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剑名

谢虞晚虽然失了忆,但是据纪渝所说,她失忆之前是个正直善良又乐观聪明的好师姐,她以前的人缘一定相当不错,那位宋雁锦如此讨厌她,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被人讨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谢虞晚为之苦恼了整整一日,后来甚至忍不住,在下马寻客栈时,谢虞晚悄悄把荆鸢拉到最后头,然后小声问她:

“阿鸢,我与宋师姐之前可有什幺过节?”谢虞晚愁着脸,闷闷不乐地蔫道,“我感觉,她好像特别不喜欢我。”

荆鸢做梦也没有想到谢虞晚竟会有这种错觉,她默了默,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告诉她:“她应该,不是讨厌你。”

偏偏谢虞晚似乎认准了宋厌瑾就是讨厌自己:“你不知道她看我的眼神……她一定讨厌我,阿鸢,我该怎幺办?”

荆鸢望着谢虞晚真挚求解的目光,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不出话来。

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上回宋雁锦和谢虞晚是怎幺和好的来着?对了……

“你把要对她说的话写在玉牌上,然后偷偷塞给她,哦对了,千万别给她送簪子和剑穗。”

“哪有像你这样故伎重施的,”荆鸢话音刚落,含笑的男声就掺和进了两人的谈话,是摇着折扇的萧元晏在笑吟吟地揶揄,“而且晚晚在玉牌上写什幺?‘我是谢虞晚,宋师姐,我想问问你是为何讨厌我’?我要是宋雁锦,看到这个,得先笑上个三天三夜。”

荆鸢没好气地踩他一脚:“萧公子,那你的馊主意是?该不会是先把人骗到房间里去,然后给人郑重赔礼?”

“非也非也,其实办法非常简单,”萧元晏折扇一合,笑得神神秘秘,“你不用管她就是了,宋姑娘本就是最不可能讨厌你的人。”

如此不靠谱的一个解决办法,偏偏荆鸢想了想,随即竟也赞同:“其实他说的很有道理,晚晚,这件事其实压根不算事,你不妨去找点更重要的事来做。”

谢虞晚又问为什幺,这俩人却始终闪烁其词,谢虞晚没有办法,只好将这件事先搁置,荆鸢确实提醒到了谢虞晚,她还有另外一件事函待解决。

她昨日发现自己的剑名叫瑾晚剑,谢虞晚依稀记得剑名是可以代表某些东西的极重要一环,她不明白自己剑上的这个“瑾”是何意,一行里除她外又只有纪渝和宋雁锦修剑道,谢虞晚自是不敢问宋雁锦,并且依宋雁锦对她的恶劣程度判断,从前的自己一定不会把剑名的含义告诉她。

于是在寻到客栈后,谢虞晚又将纪渝偷偷拉了出去,先把自己的剑递给他,然后指着剑柄的漆字开门见山地问他:“纪师弟,你可知道我的剑是为何叫‘瑾晚’吗?”

谢虞晚剑柄上的漆字毫无预兆地落入了纪渝的眼帘,他愣了愣,随后竟然脸红:“师……师姐,这……这……”

他“这”了半天,才“这”出个“我也不知道”的喏喏后文。

纪渝深吸一口气,手里的瑾晚剑有如烫手山芋般,他忙不迭地递回给谢虞晚,仍不敢看她的眼睛,只低声说:

“或许,师姐,你该去问一问宋师姐……”

没想到纪渝会这样说,谢虞晚实在纳闷,为何自己的每个同伴都是这副态度?她和宋雁锦到底是什幺关系?

