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砰！

一朵硕大的烟花在高空绽放开来，黑夜一刹恍若白昼。

这一声过后又接连不断响起更多爆竹燃放声，穿透厚厚的墙壁窗户传入千家万户。

一月的末尾，还没到今年正式过年的时候，不过氛围倒已抢先预热起来。

漫天飘扬的鹅毛大雪间，处处可见红底黑字的对联和宛如梅瓣般散落一地的烟花残屑。

温暖的客厅内，安向棠穿着一套轻便的居家服坐在沙发上，没骨头似的歪靠在安向明身侧，两手松松挽着他匀称结实的臂。

她一双长腿并拢横放在沙发上，耳朵听着外面惊天动地的声响，眼睛看着电视上索然无味的小品，目光涣散，显然是在发呆。

嘴边忽然多出一块湿润香甜的水果，她看也不看，直接张嘴吃了进去。

“想什幺呢？眼睛都直了。”安向明带着笑音问她。

安向棠嚼着香梨，含糊不清道：“没想什幺……”

“……”睨着她呆怔白嫩的小脸，安向明笑了笑，捏捏她鼻尖，道：“小呆瓜。”

安向棠皱了皱鼻子，连瞪他都懒得。

今天傍晚安向明回来时，安向棠没像从前那样软趴趴地躺着等他自己过来要问候，而是一边喊“哥哥”一边像只小鸡崽一样飞扑进他怀里，两条没什幺力气的细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腰，思念之情淋漓尽现。

安向明甚至为此稍微感动了一下。

结果才进门半小时不到她就原形毕露，又恢复成咸鱼模式，整个人懒懒散散地往他身上一靠，没了动静，嘴里塞了东西就吃，没东西也不会开口要。

陪她一起看了会无聊的小品，安向明随口问道：“这学期累不累？”

安向棠：“累。”

“成绩呢？”

“一般。”

“展开说说。”

“……”

安向棠沉默几秒，吞吞吐吐道：“我可能……考不上你的学校……”

她瘪瘪嘴，略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安向明却没有很放在心上，只说：“没事，要是成绩不够，回头我给母校捐些钱和楼，让他们网开一面好了。”

安向棠将嘴巴撅得更高：“不要，我可以去别的学校。”

“别闹，咱有这个条件，自然要去最好的。”

“我又不是什幺都考不上，干嘛非得花钱？”安向棠不乐意了，坐直身子，盯着他道：“古人都说了，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考不上那个学校，说明我不是那个层次的，去了也只会痛苦。”

安向明不紧不慢道：“古人还说了，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你去考试去上学就是尽了三分人事，剩下的七分，我都会帮你解决。”

他看着安向棠，唇角勾起意蕴深长的笑，“哪怕你只去报个道，之后再也不上学，我也能让你顺利毕业。”

安向棠懵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直到一只修长微烫的手抚上大腿，甚至缓缓移向某个部位时，她才猛然一惊，拿脚蹬着他连连往后窜，“不不不……不行！我要上学！我要上学！！”

“嗯？难得听你说这种话啊。”

两人正闹着，陈织意突然走进客厅，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好奇地问：“你们聊什幺呢？”

安向棠动作一僵，眼神游移一瞬，指着安向明告状道：“哥哥要花钱把我送进他学校，不要脸。”

安向明：“……”

陈织意看看安向明又看看她，不解地问：“你不想去你哥哥的学校吗？”

“不想……不、不是不想，”前两个字刚冒出头，安向棠就感受到身边扎过来的目光，于是立即怂怂地改口，“我是觉得，别的学校也不是不行，没必要非得去哥哥那个，压力怪大的。”

“对你来说确实有些压力。”陈织意漫不经心道：“你不想去也行，能考上哪个就去哪个吧。向明你也别太逼她，她这幺大的人了，也该有点主见。”

安向明静默一阵，语气比刚才冷淡不少：“她一个人去别的地方我不放心。”

“那你还能照顾她一辈子啊？她早晚都得独立，难道将来找工作结婚生子你都要盯着她？”

看着沙发上一躺一坐的两个人，陈织意越发蹙紧了眉头，“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平时注意下距离，总凑那幺近像什幺样子？”

安向棠一声不吭地往边上挪了挪，垂着脑袋趴在沙发扶手上。

“对了，向明，你公司那边是不是有个姓李的教授，叫……李端？”陈织意又问安向明。

安向明面色微凝。

擡头时，却又淡定如常：“是，怎幺了？”

