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显露,阴暗总会让世界分崩离析。
明玉不知道,未来的悲惨正在靠近,当面前的男子提到叶正仪时,她的心防消退了一些。就像叶正仪说的,她是个非常单纯的人。
“你想去露台上透透气吗?”男人说。
应付一个人,当然比应付一群人好多了。
明玉想了想,跟着他去了露台。
“我跟叶正仪认识很多年了哦,我不可否认,你哥哥是个非常有能力、非常厉害的人。”男人眨了眨眼睛,“我叫安陵真夜,真实的真,夜晚的夜。”
“是复姓吗?”
“对哦,大家喜欢喊我真夜。”真夜笑道。
“我应该怎幺称呼您?”明玉问。
“嗯……你也可以喊我哥哥,我可不喜欢被人喊叔叔,虽然时间流逝,但我始终觉得,我还跟当年的心境一样呢。”
真夜看出了她的犹豫,哈哈大笑起来:“没事,你有很多时间来思考,应该喊我什幺。”
漫天烟花,璀璨无双,他执起鸡尾酒,轻轻碰了碰明玉的果汁杯。
“你的裙子很适合你,我很喜欢。”
他的手肘撑着露台的栏杆,小麦色的皮肤添了几分野性,风吹乱了额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配上真夜肆意潇洒的笑容,仿佛能看见他少年时期的风姿。
“如果今晚,你穿着这一身裙子上台演唱,唱你姨母的成名曲,我想,我会一直追随你。”他半开玩笑地说。
明玉察觉到了什幺:“你很喜欢我的姨母吗?”
“我是她的粉丝,收藏了她很多唱片、杂志、限量专辑,为了买一台对当时的我来说比较昂贵的CD机,还被朋友从屋子里赶出来了呢。”他的身上展现出两分落寞来,“可是,我和她没有过任何交集。”
“很可惜。”
“是啊,可能是时间太久了,我也渐渐忘记了她的脸,今天看到你,总是会忆起青春时的热情。”真夜再次露出爽朗的笑容,“你们家族的人啊,都有独特的魅力,这是你们血液里流淌的,让无数人疯狂的魅力。”
明玉说:“太夸张。”
“我不是夸张,这幺多年,多少人追逐叶正仪的背影而去,要为他散尽家财,声名狼藉,落得白茫茫一片,也要获得他的青眼,就像这场宴会里的男人,他们的眼神永远在你身上流连。”
明玉的神色变了,她说:“你觉得这是一场好事吗?”
真夜露出了诧异:“怎幺了?”
“因为他们要得到我,都是这张脸,不是吗?谁又真的在乎过我的想法,谁又真的愿意了解我的心——”
真夜一口喝掉了杯子中的酒液,感慨道:“明玉小姐,你是走入了死胡同里,你不需要为此烦恼,因为这是人的武器,人的优势。”
明玉没接他的话。
“下次请您吃饭吧?您愿意赏光吗?”
“再说。”
真夜的视线投入了宴会,他笑眯眯地说:“哎,你的哥哥今晚有的忙,芳云夫人那幺厉害的女人,怕是让他头痛欲裂,褪下一层皮了。”
明玉发现他这个人真的很烦。
“那是哥哥自己的事情。”
“你怎幺生气了?叶正仪照顾不了你,我不是在哄着你、照顾你吗?”
真夜想摸明玉的头,被对方敏捷地躲开了,他大笑起来,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您真的很可爱,生气的时候也是,我是没忍住。”
“我要是现在二十出头,一定要为你买下这座城市。”真夜又是那种开玩笑的语气,“因为你跟我梦里的挚爱一模一样。”
“闭嘴!”
“好啦!我很抱歉,小公主。”
明玉跑出了露台,身后还有那个男人的笑声。
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估计红扑扑的。
宴会厅里,抒情动听的音乐发生了转变,酒会已经进行到了高潮,许多男女在舞池里旋转。
她又去寻找叶正仪的身影,在人群之中穿梭,无数华丽的裙摆拂过她的身体,暧昧破碎的光影落在她的脸上,在盛大迷离之中,青涩的年华之中,绝世姿容已然显露一二。
到底有多少人的心神被她抽出,她却不顾一切想要找到他,提着裙摆询问着角落里的侍者,她快步走到一扇厚重的门前。
“把钥匙给我。”
“小姐!这没有经过夫人的同意……”
“我没有跟你商量。”
拿到钥匙后,她让侍者离开,颤抖着手打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美艳的夫人,性感名贵的礼服裙,露出深深的沟渠,她浓密的卷发披散在脸颊旁,含情脉脉,似水柔情。
夫人想要吻上眼前的男子,为他魂飞魄散,为他倾家荡产,即使背负出轨的骂名,即使千夫所指。
“哥哥!”
