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末,一股似有似无的香风将我从深眠中撩起,睡眼惺忪中,一抹仙影渐渐凝成一尊欺霜赛雪的玉人,只是那无瑕雪靥上尽挂着俗世中随处可见的溺爱,一双剪水瞳更是紧紧凝在爱子身上,片刻不离。
娘亲?
你何时醒的?
娘一向不需什么休憩,多是凝神打坐,但与霄儿同榻,却是要交颈而眠以尽妻责。
仙子一手支颐,另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手在我胸前抚动,香唇绽开一丝溺爱,方才瞧霄儿睡相可喜,一时未能忍住便将你捉弄醒了——你瞧,口涎都流出来了,一点也不随娘~啊?
一听如此调笑,我赶忙在嘴角抹了一下,果真如娘亲所言,还未等我出言,娘亲微眯双目,玉指从我嘴角划过,略带笑意地打趣道:倒不知霄儿梦见了什么,这般垂涎三尺……啊?
呃……武人向来长夜无梦,遭此一问不由哑然,亏得我灵光一闪,将娘亲的玉手捉住,顿时反客为主,嘿嘿,能让孩儿垂涎三尺的,那自是娘亲了……说着作势便要箍住仙子的柳腰,却见仙子将如瀑青丝甩至身后,主动投怀送抱,将香软胴体箍至我的身上,与我额头相抵道:娘便知道,霄儿在梦里也对清凝不规矩……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息钻入鼻中,旷世仙颜近在咫尺,我哪里还能忍住?
一把将娘亲的腰肢搂住,抬头在仙子酥胸里乱拱,只觉脸陷入了无尽温柔乡中,口中胡乱道:孩儿在梦里对娘亲不规矩还不尽兴,眼下更要实实在在地轻薄娘亲一番,好叫清凝知道孩儿的威风!
是是是,娘的霄儿最是威风了、嗯~仙子任由爱子在胸前作乱,一手托着我的后脑,似是怕爱子忽然气力不足,却幽幽而又揶揄道,只是眼下却不能再让霄儿多逞威风了——后院的嬷嬷已在梳洗了……啊?
那孩儿得尽快回西厢去!
此言一出,我顿时欲念尽去,双手松开仙子软腰,正欲翻身而起,却又被娘亲的玉手按住,螓首轻摇道:嬷嬷梳洗也是要一番时间的,霄儿若急中出错,岂不反教她听了动静去?
啊,娘亲说得是。
嗯,这才乖~ 霄儿慢些来,不着急的。
娘亲面上满是孺子可教的自豪与宠溺,撩起鬓间青丝,俯身在我唇上轻轻一吻,翻身下了床榻,嘱咐一句动作轻快稳当些,便自对镜梳妆,恰如新妇。
我得了娘亲嘱咐,也不再急躁,翻身下床,稍整形容,来到娘亲身后,瞧着镜中仙子的眉眼若春风桃花,忍不住便想与娘亲多呆片刻,不由眼珠一转:娘亲,不若孩儿在此多待片刻,若被撞见可说是过来给娘亲请安的,这般天经地义,她便不能多嚼口舌,如何?
霄儿这般说辞符合孝道天理,原无不可,只是……瞧着我沾沾自喜,娘亲不由莞尔,面带调笑,一双妙目在我身上逡巡,千年以降,也从未见过哪个孩儿给母亲请安时,连外衣都不穿的~啊?!
我低头一瞧,这才省起,昨晚来此偷香窃玉乃是沐浴之后,自然未曾穿得袍衣常服,还是睡时的着装,更不曾束发,颇不雅观。
若以刚才那番说辞应付,反倒落人口实、分辨不清,不由满面飞红,夺门而出,连娘亲霄儿慢些走的关切爱语都未能留我半步。
待回到西厢,收拾妥当,平心静气再走出厢房时,却见庭中一抹仙影沐浴在淡淡晨光中,白袍无风自动,青丝婉转轻扬,渊渟岳峙,遗世独立,仿若即将羽化飞升的人间仙子,教人望而却步。
似是听见我的动静,娘亲螓首微转,满面清冷霎时化为如蜜宠溺,向我招手,自然道:霄儿,过来。
是,娘亲。
得了仙子之令,我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去,却在离娘亲五六步时踌躇停步,正自顾虑地左望右盼,仙子却率先移步,玉手带着香风为我整饬衣襟,低头专心道:霄儿勿需顾虑,自然些才好,若是太过拘谨,反倒引起旁人疑心。
娘亲说的是,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毕竟初涉江湖不久,我这才知道自己有些进退失据了,长呼一口气,昂首展臂,任由仙子为我整理衣襟,问道,娘亲,今日有何安排?