“他今天联系我了，说是过年正好来这边旅游，想带他女儿过来拜个年。”

“……嗤。”安向明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我是他上司，他想来拜年不直接跟我说，反倒联系上您了，真让人想不通。”

陈织意丝毫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淡淡道：“他女儿也跟我问过好了，我看过照片，人挺不错，还是哈佛毕业的，你到时候对人家态度放好点，听到没？”

安向明并不搭理她。

“行了，过来吃饭吧。”

自讨了个没趣的陈织意也不再多说，丢下这一句后直接转身走人。

安向明和安向棠一同站起身，然而一个走向厨房，另一个却径直踏上楼梯，回了自己的卧室。

安向明侧眸瞥了眼她纤瘦消沉的背影，步伐停滞半秒，继续往前走着。

*

“沈嫣，我要有嫂子了。”

安向棠抱着枕头跪坐在近三米宽的大床上，一脸郑重地对电话那头的沈嫣说。

沈嫣不负所望地大喊道：“什幺？！！谁啊！！！！”

安向棠将手机拿得远了些，免得伤到耳朵，“一个哈佛毕业的白富美，还是京城户口，她爸是跟我哥一起工作的教授。”

“我操这幺牛逼？！！”

“是啊，而且过年的时候就要带过来见家长了，她爸亲自跟我妈联系的，俩人聊得可好。”

“这、这……这也太突然了吧？你哥以前跟你说过这事儿吗？”

“没有，不过他跟别人打电话的时候，我好像……欸——？”

手中蓦然一空，安向棠下意识回头，却见安向明正站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右手两指拎着她仍在通话中的手机。

“把手机还我！”呆愣片刻，安向棠立马往他手边扑过去。

安向明将四四方方的手机向上一抛，握在掌心，另一只手摁在她肩头轻轻松松制住了她，挑眉道：“还你？好让你继续造我的谣吗？”

安向棠鼓着脸不回答，踢蹬着两条腿儿努力挣扎。

那头的沈嫣自然听得到两人说话，不由懵懵道：“造谣？啥玩意？安哥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安向明把手机放到耳边，坦然道：“我有啊，你还认识呢。”

“啊？？？”沈嫣眼珠子快要掉出眼眶：“这又是谁？？”

安向明垂睨一眼神情紧张的安向棠，笑意略微扩大，慢慢道：“当然是……”

“啊啊！！”安向棠一声尖叫打断了他的话，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抢过手机挂断通讯！

她直觉安向明是准备说出她的名字。

万籁俱寂，她脸颊涨红，气喘吁吁地望着安向明，愠怒道：“安向明你疯了吧！”

安向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屈膝跪上床榻，就着这个姿势将安向棠摁在身下，声线凛冽道：“再说一遍？”

感受到肩膀处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安向棠咽了咽口水，很识时务者为俊杰地软下语气：“……哥哥你干嘛呀？”

安向明表情好看不少，但眼底依旧沉着阴翳，“刚听说有个女人追我追到家门口你就到处打电话宣扬，安向棠，你就这幺急着有个嫂子？”

安向棠眼珠乱瞟，干笑着道：“怎、怎幺会？听到哥哥有女朋友，我都要难过死了……”

她摆出一副委屈又伤心的情状。

安向明就这幺盯着她，半晌，倾下身，试图吻她的唇。

即将触碰到的那刻，安向棠不由自主地错开唇瓣，让他的吻只落到了脸颊上。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躲开。

也许是分别太久没见，她无法马上接受这幺亲密的接触；

又或者横亘在两人间的东西越来越多，令她感到心悸难安。

她对安向明的感情，就如同浮萍漂游在水面上，幽幽打着转，无论如何都没法彻底沉下去，融进安稳踏实的土壤中。

她太懦弱了。

她怕哥哥会因更优秀的人抛弃她，更怕飘渺未知的将来。

侧脸上的热度如此明显，安向棠不禁微微颤抖，她绷着身子，闭着眼逃避道：“哥哥……我有些困了，想……睡觉……”

安向明并未回答，也同样没动。

僵持良久，安向棠忍不住将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

猝不及防对上他冰冷的视线。

她蓦地打了个哆嗦，随后身体忽而一轻，被用力压在了床头，火热猛烈的吻骤然袭上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