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枝没能找来大夫。
府上先前请来住下的大夫不在屋内,尝枝不断敲门,只引来了小厮。她只好将目标转移,吩咐小厮悄悄去府外请其他大夫来,随后自己匆匆赶了回来。
但她的脚步停在了门槛前。
淡淡血腥味在尝枝的鼻尖萦回,绊住她迈进院子的脚步。
尝枝明白,她开始害怕了。
她靠近几步,却听到了有男人的声音,转而急步入内,却也发现了府上先前请来的大夫已在崔懿房中,正替崔懿把脉。
尝枝眸色漫过几丝迷茫,却在转眼的一瞬望见坐在桌旁的崔命。
“你……”
尝枝正欲要开口问她为何在此,半躺坐在塌上的崔懿便先道:“尝枝,你怎幺去了那幺久?”
她只好止住了在唇边的话,回望崔懿:“奴婢去找了尹大夫,结果没找到人,奴婢便喊了小厮到外头去请大夫。”
也许是尝枝也发觉自己的失职,此刻说话的底气也弱了些,解释变得苍白无力,让人难以信服。
尹大夫还在身旁,崔懿微微蹙眉,虽没有多言,但还是被尝枝影响了心情,心里也慢慢种下猜忌的种子。
崔命适时出声:“尹大夫,姐姐的身子如何?”
“夫人近日可是失眠难安,夜里多梦?”
见崔懿缓慢地点头,尹大夫抽出崔懿腕下的脉枕:“夫人胎像有些不稳,皆是因忧思过度了。”
“近日也最好少些走动。”
听他提及忧思过度,崔命的视线悄悄窥向神色有些怪异的崔懿,抿唇压去心底的讽刺,起身让尹大夫把注意的事写下来,吩咐尝枝将他送出小院。
尝枝起先还站在门槛旁望着崔懿不愿离开,她轻唤一声夫人,可看着崔懿低头不愿意理会她的样子,尝枝只好转身离开。
崔命慢慢踱步到崔懿塌边坐下。
她慢慢抚上崔懿的手,看着对方略微惨白的脸色,关切道:“姐姐是因为何事忧虑?”
崔懿回过思绪,低头望着隆起的小腹,想要倾诉的话最终还是因为面子而被掩下。
但埋藏在心底的心事还是被她一件又一件翻起。
谢允礼的疏离,儿时梦魇的折磨,以及对亲近之人的猜疑。
孕中的人,连情绪也能被轻易牵动起来,总爱多愁善感,她看着崔命脸上的担忧,分不出到底是真是假。
尝枝才同她说过崔命与谢允礼拉扯不清,可若非崔命及时赶到,她腹中的孩子恐怕不保。
为了自己,她谁都不敢相信了。
尝枝也在此时回来了,她看着崔命亲近崔懿的模样,心下起了莫大的危机感,生怕崔命对崔懿不利,于是凑上前缓声道:“夫人,孩子要紧,还是快就寝吧。”
她原以为崔懿意下也如此,却听见床榻上的人道:“什幺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
寂然无声的月色下,先前的血腥味淡淡弥散,只有烛火还在不合时宜地响起声。
“你先崔命去找尹大夫,回来得却比她还久,你说的大夫到现在也还未到。”崔懿的视线落在尝枝身上,冷眼睇她:“尝枝,你真的去了吗?”
“奴婢不敢拿夫人的安危置之不顾啊。”
尝枝马上跪下,说话间忽然想到了什幺,她顺着身旁垂地的裙袂望去,看着崔命的眼神宛若望见了救星:“崔二姑娘也曾见过奴婢的。”
见崔命没有说话,尝枝急道:“崔二姑娘忘了吗?您还给了奴婢一个药盒。”
崔懿询问的目光与崔命四目相对,崔命的手慢慢移开崔懿的手背,朝跪地的尝枝淡然开口道:“尝枝,我何时见过你?在哪里见过?”
“纵然你在姐姐身边伺候已久,但也休要拿我当你失职的借口。”
崔懿终于开口:“你说的那盒子长什幺样?”
尝枝额前浮上紧张的汗珠,她低头仔细回想:“…是雕着藤蔓的六角小盒。”
“那盒子又在何处?里面又放了什幺?”崔命看向她。
“奴婢没拿。”
“可你先前才说我给了你。”
崔懿叹了口气,明眸略过她们二人,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最终还是将目光重新放在崔命身上:“妹妹。”
“若姐姐想搜我身也是无妨的,只要姐姐安心就好。”
崔命站起身,朝尝枝颔首送去首肯。
可尝枝搜遍了全身,都找不到那个药盒,她擡起头不敢置信地呢喃:“不可能的…定是你放在屋子里了!”
她的话还未停下,想跑去翻找崔命的房间,却被崔懿厉声阻止。
“够了!还要闹到什幺时候?”
尝枝跑向门扉的动作停了下来,承不住委屈而泛红的眼角,勾起崔懿的不忍。
她扭过头不去瞧屋里站着的两人:“妹妹先出去吧,尝枝留下。”
夜风轻轻吹拂入内,掠过仍然燃烧的红烛。
尝枝踌躇向前,蹲在崔懿身旁,在她的叹息下伸出手,指尖试探接触她的衣角。
崔懿低头,对上她的目光,多年的主仆情谊,一个眼神便能让崔懿动容。
可情谊真的比得上她自己的利益吗?
她摩挲着尝枝青春正盛的脸颊,暗涌在烛光下婆娑浮动:“尝枝,我只有你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