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色的夕阳坠落在黑夜之中,余晖流尽光芒,仿佛生命力也已经燃烧殆尽,留下焦枯的残躯。
画家用画笔记录下了这样的光芒,就好像,留下了最后的生命。
宛如被钉在墙上的蝴蝶标本一样美丽。
晏礼垂下眸,掩去其中翻滚的情绪,扯过一旁陈旧鲜艳的柩衣将那幅画覆盖。
大门被锁死,夕阳再度回到黑暗。
月光洒下淡薄的光辉,衣袍吸足冰冷的水汽,常年如此。
晏礼慢慢走下楼梯,想要回到卧房。
回廊上乌鸦无声地停下脚步,朝他缓缓躬身,“大人。”
晏礼本该忽略他,就这样从他身边经过,面对这个自己还不能捏碎的虫子,或许应该不去管他。
只是从他身边经过,却又无法自控地开了口:“……她还好吗?”
卡纳尔有些意外,他擡起头,空洞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什幺,然而一片漆黑之中,他才马上又意识到,眼睛早已经失去了捕捉光芒的功能。
一瞬间的失落与寂寞就像流星划过。
卡纳尔道:“大人,您可以随时去看她。”
好半晌,晏礼擡手复上自己的脸,却再没有了其他动作。
卡纳尔没有察觉,只能带着一片寂静与空茫默默离开。
头顶灰白的硝石被一点一点抠弄下来,夏寒的发丝散乱,在听见远处的脚步声时才镇定地停下动作,安静地等待着卡纳尔的到来。
“主人。”
卡纳尔敲了敲门,随后走了进来,将食物摆放在了夏寒旁边的桌子上,动作流畅,让人时常怀疑他的眼睛有问题是否真实。
“佩内好起来了吗?”夏寒问。
卡纳尔点头,“他最近很安静,并未去找佩内阁下。”
“这样啊……”夏寒松了一口气,转而擡头看向他,“你之前的眼睛,能够看得见吗?”
卡纳尔明显一顿,还未开口,夏寒又紧接着道:“很特别的眼睛……”
唇边的话语咽了下去,卡纳尔改口道:“是吗?”
夏寒笑了一下,尽管知道卡纳尔看不见。
细长的丝线缠绕上来,夏寒拿起刀叉的动作颤抖起来。她放下了餐点,笑意落下,对卡纳尔说:“……我吃饱了。”
卡纳尔并未多说,默默地收拾了餐桌。
“我还会再来的。”他鞠了一躬,没一会儿便退了出去。
夏寒起身,看向一旁角落的黑暗处。
“你喜欢他的眼睛?”晏礼从暗处走出来,俊美的脸庞上跳动着摇曳的烛火。
丝线异常温柔地牵引着夏寒的身体,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夏寒朝着他的方向走去,在他身前站定,视线定格在了一处虚空。
晏礼将她抱在怀里,俯身将脑袋埋在她颈窝,“小寒,抱歉……”
“我说过的,我并未有折磨你的想法。”
夏寒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摸到了柔软光滑的丝绸,“你的惩罚……就是像一只野兽一样对着别人用那种方式宣誓主权吗?”
“那种方式……”晏礼对上她已经微微湿润的眼睛,“会让你觉得耻辱吗?”
他勾出一个恶意的笑。
夏寒身上蔓延出一阵冷意,迫使自己松开了手。
晏礼冷眼看了一眼她垂下的手,重新问:“你仍旧害怕我,想要离开我,想从这里逃出去,对吗?”
“我不会让你走的。这里本就是你的归宿。”晏礼抱着她身体的力气更大,“毕竟,外面没有人会期待一个‘赝品’回到那个狭小的庇护所吧?”
夏寒猛地推开他,“你在说什幺!”
晏礼慢慢笑出声,“小寒,这件事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你没有看见佩内那时的神色吗?除了耻辱、愤怒……你最为在意的东西,应当是她的‘疑惑’吧?”
对恩培斯特的学生会长来说,她又怎幺可能放弃骄傲与荣誉委身于一个怪物手中呢?
夏寒曾经向佩内展现出软弱,可那时她分明接受了那样的自己。
——为什幺上一次,佩内疑惑了呢。
已经没有温度的双手,缓缓抚上她的脸,将那点泪珠抹去,晏礼垂下眼,用极为缓和的语调道:“小寒,不要哭。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不管你在哪里。”
“我不会再轻易伤害你,如果你记住我,如果你愿意留下来,这个世界会对你流露出它本应该给予你的善意。”
夏寒看向他,“……你们说的那些,我根本就不明白。但是,我也不是一个傻子,这个世界凭什幺会为我露出善意,你们又为什幺死死地抓着我不放?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想从我身上找到谁吗?”
她有时透彻的令人难过呢。
晏礼不由得轻哂,“我和卡纳尔不一样,夏寒,我说过了,我对你一见钟情,可惜从始至终,你从来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别说了!”夏寒红着眼睛冲他吼道,“你究竟怎幺敢口口声声对我说‘爱’啊?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诡异吗?你强奸了我,监禁我,甚至从来不会把我的同伴当作人,你还对佩内……”
“他们不是你的同伴。”晏礼打断她,重申道,“夏寒,你分明也清楚,他们不会把你当作同伴。有人会同情你,怜悯你,但你真的只是想要他们的同情和怜悯吗?你对雅斯佩尔很有好感吧?甚至是那个金发小姑娘,倨傲得就像一只漂亮的金丝雀,你天然被他们身上丰富的情感所吸引,可是她们都更喜欢的是‘夏寒’不是幺?他们怎幺会认可你占据了‘夏寒’的身体却不会认为自己是与‘夏寒’不一样的人呢?所以……”
这个世界上,只有晏礼会认可自己。
夏寒明白了他并未说完的话。
可她要怎幺相信呢?相信一个强奸犯而不信她认知中更为熟悉的将她抚养长大的恩培斯特?
真好笑,这个男人。
夏寒怎幺会将自己所有的可能性就让眼前这个强奸犯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