谢虞晚绞着眉思忖,莫非她和宋雁锦是极亲近的好友?或许是从小认识的青梅?自己和她从前是绝对信任的关系?可对方那明晃晃的恶意又是怎幺回事……

就在谢虞晚沉思着擡步欲离时,纪渝忽出声喊住了她,他像是踌躇了很久才决定要开口的,字句隐约着不确定:“师姐,你将你的剑名告诉了我,我若不告诉你我的剑名,心中难免惴惴……”

纪渝终于擡起头,少年目光明亮,不再犹豫:“师姐,我的剑,叫‘荡邪’。”

谢虞晚微怔,旋即笑开:“是个很好很好的名字。”

纪渝确实一直为自己“荡邪”的剑名骄傲,听到谢虞晚的认可,眼睛里的笑意愈发明澈起来,这日的天色是难得的晴好,少年少女站在秋末尚浅的日光下相视一笑,瞧着颇像一对璧人。

如此青涩美好的一幕,自然会碍某些人的眼,于是一记极不友好的嗤笑在这时冷冰冰地插了进来:

“师弟师妹真是好雅兴。”

纪渝听到这声音,浑身惊得一震,他连忙转过身,双手抱拳对宋厌瑾行了个礼。

宋厌瑾没有扶他,只是浅笑着问他:“师弟今日很闲?”

饶是纪渝再不懂世故,此刻也听出了宋厌瑾话里的深意,只见纪渝又是一抖,识时务地顺着台阶答:

“不闲不闲,师姐,我今日还要练剑,先走一步了。”

他说话时头都没敢擡起来,语速极快地找了个遁走的理由后,就一溜烟地跑了,谢虞晚还没反应过来呢,此间就只剩自己和宋雁锦在相对无言。

对面的“少女”也不说话,只平静地看着她,谢虞晚被她看得心底莫名发毛,便强压心底的不适感,挤出一个笑容来尴尬地打哈哈:“师姐,午安呐。”

宋厌瑾唇角一弯:“不知道师妹刚刚是在和纪师弟说什幺,不妨也说给师姐听听。”

谢虞晚腹诽这个氛围怎幺怪怪的,也没有向他隐瞒,如实相告道:“我在问纪师弟关于我剑名的事,说起来,师姐,你可知我剑名的含义?”

对面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你说你把你的剑名告诉他了?”

谢虞晚本来就有点怕他,见他此刻神情失控,惊得有些结巴:“怎……怎幺了?纪师弟也把他的剑名告诉我了。”

是啊,他又忘了,她失忆了。

宋厌瑾的指尖用力掐入自己的指腹,这才勉强压住情绪,擡眼抿出一个极虚伪的笑痕:

“剑名是一个剑客最不可透露的隐秘,通常只有两种人有可能知道他人的剑名,师妹可知道,是哪两种人吗?”

谢虞晚懵懵懂懂地摇头。

他冷笑:“无人能比的至交,或是生死相随的挚爱。”

谢虞晚没有想到竟会是如此,她一怔,旋即恍然:“难怪在知道我的剑名后,纪师弟会那般忐忑,百般纠结后才将自己的剑名告诉我呢。”

宋厌瑾面色一沉,看起来更加不愉了:“你就只想这个?”

“那不然呢,”谢虞晚不明白他在生气什幺,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我相信纪师弟是绝对不会害我的,将剑名告诉他又有何妨。”

她如此说完,宋厌瑾又开始不说话了,谢虞晚耐心等了一会,见他似乎并没有接话的打算,遂转过了身准备离开,就在这当头,身后一直沉默的宋厌瑾冷不丁地开了口:

“可是,我也知道你的剑名,师妹。”

他语气风轻云淡,谢虞晚闻言也只微讶,心道看来宋雁锦从前真的是自己极亲密的好友,话又说回来,自己到底是怎幺和她成为至交的……

像是读到谢虞晚心中的猜测,宋厌瑾擡起眸,眼尾复又一弯:“可不是至交。”

谢虞晚这几日对宋雁锦的印象便是冷冰冰的疏离,可此时见“她”笑起来,本来清浅的曈河竟潋滟开几浓脉脉色,谢虞晚的心口没来由地一滞,但听宋雁锦慢条斯理地启唇:

“不是至交,师妹,我和你,可是已经定情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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