好了,收拾停当,娘的霄儿还是蛮俊朗的。
娘亲将我胸前衣襟整平,温柔一笑,轻点螓首似乎颇为满意自豪,听我发问后略一凝思便道,闲来无事,便带霄儿在楚阳县城中逛逛,若有眼缘,便置办几身好看衣裳,不然岂不可惜了霄儿的堂堂相貌。
嘿嘿,孩儿也没娘亲说得那般俊朗吧。
我伸手挠头讪笑,转而猛然抬头,就算是有,那也多不过得了娘亲的神貌的万一。
霄儿倒是个的油嘴滑舌的。
仙子笑颜微绽,玉手在我鼻梁上轻轻刮了一记,看来不仅睡相不随娘,口舌也是与娘大相径庭。
哪有,孩儿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莫非娘亲不爱听?
见我撒娇,娘亲似是无可奈何地轻摇螓首,却又满面宠溺地温柔回应:好了,娘知道霄儿所言句句属实,娘也爱听,行也不行?
嘿嘿娘亲真好。
娘亲爱语甜得发腻,我则好似一个哭闹半天得了相中玩具的孩子般心满意足,我这才消停,瞧见一旁的粥品,便拉着仙子坐下:娘亲,可用早食了?
嗯,嬷嬷方才送过来的,正是要叫霄儿来,晨食不可废。
仙子轻颔螓首,端起一碗莲子羹,一边优雅轻盈地饮用,一边美目瞧着爱子用餐的模样,浅笑袅袅,满是宠溺与关切。
吃过早食,我拍了拍肚子,叹一番享受满足,却被仙子拉起身来,只听娘亲道:霄儿与娘出去游逛一番吧,也正好消消食。
是,娘亲。
如此邀约,我自是千肯万肯。
从前在足不出谷,除了竹林高山便没什么新鲜物事了,后来得出茅庐,却又为这玉面飞龙及水天教的事奔波,当时曾想过到了山外世界要如何游玩见识,却是一点也未曾实现。
更始料未及的是我竟能与娘亲倾心相爱、成其好事,那时节双宿双飞、颠鸾倒凤,更是不觉外物能比得上仙子的万一,也就不曾想过要去哪座城池闲逛、哪座名山瞻仰了。
眼下我与娘亲重回外界,自当稍复旧观,不能沉溺于男欢女爱,却也能趁机玩赏一番,也是得偿所愿了。
与娘亲一前一后向苑外走去,仙子莲步轻移,体态优雅,玉手忽然一扬,却是系上了覆面薄纱,将人间绝代的姿色尽数掩藏。
娘亲……乍见有些疑惑,话音未落却已经明了,只是这一声未能逃过仙子的灵觉,螓首微回,妙目稍弯,既心有灵犀又略带促狭道:娘还不是怕霄儿吃醋。
心思既已被揭破,我索性不做遮掩,凑近娘亲的香肩,深吸一口仙子清幽体香,佯装浮浪道:娘亲是孩儿的妻子,孩儿想吃醋就吃醋。
是是是,娘怕了你了还不成吗?
我们二人宛若夫妻般打情骂俏,出得拂香苑大门,却是一前一后、相敬如宾,任谁都能知道我们是一对母子。
走过了当初偶遇吴老六的酒肆与别苑所在的坊巷,便来到了一条数里长的坊街,长街前头的牌楼巍雄,高刻诚德街.清晨中的露汽映耀着阳光,坊街中许多商号或在门前扫洒、或在迎来送往,虽未至人声鼎沸,倒也热闹,不时便有往来中的行人踏入了商号中。
娘亲姿色冠绝人间,但覆面轻纱遮住了无双神貌,宽松外袍掩住了丰腴体态,倒是不怎么引人注目,稍有几人侧目也不掺邪淫之色。
进了此街,我与娘亲并肩而行,对着未曾见过的货贩大感新奇、问东问西,娘亲则不厌其烦地为我解答:娘亲,那糖浆还能泼成画哩,还是只披挂整齐的猴子,好不威风!