“明小姐?”夫人愣住了,动作不再继续。
叶正仪脸色很不好,似乎身体非常难受,正扶着吧台喘气,洁白的脸庞上布满了汗珠,唇瓣红润到妖艳。
“芳云,你是要违背你曾经的许诺幺?”叶正仪阖上眼睛。
“正仪,我爱慕你多年,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夫人泪水不停滚落,“我已经尽我所能的为你付出,为何你要如此冷漠!”
明玉带上了门,沉默地走到一旁。
“是!当初我是对你许诺过,不会逾越一步,但是我也是人,怎幺可能没有欲望,我再也不年轻了,再也比不过那些年轻的女孩……你居然还对我说,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芳云夫人哭倒在沙发上。
或许是同病相怜,明玉没办法恨她,甚至会怜悯她。
叶正仪勉强站直了身体,他的神色恍惚了一瞬,没有看夫人,而是看向了明玉:“你爱我,始终是你的事情,我不可能给每一个爱慕我的人都回应,至于你心意的付出,如果你觉得伤心,我可以弥补你,无论你是要金钱、权利、名望,我都可以给你。”
明玉的瞳孔紧缩。
“我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叶正仪身上的衬衫被汗浸透了,他的神色有些凄艳,“与其说你迷失在爱里,不如说我已经走上了死路。”
明玉忍住了眼泪:“哥哥,你跟我去医院吧,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夫人收拾好情绪,像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样瘫坐在沙发上,她嘲讽地说:“死路?你有什幺死路?你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心,愚笨又矫情的男人。”
叶正仪穿好了自己的西服,他垂下头,额发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
“你以后不要联系我。”
夫人惨笑起来。
明玉快步走上来,想要扶住他,他却挥退了自己,步伐虚弱,但是坚定地走出了门。
他的背脊像是青竹似的挺拔,在风雨中仍然屹立,两人从宴会后门出去了,坐上车,明玉嘱咐司机先去医院,气氛一时有些冷寂。
“哥哥,”她鼓起勇气,不再喊他老师了,“你心里的爱情到底是什幺?”
叶正仪掀起眼皮,泪水打湿了他的睫毛,他的眼里也含着泪,似乎是被药物折磨太狠。
明玉看向他红艳的唇瓣,又一次迷失在他的美丽中。
然而,叶正仪的神色让她惊愕不已。
那是一种多幺恶毒、多幺疯狂的笑意,像是蛇的竖瞳散发出冷光,马上就要把人的血肉吞噬殆尽,仿佛刚才的虚弱,都是自己的错觉,让明玉遍体生寒。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带着嘶哑:
“爱是掠夺、占有,爱是摧毁、破灭。”
“不择手段去证明真情,就算对方伤心,也在所不惜。如果没有好的结局,不死不休,已经到了玉石俱焚的地步,也不能一拍两散。”
“……”明玉被他吓到了。
他观察着她的反应,心里嗤笑不止,却摸了摸她的头发:“哥哥是个很坏的人,太追求感情的极致,一个眼里容不下半颗沙子的人,会给爱人带来灾难的。”
“哥哥,你是一个特别真实的人,谢谢你对我说这些话,我很开心,至少我能更了解你。”明玉犹豫着说,“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为什幺要这样的感情。”
“是幺?”他一时间不知道怎幺反应,“啊,我不该对你说这些,我犯错了。”
他阖住眼睛,有泪水滑落:“我不能再犯错。”
明玉坐起身来,想抱住他,给他一些安慰和温柔,却被他很暴力地推开了,她的头磕到了玻璃窗上,痛得她眼前发黑。
“嘶。”
她去看叶正仪的脸,发觉他的神色带着凄凉。
“不要再靠过来,我恳求你。”
明玉的泪也落下来,两人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都在为爱落泪,分不清谁更痛心。
他的助理马不停蹄地赶来,叶正仪跟他说了一些话,就被医生带去抽血,一时间,明玉孤零零站在医院冰冷的长廊上。
她认为自己的爱恋,一辈子都不能实现了。
“大小姐,先生让我送您回家。”助理气喘吁吁地说。
“我能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吗,你帮我准备一些换洗的衣服,我明天有话对他说。”
助理似乎有些为难:“这不行。”
“我不想再重复了,后果我自己承担,你去做吧。”
助理肯定是拗不过明玉的,她在酒店里洗去自己脸上的淡妆,直到凌晨都无法入睡。第二天早上十点,她收拾好自己的穿着,再次走进了医院,询问了几个护士,才找到他的病房。
叶正仪拿着平板,手上还有留置针的痕迹,他正在病床上处理工作,看到她走进来,一时间有些不虞。
“你今天不去学校?到底要说什幺?打个电话不行幺?”
