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虞娘早早地就进宫去寻沈令心,将昨日遇见的事告知她。
“师姐,你知道,林协为什幺会变成那样吗?他那个样子,似人,非人。太奇怪了。”虞娘此时回想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那林协变妖怪了,我的天爷哎,虞娘,还是叫你家将军收拾收拾我们乘早逃吧,这盛京怎幺竟是妖魔鬼怪的,没有正常人了吗?”沈令心神神秘秘地凑到虞娘耳边说道:“虞娘,我昨天还跟宫人打听到,太后宫里听说昨天擡出去好几个咽了气的男子,身上,啧啧,全是那种痕迹。”
“师姐你打听八卦都打听到太后身上了,你也忒胆大了些!”虞娘立即叫喝沈令心止声,太后明显不是善茬,眼下可不能惹她注意。
“我就是只是跟着宫内的下人说说,我太无聊了嘛,你别说,这孟元修宫内的人消息还挺灵通的,说啥八卦都知道。”
“师姐……我们说正事吧。”虞娘左右扫了一眼,还好刚刚摒退了下人。
“这我真是不知道,你说这情况我也真是没见过,虞娘,你们进道观的时候有发现什幺不寻常吗?”
“……郎君说,那个道观,像是活的?”虞娘仔细回忆起昨日的经历。
“——钟声,每次钟声响起的时候,都会发生一些事情。林协……好像也是因为那个钟声才醒过来。”
沈令心摸着下巴思考,“如果说,林协,我是说,他真的成了什幺妖怪控制着道观,甚至能制造幻境来攻击你们,为何后来他又表现得完全不知道你们存在的样子。按照你家将军所说,你们是触发了道观的防御机制,而林协,并不知道你们闯入,那把你们弄进道观的是谁?”
沈令心的这一句话提醒了虞娘,心头一盏灯火炸开。是呀,如果林协不知道的话,那是谁把他们诱进道观的,这人甚至能神不知鬼不觉换了卢郅手下的人,虽说只是一个马夫。
“这件事,确实是我和郎君掉以轻心了,没想到他们这幺明目张胆下手。”虞娘紧蹙双眉,整个人完全陷入一种焦虑的状态。
“这件事你家将军肯定会去调查,不过,既然知道,贵女案的凶手是谁,我没必要再在宫里待下去了吧。”
沈令心期待的看着虞娘,这宫里无趣极了,还是外面好玩点。
“自然,师姐你待会就跟我一块回将军府吧,对了,六殿下呢,怎幺没看见他,我们也要跟他告辞一声。”
沈令心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捻起一块糕点咬下,“他整日跟个鬼似的,一会出现,一会消失的,他应该待会就回来了。这样吧,我去找找他,你先在这等我。”话音未落沈令心就一股脑儿的溜了出去。
虞娘盯着沈令心离去的背影有些诧异,师姐跟孟元修的关系这般好了吗?居然还主动去找人,真是难得一见,平日里不都是孟元修追着师姐跑吗?
沈令心询问了门口的宫人,径直来到目的地。
看着眼前低调却不失奢华的宫殿,沈令心冷笑一声,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一个年纪尚小的道童探出个脑袋,“这位居士,你找谁?”
沈令心看着眼前虎头虎脑的小道童来了兴趣,“哟呵,你是哪家的小道童,这幺可爱。我来找徐桑结的。”
小道童皱了皱眉,又吸了吸鼻子,“你是什幺人,怎敢直呼国师大人的名字,大人正在清修,暂不见客,还请改日再来吧。”
沈令心索性一把推开大门,小道童受不住力连连后退,“我管他在干嘛,今天徐桑结这个人我见定了。”
沈令心迈着步子就往里闯,小道童跟在后面着急地拦她。“这位居士好生无礼,说了我家大人在清修,哎,那是丹药房,不能进……”
沈令心左右扫了一眼,脚步立即拐了个弯,往另一边的房间走去,小道童又迈着小短腿追着沈令心跑。
“居士,你再这样我要喊侍卫来了,居士……”
“为止,你在吵闹什幺……”
听到自家大人的声音,小道童哭丧着脸跑到他身边,“大人,这位居士好生无礼,说了你在清修,她还硬生生闯了进来。”
徐桑结见到沈令心瞳孔一亮,“令令,你怎幺来了?”
“来找你谈点事,我们……聊聊?”沈令心抱着手,颇为冷淡地看着徐桑结。
徐桑结挥手示意小道童退下,自己领着沈令心穿过正厅,来到后面花园的一处凉亭。
沈令心上下打量了一眼,喃喃道:“还行……”
徐桑结没听清,刚想询问一句,就见沈令心朝自己攻击而来。他躲闪不及,手臂立刻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令令,你……这是为何?”
沈令心没好气应了一声,“你还好意思问,我在师父坟前发过誓了,我早晚要替师父清理门户,宰了你这个孽徒!”话未说完,沈令心又攻击而来,徐桑结只能一边躲闪攻击,一边跟沈令心解释。
“令令你误会了,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幺,有什幺可解释的,你干的那些龌龊事还需要解释吗?偷盗师门秘籍,残害贵女,一桩桩一件件你跟阎王爷解释去吧!”
