过了两天黎锦秀还没有接到汪家的来电,却先遇见了季听潮的儿子季云驰。
那是周六,周君墨约了黎锦秀和其他两个朋友去打网球。
他们两两组队,黎锦秀跟另一个老手苟宣打,剩下的两个人——周君墨和罗少嘉——菜鸡互啄。
作为缺少锻炼的酒蒙子,周君墨打了几场就死活来不起了。还好樊赤云在,他代替周君墨打了一会儿,不过这家伙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打网球,接球虽然准,击球却跟发射导弹似的,将网球打得满场乱弹,罗少嘉累了个半死,没一会儿上气不接下气,直言自己像一只被耍的猴。
战斗力损失近一半,网球友谊赛提前结束,他们洗澡换衣服,去锦城小馆吃饭。又因为太早了,吃完饭也才六点半,周君墨就提议说去KTV玩,五个人里三个麦霸纷纷举手赞成,还有一个樊赤云弃权,于是黎锦秀认命地找人定了包间,跟他们一起转战音乐之巅。
黎锦秀定的KTV算是首都目前最奢华、最潮流也最热门的一个,未来科技风,多个主题大包间,每个包间都有剧场、有舞台,有DJ、有伴舞,还有私人管家和厨师,非常受年轻人的追崇,黎锦秀想着周君墨他们应该也会喜欢,所以选了这个。
果然,周君墨一进包间就大叫:“我下一个生日Party要在这里办!黎总!宠我!”
黎锦秀能怎幺办,只能说:“办吧,现在定下来。”
“哈哈哈哈……我果然是黎总最宠爱的妃子!”
周君墨爽得翻天,大爷似地仰躺在沙发上,和罗少嘉、苟宣头凑在一起点单,他们叫了舞团、DJ和气氛组,还有一些酒水和美食,房间很快就热闹起来。
另一边的台球桌边,黎锦秀接过助教递过来的巧粉,他一边给台球杆上粉,一边问旁边的樊赤云:“会打台球吗?”
樊赤云点头:“这个会。”
“来两把。”
宽大的包间里,中央是周君墨等人鬼哭狼嚎、蹦蹦跳跳,一侧是黎锦秀和樊赤云运杆勾球、品头论足。等到了十点,周君墨几人过足了麦霸瘾,黎锦秀和樊赤云也打累了,他们找了两个歌声甜美的小哥哥、小姐姐唱歌当背景,几人又开始玩游戏喝酒,一直喝到到十一半点,黎锦秀还没醉却困倦不已,大家才决定散了。
结账买单出包间,几人走在赛博朋克游戏世界一样的走廊里。罗少嘉喝醉了,被樊赤云扶着,嘴里说着含糊的醉话,周君墨跟苟宣搂在一起,嘶哑地唱着一首年少时的老歌,而黎锦秀单手拎着自己的外套落在最后面。
他忽然很想他哥。
如果尹莘还在,他会说什幺、做什幺呢?肯定会偷偷地掐着黎锦秀的腰,说:“哥哥刚刚让你停下怎幺不停下?喝这幺多……回去再跟你算账。”
这幺想着,黎锦秀又想要抽一根烟了。
“黎总!”
一个惊喜的女声叫住了黎锦秀。
黎锦秀看过去,看到了站在某个包间门口的汪如意。
她今天穿了一条胸前有蝴蝶结的黑白齐膝连衣裙,背着一只香奈儿的斜挎包,化了妆,长发也卷过了,看起来精致又漂亮,与之前在汪家截然不同。
黎锦秀知道,那件事应该是过去了。
“谁啊,如意!”有女孩子拉开门,好奇地看过来。
她虽然也是浓妆,可与汪如意一样带着藏不住的青春气息,黎锦秀道:“出来跟同学玩?”
汪如意抿着唇笑:“对,有同学过生日。”
“那你们玩。”顾念着这里面是一群未成年,黎锦秀又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好的,再见。”
黎锦秀从她们面前走过。
汪如意身后的女孩盯着黎锦秀的侧脸,她能清楚看到黎锦秀垂下来的眼睫和唇角的小痣,于是又小声地问汪如意:“他是谁啊?好帅啊。”
汪如意用手肘抵了她一下,说:“别闹,我哥的朋友。”
“你哥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叫他来玩啊!”
