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婉先前因为母子悖德的关系,逃离很多次,孟怀珍把她看得很紧,杜婉则害怕他发病抑郁自毁,也把孟怀珍看得很紧,两人几乎日日夜夜黏在一起。
彼此心理上都不安,也没有心思做其他不相干的事,处理好报复杜家等事宜后,孟怀珍暂时把孟氏诸事搁置,杜婉也除了跟他相关的事外,一律抛开。
孟怀珍经常什么都不做,花大量的时间看着杜婉,无论杜婉是在睡觉,看书,吃饭,他长久的凝视她,心里什么也不想。
如果杜婉没事,就会在他身边躺下,也看着他,安静地抚摸他脸,直到他睡着。
在孟怀珍睡着后,杜婉会抱着他,而他会蜷缩在杜婉怀里,像个胎儿的姿势。
杜婉通常不会有睡意,她在想很多事,想着要如何平抚儿子的创伤,想着要如何照顾弥补他,想着孟怀珍这二十年来是如何长成今日的样子。
做为他的女人,她只需要享受他的呵护疼爱,做为他的母亲,她有太多太多的责任和亏欠。
两者是完全不同的,杜婉心里一直在梳理各种事情。
“妈妈,好冷…”
在思考中,不知不觉已是深夜,杜婉忽然听到怀里的孟怀珍梦呓,她把暖气开强,轻轻拍抚孟怀珍的背。
他慢慢睁开眼,神情无助脆弱。
“好冷,妈妈,我好冷…”
暖气开得很强,杜婉已经微微出汗,她伸手握住孟怀珍的手,发现却是冰凉的,她又摸摸他额头,没有发烧。
孟怀珍不会叫她妈妈,婴儿人格也不会,只有那个胎儿人格才会。
杜婉意识到胎儿人格又出现,这也是三个人格中让她最担心的,她的心警铃大作,马上抱紧孟怀珍。
“还冷吗?宝宝?”
胎儿孟怀珍缩着身体,喃喃道:
“我是坏孩子,我对妈妈不好,我冷…我活该…”
胎儿人格第一次出现时,把杜婉吓去了半条命,她殴打自己,于是孟怀珍的成年人格被唤回。
可是这次,她不想那么做,她不愿意胎儿人格活在阴郁的自我谴责里,听到他认定自己有问题,所以母亲才不爱他,让杜婉心碎欲死。
杜婉抓紧他的手,内心深处忽然有道光亮出现。
解铃还须系铃人。
之前她认为必须用加法,尽可能做她能做到的一切去弥补儿子,这对孟怀珍主人格和婴儿人格有效,可是对胎儿人格毫无作用。
婴儿人格和胎儿人格都是由于创伤而产生,但是两个极端,前者冷硬、暴躁、疯癫,后者忧郁、悲伤、绝望,就像她当年跌落在无法逃脱的人生剧本里时那样。
于是她开口:
“既然宝宝觉得对妈妈不好,那可以对妈妈好一点吗?”
胎儿孟怀珍慢慢擡头,仿佛久未运转生锈的机器,缓慢问:
“对妈妈…好一点?”
杜婉说:
“对,你觉得对妈妈不好,那就对妈妈好一点。”
孟怀珍的反应很迟钝,像是被冻僵似的,他过了很久才说:
“我…我不踢妈妈,我乖乖的。”
杜婉心底酸涩,但她温柔的问:
“还有呢?”
孟怀珍又过了半天才回答:
“我不吵妈妈…自己努力长大…保护妈妈…”
这是个让人多么痛惜的孩子,杜婉后来抛弃了他,但他仍然想保护她。
杜婉红着眼圈,对胎儿孟怀珍说:
“宝宝看看自己的身体,已经长得跟妈妈一样大,可以保护妈妈了。”
她把手掌贴住孟怀珍掌心:
“你的手比妈妈还大,是个大人了,可以牵着妈妈的手,保护妈妈。”
孟怀珍呆看着自己掌心里杜婉的小手很久,才说:
“我长大了…比妈妈还大…”
他的语气有种讶异和难以置信,杜婉很担心他受不了这种冲击,就在这时,孟怀珍用手掌慢慢包住了杜婉的手。
他的手渐渐有了温度,和几许暖意。
“我…不让妈妈冷…”
他直起佝偻的身躯,把杜婉拢入怀里,然后道:
“我很大…抱着妈妈…妈妈不冷…”
杜婉紧靠着他,感觉到孟怀珍的体温渐渐升高。
孟怀珍抱紧了她,又慢慢说:
“要给妈妈…很多营养…对身体好…”
他露出十分愁苦的神情:
“我…没有脐带了…”
胎儿从脐带吸收养分,孟怀珍理所当然认为也要透过脐带给杜婉营养。
杜婉看儿子不再自责,看来自己反其道而行的减法,应该是正确方向。
她解释:
“长大后,要用嘴巴吃饭,才能吸收营养。”
孟怀珍的神情惶惑不解,杜婉说:
“你可以陪妈妈吃饭。”
杜婉起身,拉着孟怀珍到厨房,给他介绍各种食物。
“这些都可以给妈妈吃,宝宝也要吃,进食可以让你身体变强壮,才能保护妈妈。”
半夜不宜吃食,杜婉只切了苹果,告诉孟怀珍,要在正确的时间吃健康的食物,对身体才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