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尸体曝露在日光下,眼睛、嘴巴和下体会率先长蛆,白色的、密密麻麻蠕动的蛆加速她的腐坏。
半个月以后,皮肉消失,剩下一具骨架。
头颅,肋骨,胯,足,辨不出美丑。她就这么坦荡地仰躺,直面太阳。
恐惧、疼痛、自我厌弃,一切属于活人的情绪都被灵魂带走了。
如果她看见自己,或许会笑着说,死了真好。
而那些尚在呼吸的少女只恼火自己的皮肤不能更加光滑,巴不得所有的黑头、青晕、难看的胎记斑点统统消失。
陈孝海推开房间门,发现李彩珠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哈!你果然又没去上晚自习!”李彩珠得意地翘起二郎腿,脚掌有些轻佻地上下晃动。
陈孝海离开房间的时候很少反锁,里头没什么值钱的,也没有人会进来。
李彩珠拿起那张被撕成两半的卷子,“你画的辅助线我没看懂,再给我讲讲呗!”
“出去。”
李彩珠收起笑容,慢慢走到陈孝海身边,“你不会还在想李陶沙吧?呵,她现在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你一身鱼腥味,你觉得她还看得上你吗?”
李淘沙离开一个多月,始终处于失联状态。他打了几通电话,起初无人接听,后来直接关机了。他是担忧的,但不免会想,她是不是想要彻底摆脱过去,而她的那些灰暗过去是否也包括他。
李彩珠捕捉到他忽而暗淡的眼神,继续说:“你没看出来吗?我妹妹就是这种人,表面上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实际上呢?就是个嫌贫爱富的贱种!如果我喜欢一个人,肯定会陪在他身边。可见,她根本就没那么喜欢你!”
“说完了吗?”陈孝海把书包往房间里一扔。
“还没有,”李彩珠调皮地笑了笑,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我给你留了礼物,记得查收。”
深夜,陈孝海在毯子下面摸到一块薄薄的布料。他把那块布抖到地上,躺到床上。手机上依旧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李淘沙此刻在做什么?
“阿爸……”
李淘沙趴在光洁的客厅地板上,身体因为疼痛而痉挛。
混沌的黑暗覆盖了那些冒血的红痕,暴力和酒精淹没了她对过去一切美好的记忆。
她忘了童年嬉戏的那条小溪,忘了冬夜忽然落下的雪,甚至连曾经羞涩暗恋的面容都模糊不清了。
“我送你去读国际高中,只要你乖乖听话。”
李淘沙一声不吭,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同样僵硬地沉默着,像一个人形建模。
“小婷,去浴室放水。”
女人收到命令,终于有了动作。
电视上播放着晚间新闻:“滨海市常委会下午召开会议,市长周道龙发表重要讲话,讲话中提出要积极响应一带一路建设,加强滨海及其周边县镇的基础设施建设,推动文化、旅游等领域的蓬勃发展……”
窗外的月亮很圆,反射的太阳光线十分刺眼,李淘沙把手臂放在眼睛上。
她逐渐接受自己的命运,就像把她带到这里的那个女人一样。
她不再愤愤地诅咒任何人,单看外表,她是这所国际学校里最典型的女学生,家境优渥,怡然自得。人生不存在任何困难,因为钱无所不能。
吴熺蘅是李淘沙转学以后的第一个记住名字的人。
吴熺蘅偏胖,胸部发育在班里是最好的。市牛奶集团属于她父亲的家族企业,班里的男生给她起外号,叫她“奶牛”。
校运动会,女子组两千米长跑每个班强制要有一人参赛。
李淘沙她们班临近交报名表时,这个名额依旧空着。体育委员犯了难,下课时大声问全班人:“有没有自告奋勇要参加两千米跑的,快点报名字!”
聚在一起研究美甲的女生小团体骂他:“吵死了,随便写个名字不就完了?”
体育委员于是宣布:“好!没人报名我就指定了。吴熺蘅,你去!”
“哇!”
男生们发出不怀好意的怪叫,有人向体委竖起大拇指。
吴熺蘅瞬间红了脸,她小声抗议:“我不参加!”,但没人在意。
这时,李淘沙从教室外面走进来,“体委,我报名!”
当时的李淘沙还不能将名字和人对号入座,她没兴趣英雄救美,只是单纯地想要放空大脑。
李淘沙目前最爱的两件事:1.喝威士忌2.长跑。
如果她这时读了村上春树,大概会发现自己和那个文艺大叔有着相似的爱好。
而这一切在吴熺蘅看来是李淘沙的示好,向她传达了可以成为朋友的信号。
校运动会,最受关注的项目就是几个外教也会参与的男子趣味接力赛跑。女子组的长跑除了起跑时的那声枪响,到后面除了裁判和参赛者,没有几个人会去数她们每个人到底跑了多少圈。
李淘沙不疾不徐地跑着,她不争取名次,也不准备完成比赛,一但累到喘不过气她就随时放弃。
吴熺蘅站在跑道内侧,紧盯着李淘沙的声音。
“囡囡,来吃点水果。”吴熺蘅的妈妈在草坪上铺了一块野餐布,市牛奶集团给校运会赞助了一卡车的鲜奶,校长刚才特地过来跟她们表达感谢。
“不,我要去给我朋友加油!”
李淘沙越跑越慢,还剩两圈,她决定退赛。
她刚想对裁判示意,忽然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孩向她跑了过来:“李淘沙,你一定可以的!最后两圈我陪你一起!”
吴熺蘅把那些男生的猥琐目光抛诸脑后,她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和力量。她拉着李淘沙的手腕一边跑,一边想等会要发布的朋友圈文案。
她是如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看见身后的人那困惑不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