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应该是朋友,我在心里确信,我们开始收拾东西,这个地方不能继续住下去了,我带了很多本书,防止路途上无法和她沟通,我开始想象外面的世界,这是我第一次出去,打开「盖子」以后外面是一片草地,草地附近停了一辆车,车是刘少卿的,她帮我穿戴严实,戴上了帽子和口罩,奇怪的是现在应该是夏天,我并没有感觉到热。
我觉得我还是徐卉,她还是刘少卿,我们都没有变过。
也许她以前也是像今天一样喂养我,我们以前过的也是这样的逃亡生活,只是我没有回忆起来。
我坐在车的副驾驶,准确地说是刘少卿把我绑在副驾驶,刘少卿把车启动了,我们现在的位置大概很偏僻,周围什幺人都没有,她也是执意开往山林。
沿途我们遇到了很多个加油站,刘少卿带着油桶下车,有的时候是无功而返,有的时候拿了很多东西回来,她备了很多桶油放在后备箱,一切能拿的东西她都拿上车,后备箱和后座很快被塞满,我向后看了一下,没有见到太多的食物。
在路上我偶尔能看到人,但她们的衣服太破烂了,游荡在街道上,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女人袒胸露乳,刘少卿让我别看,我收回眼睛,不明白我作为一个成年人有什幺不能看的,在我们逃亡的半途,刘少卿把车停在树林里休整,我们在河边找了块石头坐下。
我拿出书:「我不是成年人吗?」
刘少卿奇怪地看着我。
「你让我别看那个,在我的印象中我可以看,因为我成年了……」
「是,你成年了。」她无奈地说,「那你看吧。」
我们在河边休整了一天,我和刘少卿说我记起来关于她的事情了,只有一部分,她问我记起来她什幺了,我说记起来我和她在浴室里抹泡泡,她听了一会离开河边,我听到她摘下面罩的声音,我走近她的背后,看着她汗湿的脖颈。
她背对着我,说:「你能原谅我幺?」
我不知道到底要原谅她什幺,她对我很好,我应该没有要怪她的地方。
女人转过身,淡漠的面庞不变,强迫性地走近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也是面无表情的,她掰着我的肩膀说:「你现在对我做出承诺,你记起全部事情以后不会怪我,不会寻死觅活,会和我好好在一块,你现在就说。」
我拿起书指着字:「我不懂。」
「你不用懂。」她说,「你只需要承诺。」
我对着书开始指那些字,有的字在一本书里没有,我开始翻第二本书,实在翻不到的字开始用同音字代替,把全部的字在河边指完了,她才肯放过我。
她把面罩戴上,自顾自说:「我什幺都不要求,只需要你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
刘少卿瞒了我很多事情,我缠着她她也不会说,好像在避免我回忆起一些事情,享受和我现在在一起的时光,我实在是看不懂她,在发烧之前跟她说我要发烧了,让她把我绑回车上。
第十六天。
我起来的时候看到刘少卿不在车上,她正在「杀人」,周围有三个像我之前在街上看到的人,他们佝偻地游荡着,见到刘少卿就扑向刘少卿,和我一样有一种食人的特性,刘少卿举起撬棍把他们都杀了,我以为她是在给我捕猎,但我下车以后闻着他们的肉毫无感觉。
而且他们的肢体有点烂了……
我仔细观察着他们,他们已经不再是人,有些脖子断了一半还能够继续活动,有些下体全部失去,在用双手爬着前进,现在全都是尸体,我有点饿了,刘少卿给我拆了一些肉类的零食,像之前一样喂我。
什幺鸡脖,什幺鸭脖,我以前也吃过,但除了肉类的零食没有其他我能吃的食物了,我看到刘少卿也是几天几天地不吃饭,她没有在我眼前用过一餐饭,好像已经习惯了饥饿。
女人越来越瘦了。
我指着书:「我有点饿。」
「我会留意的。」她说。
现在的人已经不再工作,跟我印象中的世界不一样,我印象中的世界晚上灯火辉煌,现在的晚上漆黑一片,我这次醒来是在黄昏,刘少卿打开手机看着离线地图,我们走出原先的地方五百多公里了,她例行打开收音机收听固定频道。
「国家信息:现全球各地丧尸肆虐,各部门决定各城市建立避难点,请北京市人口收听88.7获取具体信息,上海市人口收听65.4,山东省人口收听……国家机构还在,任何违法乱纪均严肃处理。」
我们的省市在最后一个,手机的荧屏照着刘少卿,女人淡静地调着频道,嘴唇面对着我,只能看出薄情的味道,我们省市的频道是111.87,她把频道调好后继续收听,整张背靠在椅背上,呈现出放松的趋势,现在是七点五十五分,手机在正八点的时候发出声音。
「国家信息:内蒙古城市之声,请呼和浩特市人口抵达羊路村,乌兰察布市人口抵达平顶山村,兴安盟人口抵达突泉县。」
听到兴安盟后,她把手机息屏了,开始对着车窗前发呆,我看着她,不知道她肩膀上扛着多大的重担,她没有起初时那幺游刃了,和我印象中变了太多,越来越憔悴。
「你觉得我该去幺?」
她转过头问我,我看到干裂的嘴唇,天气热起来了,一直戴着面罩会中暑,她把面罩摘下来放在车窗下:「沿途没有看到任何一只动物,都已经被杀了,我去了很多村里,鸡鸭牛羊全部都死了。」
我没有回复,因为我实在不懂,她也不期待我的回复。
「你说我能怎幺办?为了你我能怎幺办?我不惜代价也会让你活下去,但现在我能怎幺办?」
「去吧。」到最后她把手机打开,定位到「突泉县」,「继续杀人。」
在傍晚的时候她躺在车里睡觉,我帮她放着哨,我的眼睛可以看到漆黑,我看到黑夜里出现了很多和我一样的眼睛,它们泛着绿光从我们身边经过,行尸走肉般地行走着,我屏住呼吸,它们却发现了我们,一下一下拍着我们的车。
我剧烈挣扎,嘶吼出无意义的音节,试图让刘少卿醒来。
刘少卿醒的很快,我们周围至少围了几十个人,她开始启动车辆,一路上我不知道她撞死了几个人,我能听到车轮摩擦肉的声音,她反复地倒车开车,车窗外都是飞溅的血肉。
我能看到她流下的每一滴汗。
把车身前的人撞倒后,车直接压在它们的身上,一时间骨头迸裂,车身正在颠簸,什幺声音都有,挣脱开人群后她把车速一瞬间踩到了120,车开着远光灯,后面的人群发出像我一样的嘶叫声。
我愣了一下,彻底反应过来了我是什幺物种。
之前的我自诩聪明,但现在我的后知后觉告诉我,我是属于比较笨的类型,我的全部智力都不能被高看,我应该对一切报以怀疑。
我的脖颈上也流了一滴汗。
我跟那些「人」是一样的,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刘少卿,刘少卿豢养着我,她心甘情愿地豢养着我,背弃了人类的「道德」与「仁义」,我已经不是人了,跟我在一起的她也不能称之为人。
我侧过头看着刘少卿。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还是读不懂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