霄儿眼力不错,那便是糖人画,牛婶也曾给你带入谷中尝过鲜。
娘亲,那套桌椅怎么如此奢华,雕龙画凤,都快赶上当今天子的龙椅了吧?
那却还差得远呢,来日方长,娘便是带霄儿瞧瞧本朝已历九世的龙椅也不无可能。
当真?
娘亲真是神通广大!
那自然,否则怎么做霄儿的娘亲呢?
仙子在我鼻梁上轻轻刮了一记,转而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家商号,走,霄儿,那是一户裁缝铺,瞧瞧有没有适合你的布料,置办两身。
诶?
好。
我摸了摸鼻子,跟随娘亲走去,只见那商号挂了块匾,上书巧姐布衣,里头正有几个女子采买,似是丫鬟模样,却也衣着不简,三三两两围着柜面上的布料轻声细语,好似一群莺莺燕燕。
她们的言语我倒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所说内容多是我未曾涉及的女工,倒让我不解其意,也就干脆不再留意。
瞧着我低声嘀咕,说什么巧姐眼光倒真不错是吖是吖,着实俊朗不凡比我家公子还有气色些呢……
一旁的中年妇女本在旁边附和招待,见我们走来,立即迎上来招呼道:贵夫人、贵公子,来瞧瞧,本店有上好的布料和最新的衣制嘞——娘亲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地走入店中,那妇女热情地走到娘亲一旁问道:恕巧姐多嘴一句,不知是贵夫人还是贵公子要置办衣物哪?
恰巧路过此地,便进来为我儿子瞧瞧——若是适合便置上两件。
娘亲玉手一伸,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五指一一摸过柜面与垂摆的各色布料,双目微凝、似在遴优选劣,一旁的巧姐则眉头一挑道:原来是这般,贵公子形貌俊朗、玉树临风,巧姐这儿啊正好有一件适合的衣制。
这一句倒将一旁几个丫鬟模样女子的眼光引来,虽不是个个妙龄,但也年纪轻轻,
被这几双眼睛来回打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审视又似戏谑,瞧得我极不舒服,赶忙走近娘亲身侧,闻到仙子体香,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件乃是上好的蜀锦裁成的,织这一块布料,少说要两三个月呢!
巧姐面带喜色,从墙挂上取下一件上衫,翻来覆去,滔滔不绝,形制是时下最风行的博隼衣,京州的贵少们都赞不绝口、纷纷呢!
娘亲伸手将衣服角料搓上几圈,颔首道:衣料不错,确实是蜀锦无疑,应是蜀州织造衙门遴选,只是形制不合,宽袍长袖,领高沿低,我等行走江湖,不便行动。
夫人果然眼力非凡,将这蜀锦来路说的半分不差。
巧姐竖起了大拇指,眼中钦佩,转而取出另一件衣裳,既然二位是需要行走江湖的名侠,那这建州最多见的建武功服,紧袖贴腿、围腰开领,最适合不过了。
娘亲翻覆看了一遍,轻轻颔首道:形制尚可,这建功武服可以绸布裁制两套以备换洗,霄儿可有心仪的布色?
眼见仙子投来询问之色,我却只好挠头道:娘亲这可是为难孩儿了,孩儿从不了解这衣料布色,还是娘亲做主吧。
娘亲微微一笑:也好,那便由娘做主,一身薄青一身湛蓝,那博和服也要一套。
好嘞,夫人真个宠爱公子,羡煞旁人,巧姐便承您惠顾啦!
巧姐喜上眉梢,拿起一旁的软尺便向我走来,公子冒犯了,巧姐给您量一下身形——却不知夫人如何结款?
衣物要送还是要取?
闻言我只得任由巧姐量上量下,却见仙子雪颜中流露出一抹促狭,口中却殊无异样,心平气和道:先付三成定金,衣物做好了送到拂香苑,自有人结余尾款。
待出了裁缝铺,没走几步,却又见一间店铺前蜂拥了更多女子,也多作丫鬟大半,口中或高或低地说道:朱老板,这簪子我们王府先定下了,明日送到府上。
这钗可还能再折些价?
