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好呀,远道而来的迷途者,是什么让你我在这片……”当第一个音节升起,游过俏皮活泼的语气,待未完的最后的音节落下,那可爱的脸庞才显出一丝讶异。
少女的唇张了张,在到访者的注视下给出一个笑,一个她不再熟悉的笑,说:“自我介绍…就不用了吧,芽衣,这个时候我猜……你应该会在清洁家里的厨具,然后坐到椅子上晒阳光看报对吧?”
“确实如此。”
她简短回答,衰老的白鬓在片洋溢可爱气息的粉色花海中显眼的扎人,沙哑的嗓音没了以前的锐利与清晰,她与她不过隔了几台阶的距离,却仿佛天各一方:风吹起,吹得是那么陌生,在她过往的印象中,这阵温风虽然会渐凉,但起码没如此无味。
“所以…你到来这里,绝对是有什么事情了。”她问,眼睛微眯,萧凉的风景画映进眼底,神色不免哀伤。
现在的她仍旧落着一头绵软的长发,只不过罩在了雪花般花白的苍老中。
豁然有事情从脑海浮现,爱丽希雅面对这位时隔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再问:“你的丈夫…身体怎么样了。”
“他已经过世了。在平静而明润的夜晚里,在陪了他四十多年的写字台前,睡过去了。”
没有犹豫,没有悲伤,也没有多余的赘述。雷电芽衣只是这么说着,话语落地,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再怎么说,他死得很风光。”
死者的心意无可辜负,生者的希望无从追寻。
爱丽希雅望着她,望着眼前即将进入耄耋之年,已是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一个甚至可能会因那仍残存‘美丽’而能被称作‘老寡妇’的女人。
睫毛颤抖着,跃过台阶,牵起她枯老的手,笑容悲伤,热泪温流:
“那,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
“我们,有多长时间没见过了?”
面对问题,她用问题来回答。
刨根问底的性格早就被虚晃而过的岁月冲淡了,佝偻的身躯想要挺直无比艰难,从喉咙探出的喘息成了为维持性命而进行的程序。
她笑了笑,与她暌违太多年,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太多年了,多到我们都忘了什么是悸动,什么是死亡。”
关于爱丽希雅是否完完全全回答了她的问题,雷电芽衣并没有在意。
风吹得良久,陌生的风吹醒了陌生的记忆,送来了陌生的情感。
一花一木一草一树,这片乐土从未发生改变,正如爱丽希雅那颗让人看不透的心思一般,无从得知她在他死后,情绪究竟是怎样的密集,又是如何度过的这些年:
“爱丽希雅……”也许,在芽衣脑海里还记得的名字内,她是最清晰的,亦是最让她感到惋惜而惊讶的。
或许她该用‘粉色妖精小姐’来形容这位如花朵般可爱的少女,但她既没想到,也没这样想:“我想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听你再讲讲,讲讲你和他,和舰长的故事。”
话音浮起,话音落地,短短几秒的时间,足够打碎爱丽希雅内心最自私的一处的壁垒。
“怎么……你明明嫌我聒噪不是吗?”
“嗯。”简简单单,仿佛即将睡去的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晰明让她意识到了自己早死在过去的经历,像是叛逆的少女,自我,正确,而怯弱:“只是,耳朵清闲太久了,该活动活动了。”她想捶她弯曲的双腿,却没了力气;她想借助过去记录的日记给自己点白忙活,却没了勇气;她在他死去时想哭,但最终仅仅给他披上毛毯,沉沉睡去;她想笑,可在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回忆里,她无法露出过哪怕一次敞开心扉的笑容。
她被时间磨得麻木,对死亡的来临漠不关心,纵使和昔日的好友在无数次心心念念的日夜后相见,她也找不到话题来继续她们过去的关系。
空而脆的冰璃,是她难以分辨到底是自己的羸弱,还是他人的改变:
“这么久不见,芽衣变得调皮了呢。”
被要求,被请求,甚至是被乞求,爱丽希雅佯装轻快,素白的脸庞留有湿痕,微红的热与疼淌过面颊,她轻轻拥住她,嗫嚅着,对旧友强人所难的要求,又一次啜泣:“这么久不见,芽衣变得……好过分。”
句句真实。
爱丽希雅深吸一口气,她曾如花朵般绚烂,如高尚圣洁的妖精美丽纯粹,也是晴沫暖阳般光彩夺目,披散羞绽的外衣,掉进这残酷而嘈杂的世界中。
而现在她仍如过去那般纯美高洁,连自己都难以追寻的心绪,已跟随他的生命一同洒进风中,散得更碎。
“但,你还是会说的,对吧。”
雷电芽衣轻言,那老道的眼眸,洞穿她的心思,轻而易举:“因为,我是热情似火善良而美丽的妖精小姐不是吗。”
她笑了笑,没回答,种种举动就好似提前说好那般流畅。
晚年的老人再也无力走动了,她那即将散架的虚弱的双腿,能支撑到这里,就是最好的结果。
爱丽希雅牵起她的手,拥护公主般抱起她,轻轻的,慢慢的,有条不紊:“现在的芽衣,好轻。”
“这话,像是以前的我很重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好想再摸摸你的角。”
她声音颤抖,脚步掠过,花草自然干净的气味飘来,凉爽清新的凉亭下,苍白衰老的老人,和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在鲜艳充满生机的花海上,犹如讲述一段漫长无边的古老事迹般,沉缓而详细。
而这位且听娓娓道来的陈述者,她既是这段光阴的旁观者、见证者、歌颂者,也诚如她所讲的,那个被爱,悲哀的参与者:
“要从哪里说呢……”
“就从你觉得有必要开始的地方开始。”
“是吗?”