徐桑结顾不得伤势,寻着机会将沈令心匕首打掉,三两下就制住了她。
“令令,便是死刑犯,也得有个辩驳的机会,你好歹听我解释下。”沈令心被徐桑结死死压在石桌上,后腰处抵得生疼,徐桑结俯身压在沈令心上方,沈令心能清楚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几番挣扎下,徐桑结身上的伤口裂得更开,左手的衣物已经完全被血染深。
徐桑结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一只腿强势插入沈令心腿间,头埋下拉近与沈令心的距离,沈令心能清楚感知到对方扑洒在面上的气息。
“令令,你居然真的舍得对我下杀手。”徐桑结斜睨一眼伤口,悲痛地看向那个还在倔强挣扎的人。
“我有什幺不舍得,你以为我为什幺进宫,出宫前我当然得把你这个祸害除了!呸!”沈令心被压制动弹不得,恨恨啐了他一口,眼里流露出的全是恨意。
“令令,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我也一直想寻个机会跟你解释。你好歹听我说说。”
沈令心没有接话,只是把头偏向一边。
“你先听我说,我说完之后你若还是想杀我,那我任你处置。”徐桑结尝试性抛出一个诱饵,又放出一条长线:“我先把你放开,你就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就当听听我的遗言,可否?”
徐桑结缓缓起身,松开对沈令心的禁锢。沈令心猛地起身,退得三尺远,虽然没有说话,不过确实没再攻击徐桑结。
此时的他因为连续失血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徐桑结随手撕下一个衣角,在手臂上紧紧打了一个结后,才苦笑着看向沈令心。
“令令,你可还记得当日我为什幺不在师门,春居山出事的时候?”
沈令心飞快白了他一眼,又转回目光,“当日师父说要派你出去调查什幺事,你就一去不复返了。”
“当日我是奉师父之命出去,确实带走了秘籍,不过不是我偷窃,是我奉师父之命这幺做的。”徐桑结沉了脸色,显得有些悲痛。
“当时,是师父告诉我,有不轨之人想要来抢夺秘籍,于是让我带着一本秘籍离去,放出风声好引开那些不法之徒,我以为这样能保你们安全,所以欣然答应。直到……”
徐桑结突然哽咽,“……直到师父去世的消息传来,我才知道,师父骗了我,原来,我带走的,是真秘籍,而师父和你们,才是留下做了诱饵。”
“你胡说,师父怎幺可能拿春居山这幺多人的命作诱饵,她——”沈令心情绪激动起来,又被徐桑结止住了话语。
“——我有师父的亲笔信件,你可要看,师父的笔迹,你肯定认得。”
徐桑结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沈令心。“令令,师父在心里解释了原委,这……也算得上是师父的遗言了,所以我一直带在身上。”
沈令心怀疑地接过信拆开,看清里面内容的第一眼,心就沉了几分——确实是师父的笔迹。
“师父早就收到有人要来抢夺秘籍的消息,本来确实想让我带着秘籍出逃,可转念一想,凭我一己之力根本对抗不了这幺多人,反倒可以利用我做一个障眼法,让人以为秘籍还留在春居山,就算对付不了他们,也可以拖延时间。最主要的是,绝对不能让秘籍的内容,流传与世,祸害世人。”
“你是说,师父拿春居山所有师兄弟的性命,来换你一人的生存吗?包括,师父自己?”沈令心难以置信地擡起头,红血丝遍满眼球。
“我当时看到信后,就想回去找你们,可还是碰上了追杀之人,受伤昏迷,等我醒来,秘籍已然失踪,春居山,也……”
徐桑结眼神躲闪,愧疚地低下头,不敢看沈令心。“我不敢回去面对你,师父的嘱托我没能办到,我也没脸回去,最后,为了调查秘籍的下落,才来到了盛京。”
沈令心握紧双拳,信纸被揉捻成一团,压了压抽泣声,沈令心擡起头,“那,秘籍,是被谁抢走了。”沈令心此时竟然超乎寻常的冷静。
“林协,当时,是林协和太后共同策划的,派出人马屠了春居山,只是没想到林协还留了个心眼,派出一小队人马跟着我,在得知春居山没有秘籍时,立刻对我动了手。我也是后面调查追踪到盛京,才知道这一切。”
沈令心背过身,屈指拭去眼角的泪水。“或许你说的是真的,这件事我会再去调查,但凡你有一个谎言,你的项上人头——”沈令心转过身,凌厉说道:“我一定会拿走!”
沈令心看也没看徐桑结一眼,径直离开。
直到沈令心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徐桑结才收回视线,叹了一口气。这时突然响起一阵鼓掌声,一个身影缓缓从旁边的假山中走出。
“真是一出感人肺腑的大戏,没想到我们的国师大人还有这般演戏天赋,不去当个名角真是可惜了,只是不知道,你的令令,知道是你主动背叛了师门后,会不会真的,要了你的……项、上、人、头?”充满嘲讽意味的话语带着来人看客般地恶意调笑,引得徐桑结看向他,眼中沁满冷雪,用一种看着死人的眼光看着他,说道:“令令,也是你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