小姐只给了这些银钱……好嘞,明儿小老儿就亲送至王府去……人群中一个略有福态的男子左右逢源,应付自如,哎哟我的好姑娘,小店明码标价,本是不折价的,但瞧您家小姐出身风雅,便折算些,权当给老状元爷孝敬笔墨了……我不由好奇,踮脚望向商户大门,只见拥挤人群中摆着一列珠宝首饰,有钗有簪、有珠有玉,各有华美或奇巧,无怪引得女子争风。
场中情形看得明了,也印上了匾额所书的绮凤阁,想必便是珠宝店了。
我忽发奇想,这些簪钗若是佩在娘亲身上,定然别有一番贵气,于是问道:要不娘亲也备几支珠宝首饰?
孩儿掏腰包便是!
见我豪气干云地自拍胸脯,实则囊中羞涩到一文不名,娘亲妙目稍凝、柳眉微翘,若笑若嗔道:霄儿的孝心娘倒领了,只是这家中一向是娘掌财,却不知霄儿何处来的私房钱呢?
孩儿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不过娘亲的便是霄儿的,何分私房公房呢?
我趾高气昂、理所当然。
娘亲美目斜来,似乎强忍笑意:倒也有理……那霄儿便给娘买上十件八件。
我顿时泄了气:孩儿身上没钱……好了,娘逗你呢。
娘亲似乎瞧足爱子的糗样,转而柔声哄道,这些虽是身外之物,不在多寡,娘并非没有,有则便可,霄儿也曾见过的,不是么?
我这才想起,前月拜访沈府时,娘亲也曾精心梳妆,挽过朱钗,确非妄言,也不再纠结。
却见那蜂拥的人群中有三两个丫鬟小步手捧着一件簪子或耳坠,往不远处停留的轿子跑去,掀开轿帘,便与里头的人言语起来,听声来辨,俱是女子。
我心中虽已有答案,却仍想向娘亲确认一番,于是望向仙子。
未及我开口,仙子便已会意颔首道:霄儿猜的不错,里头坐着的便是高门大户的千金,轻易不能抛头露面,置办首饰也许丫鬟代劳,至多便是如眼前这般,在轿中试为穿戴。
我心头殊无波动,轻轻点头应是,便与娘亲继续游逛诚德街。
沿着诚德坊街逛了一圈,看了许多未曾见过稀奇玩意,如珠钗玉饰、高冠雅扇、文房四宝、琴棋书画等,听店主喊得天花乱坠、各有来头,但除了了几身衣裳,娘亲与我俱是不为所动,未曾购置其余外物,权当长长见识便罢。
直至日移正午,我们母子二人方才回了拂香苑,我本练武之人,本应精力充沛,但不知为何,逛了一圈总觉心神有些疲累,却见娘亲神色未改,仍然饱满如常,莫非是因为先天境界的缘故?
若真是如此,这神乎其神的境界竟还能教人游街不累,总觉得既神异非凡又意味难明。
仙子似是察觉到了爱子眉间疲色,温柔心疼道:见了这许多新鲜事物,难免心潮起伏,疲累自是难免,霄儿且去休憩吧。
仙子的话语为我解开疑惑,于是点头应道:原来如此,那孩儿便去休憩片刻,娘亲也休憩一会儿吧。
嗯。
与娘亲彼此点头暂别后,我便向西厢房走去,却见桌上放了一份拜帖,蓝封黑字,好奇道:娘亲,有人送来拜帖,孩儿瞧瞧是谁递上的。
嗯。
娘亲自无不可,我翻开一瞧,只见行文道:仙子敬启,见字如晤:白水城中匆匆一会,长谊短叙,未能尽兴,后即相别,隔水离山,甚是挂念仙子与贤侄。
本拟天宽地阔、山水难逢,幸又得同聚楚阳,极盼一晤、再续旧谈,若七月初二能遗空闲,相聚片刻,则蔚为幸事,故此递帖,望为留步。
赤锋门沈氏晚才
携女婉君
拜上。
原来是沈师叔也到楚阳了,邀约拜会。
瞧到此处,我也不由高兴,受赠剑之恩自当倒履相迎,但随即而来的婉君二字,却不知为何教我倒吸一口凉气,顿觉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