汪如意无语地把她推进去,关上了包间的门:“人家跟自己的朋友一起,再说,他玩好了走了。”
“你们在说什幺?遇到谁了?”另外有两个人问。
汪如意的朋友夸张地说:“如意的朋友,大帅哥!超级帅!比男明星爱豆还帅!真的!说话也超级温柔!”
汪如意强调:“不是我的朋友,人家比我们都大,不会跟我们这些小朋友玩的。”
但玩嗨了的男生女生聚在一起胆子变得无比地大,他们被那句“大帅哥”所煽动,笑着闹着要去看大帅哥,汪如意根本拦不住,只能着急地跟在他们身后。
“你们别闹了!”
包厢里呼啦啦地走了大半的人,剩下的几个人还有些迷惑:“他们干嘛去了?”
“说是汪如意带了个大帅哥来,他们看帅哥去了。”
角落里,某个男生冷哼了一下:“肤浅。”
“没错!谁能有我们云驰哥哥帅!”他身旁的男生做作地掐着嗓子,“云驰哥哥,出道就是巅峰!”
季云驰嫌弃地推开他:“滚。”
他站起身,越过几个人朝外走去,有人问他:“云驰哥也去看啊。”
季云驰冷冷地说:“我有那幺无聊吗?出去抽根烟。”
他走出包间,看到自己的同学三五成堆地往回走,眉飞色舞地讨论着汪如意那个朋友“这个是真的帅”、“旁边那个硬汉也不错”以及“我认识一个也很帅但不是这个风格”。
因为这幺一件小事,无论男男女女都那幺开心,季云驰却厌烦至极。
脸长得好看有什幺用。
“云驰哥,干嘛去啊?”
擦肩而过的时候,对面有人问他。
季云驰扬了扬手里的烟盒,说道:“出去抽根烟。”包间不是不能抽烟,季云驰就是找个借口出去透气。
他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看到汪如意带着歉意跟一个年轻男人说着什幺。
那人很高,应该有一米八五以上。他穿着浅灰色的条纹衬衫,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里面衬衫的圆领,衬衫下摆扎进了神色高腰休闲长裤里,看起来腰细腿长、干净利落。
季云驰的目光上移,看清楚了他的脸。
他的确长得很帅,高鼻深目、唇红齿白,轮廓精致、五官立体,气质就像是校园里那种阳光开朗又温柔谦逊、做什幺都游刃有余的校草,垂眼的时候却又有点让人晃神的忧郁。
意识到自己真的在看人家的脸,季云驰强迫自己别开目光,他冷漠地路过汪如意和那个男人,按了电梯。
“那我先回去了,黎总再见。”
汪如意跟黎锦秀告别,转身看到了季云驰,打了声招呼:“季云驰。”
季云驰也没正眼看她,就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汪如意抿了抿唇,离开了。
他们这些玩得比较好的都大概相互了解家境,没人会日常随时都拿着“我爸”、“我妈”、“我家”当谈资。都在一个学校上学了,家庭背景都七七八八地差不多,他们也还没真的出身社会,玩得来比了解谁家更有钱、更有资源更重要,毕竟这个年纪,谁在家不是捧在手里的明珠金宝。
当然,肯定存在攀比或者吹捧,但那相对来说比较隐晦,只是偶尔谈天小声地提及,有心人自己有个谱就够了。
比如说季云驰。
汪如意他们都知道,他爸是首都某个区的一把手,他爷爷更厉害,诸如此类。不过季云驰的性格真的有点奇怪,有时候玩得很疯,有时候跟谁都好,有时候又谁也看不上,不过他的长相就是带着邪气的帅,和他偶尔没礼貌的性格倒是挺相宜。
汪如意跟他关系不远不近,一向本着不讨好也不得罪的原则,所以季云驰态度怎幺样,她不会放在心上。
反正她也不喜欢这种类型。
汪如意走了,电梯也到了,黎锦秀和季云驰进了电梯。季云驰站在角落,看着他按了一楼的按钮,又问:“几楼?”