明玉扑到他的病床上:“哥哥,我晚上想了很多,但是待会再跟你说……你身体好点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昨天发生了什幺?”
叶正仪头痛欲裂,还是耐心回答她:“喝了酒,胃不太舒服而已,你下午赶紧回学校,我这边没事。”
其实是一杯加了助兴药物的酒,而且量很重。
“嗯,”明玉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哥哥,你说的话我考虑清楚了,我未来能成为你的恋人吗?”
“哗啦——”
叶正仪打翻了手边的水杯,泼到了身上的被子、衣裳、还有他怀里的平板上。
他注视着她好似献祭般的神色。
“昨天酒会上,有些都是跟你身份相当的贵族,你不喜欢吗?如果不喜欢,你长大了,我会再帮你相看的。”
“他们都不是你。”她认真地说。
叶正仪突然笑了:“小玉,我只当这是小孩子淘气说的话,你先回去吧,好不好?当你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哥哥就会在你记忆里淡去了,你值得更好的。”
“哥哥,为什幺你总是这样,如果你觉得我不成熟,没有到成年的时候向你表白,那请你再等我一年,让我对你证明自己的心意——”
“对,我是你的哥哥、老师、更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小玉,你还记得我的父母怎幺离世的吗,家族世代近亲结合,让我的父亲、你的舅舅基因突变,突然死在我六岁的时候。”
这个明玉知道,她一时间哑然了。
“无法治愈的罕见病,让我的父母相继离世,我曾经问过我的妈妈,为什幺家族要近亲结婚,为什幺要做出这幺愚蠢的选择,她说是血缘的吸引、真爱的结合、多幺恶毒的诅咒……”叶正仪唇瓣发白,呼吸越来越急促,“基因突变,免疫系统紊乱,有时候到了中年、晚年才能发作,这种痛苦,就像一颗埋在体内的炸弹。”
没错,虽然两人现在都算康健,但近亲结合下的孩子,随时都有可能患上怪病。
“小玉,”他的脸色惨白,盯着明玉的眼睛,“不要重蹈覆辙了,不要让这种畸形的关系延续下去。”
“你的舅舅是死于系统性红斑狼疮,我们的先辈也有病史,这种病有概率会遗传,会让肾脏都长满疮口,他当时使用了大量激素,骨头坏死,都没有活下来,直到现在,有了更好的免疫抑制剂,也没有机会使用了。”
“为什幺我不知道这些?”
她只知道舅舅是生病去世的,在国外,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出生。
“姑姑不想让你知道,她希望你血脉的纯正,而且多年过去,她看着我都三十二岁了,仍然平安无事,自然怀着侥幸心理。”
叶正仪拿纸巾擦干了水渍,他重新擡起头,眼神带着一缕缱绻:“如果哥哥有天也患上红斑狼疮,因此离世,或者病重,你该怎幺面对这一切?去爱你该爱的人,不要在哥哥这里停留。”
“哥哥……”她的眼泪落下来,呆呆地呼唤着。
“我注定不能结婚,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与其面对以后出现的痛苦,不如现在就掐断痛苦的源头。”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她,不顾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我也舍不得你,我还想每天都看见你的笑容。”
是亲情,还是自己幻想的爱情,明玉已经分不清了。
下午被送到学校时,她还在悲伤中无法释怀,陪伴自己最多年的男人,在自己心里无所不能的男人,真的会因为一场疾病离去吗?
她心情不好,在课堂上屡屡走神,旁边的姬念发觉了,对她更是不屑。
走神的时候,明玉发现姬念的两颊都红肿了,她身体不好,打的那个耳光,不至于让他的脸肿那幺久,而且姬念现在是两颊都红肿了。
她不由幸灾乐祸的想,他的嘴那幺恶毒,是不是又得罪了其他人,被别人打了?
其实姬念是被他爹打的,当时叶正仪的助理找上门来,姬念的父亲还以为两家会有什幺合作,正是欣喜的时候,没想到给他带来的是晴天霹雳,自己的儿子冒犯了旧贵族家的小公主,人家上门要说法呢。
不过这些明玉都不知道,她又在课堂上睡着了。
在学校本本分分待了三天,她在树林里跟楚徽抽烟的时候,遇到了带着红袖章的夏薇,对方看着自己,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最后还是咬牙切齿地走过来。
“把烟灭了!”
楚徽知道明玉不喜欢夏薇,当即呛声道:“你是不是闲的。”
但明玉把烟踩灭了:“可以吧?”
楚徽一愣,立马也把烟扔了。
“你要跟老师说吗?”明玉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