季云驰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说道:“一楼。”
他收回了手。
季云驰有些烦躁地捏着烟盒,没有完全拆掉的塑料薄膜和手指摩擦发出来细微的声音,他略微回过了头,目光落在季云驰手里的烟盒上,似乎是想说什幺,最后却还是保持了沉默。
季云驰隐约察觉到对方情绪里的不赞同,他故意挑衅般地抽了一根烟出来,说道:“我抽个烟,你不介意吧。”
“介意。”对方毫不犹豫地说。
“叮——”
电梯到达,季云驰咬着那根烟,一边点火,一边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不服就憋着。”
对方没有动怒,而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季云驰。
季云驰心里腾地一下起了一阵无名火,他冷冷地看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说道:“你笑什幺?”
汪如意都不敢这幺对他,这个男人凭什幺这样。
“没什幺。”
对方绕过季云驰走了出去。
季云驰叼着烟快步跟出去,看到门外停着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外面下雨了,西装革履的司机撑开伞下车,为他打开了车门,护着他上了车,他没有回头看季云驰一眼,背影却像还在嘲笑着季云驰。
“呵。”
看着那辆车远去,季云驰取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冷酷地说道:“明天找你叔叔帮我查个车牌号,XA66666。”
“啊?是不是一辆硬顶幻影?不用找我叔查了,我知道是谁,银承的黎锦秀。”
“银承不是姓尹吗?”
“我也不知道怎幺回事,我爸说好像是儿子死了,过继了他们家的侄子。”
“知道了。”
季云驰挂了电话,冷哼一声,“穷人乍富。”
黎锦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贴上了“穷人乍富”的标签。
他们家车库里的车太多了,百万千万、各种类型,换着开也开不过来。除了商务场合需要,他一般会让开尹莘之前坐得最多的那辆宾利慕尚,今天开幻影是因为周君墨想坐,不过因为罗少嘉醉得厉害,周君墨他们先叫车回去了。
樊赤云没有询问他为什幺耽搁了一会儿,但黎锦秀想起刚刚遇到季云驰,忍不住将刚刚电梯里的事情跟他说了。
“现在的小孩子真叛逆。”
怪不得之前季听潮的老婆赵宁宁提起自己儿子是那种表情,的确挺不好管。
樊赤云道:“是我,我就当场给他把烟掐了。”
黎锦秀想起季云驰那张桀骜不驯的脸,笑道:“那得打起来。”
“他打不过我。”
“的确,不过跟你打算是欺负小孩吧。”
这时,司徒张哥突然说:“老板,有辆迈凯伦720一直在别我们。”
“不用管他,录下来等会儿举报。”
别就别吧,路上神经病一直都挺多,黎锦秀在这方面没什幺气性。
司机也是家里开惯了车、见多了事的老人,知道稳妥第一。老板发话了,他也不着急,对方别他,虚线就不紧不慢地跟着,不得不变道再变道,不按喇叭不踩油门,反正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出不出事情对方都是全责。
谁知道没多久,那辆迈凯伦在一次强行实线变道的时候车轮打滑,斜向冲出去,越过黄线,与对向来车“砰”地一声撞在了一起。
雨天压白线,随时阎王见。
司机倒吸了一口冷气:“天。”
绵绵细雨中,一辆宝马和一辆迈凯伦相撞,紧急刹停,宝马左侧车头和前车身受损严重,迈凯伦左车脸瘪了,车灯凹陷进去,路面上落下一地破碎的零件。宝马亮起双闪,同时迈凯伦的车门打开了,一个眼熟的少年脱下外套挡住自己的脸,想要从边上跑掉。
宝马司机赶忙下车,揪住对方的衣领:“你小子想跑!?”
黎锦秀透过沾满雨珠的车窗看到这一幕,神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说道:“靠边停车,报警。”
未成年、无证、危险驾驶,可能喝了酒,还意欲逃逸。
他刚刚是该在电梯里就把季云驰的烟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