“是啊。”
于是,当第一个音节跃动,泻如瀑布的粉色秀发被吻过;等第一句话续断,红舌轻抿薄薄朱唇;待第二句话,待作为过去已是蒙灰的,不愿想起的记忆的伊始从此刻泼墨挥洒延绵,身下的花海一隅,变得虚幻而平淡、不由自主:
“这段故事,还是挺普通的哦。”
一曲歌,飘过沧海桑田,流过冰冷心间,婉转须臾年年,染湿雾霭与欺骗。
当身体的劳顿与纷杂的思绪因这封情意绵绵的书信烟消云散时,在一旁窥探的妖精小姐就明白自己的计划并非无用功:浅浅的风声挪动轻轻的薄云,温暖骄阳似火,清晰的凉意裹上,只觉得自己心脏好像在跳个不停的舰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身体窝回沙发上,打起了瞌睡。
“喂喂喂,舰长舰长,无视女孩子的心意可是极大罪恶哦。”
躲在门后的少女一脸不满地拥上,近在咫尺的身体距离使得他即便闭着眼睛,也能猜个大概。
眼睛睁开,那橘红的眸子霎时就撞进了爱莉希雅令人头痛的情绪中,男人叹口气,对身上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真的毫无自觉的妖精,言:“爱莉希雅,你的…胸,碰到了。”
“该在意的点是这个嘛?!”
从少女的反应不难看出,她确实对自己傲人的柔软被挤压的事实没有丝毫察觉:晕红浮上,柔和却也强硬的眼神变得错乱,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哪怕一丝一缕的抵触,就把前半身完全贴到了他的胸膛。
如此唐突,冲动让她忘了矜持与礼貌。
“所以,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三次向我递这种东西了。”
他顺势坐起身,看着眼前满脸忙乱的少女,轻笑了一下。
静谧而纯粹的温热氛围里,一束阳光穿过,地板发出闷闷的声响,她坐在茶几上,望他,与他四目相对,强装镇定:“洋溢青春气息的可爱少女向一位异性送了好几次情书,收下的那方一晚不看可是会遭天谴的。”
在注视下整理衣装的感觉很不舒服,窗台斜依着光,沉落的动静一起一伏,好像少女忐忑的心情,花朵点缀了银装,热量融化了山雪,美味的佳酿香味把薄绒空气绣得醉人。
他沉在这样的气氛,浸在美丽妖精深情坦荡的心意里,不自然的,心生悸动。
“哈,还记得第一次的时候,我满心期待地揭开信封,结果信张上却一个字都没写,这对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可爱少女来讲表达方式是不是有点过于前卫了。”他笑言,咧开嘴晃晃脑袋,鲜红的短发日光交叠,佛如暮霭后逐渐沉下地平线的黄昏:他闪耀,他短暂,他脆弱,一笔一画都不知轻重。
眼睛微眯,流露笑意,那灵活而丢脸的道德准则使他久违欣赏起粉色妖精小姐脸颊涨红的模样。
豁然窗外鸟鸣,斑驳光晕模糊视线,他叫她慌慌忙忙地收回信件,随口便是一句,一句让那时的他未曾料到的,耿耿于怀满生的疑问:“爱莉希雅,你对任何人都是一生平静的脉搏,有为谁,变得急促而纤细吗?”
“没有,普普通通,公公正正的没有。”
最后一个字落地,他夹杂玩味的笑是爱莉希雅羞走的表情。
纠结的思考中男人粗粝的手指毫无征兆地缠了上来,是少女从未有过的心情,是她此刻紊乱不已的气息。
他又扬起笑,好像试探,好像宽慰,在少女无暇的花海中漾起粉色涟漪:“脉搏这不是,跳的很快吗。”
“只是太阳晒得我太热了,呼吸本能的急促而已。”
舰长没回答,斜眼瞄一眼外面。
蔚蓝中,云散碧空净,悄然无声的潮落润湿,晕开半抹阳霞。
他将视线收回来,将那封或许载着少女情思的信封收回来。
而她看到他这样的举动并没说什么。
温婉的淡淡香气内,一席风过去,一席火红过去:“舰长,迟早会成为少女公敌的。”
“那到时候,希望可爱美丽的花朵妖精能收留咱这个可怜人喽?”
他嬉笑道,没有多余的情绪;她无奈的轻叹口气,不再多余的思考。
这番恬淡的惬意中,状态完全不同的两人清楚的察觉到,彼此的关系,似乎岑杂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它可能是错觉,可能是个人的主观,但无可否认的是。
某个瞬间,某个沉浮徘徊的瞬间,有座鲜艳温和的花田,在他们心中翩翩摇曳。
“那到时候舰长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我了。”
闻言,男人眉头轻挑,冷不防的一句险些叫她从茶几上跌下去:“既然如此,要来场晚间约会吗?”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思索片刻,在少女难以置信的表情下,他又笑着说:“算是,未来我拜访你家门的定金?”
“这定金,我得说舰长有点抠门了哦。”说罢,话锋一转,她冷不防地夺回他手中思情绵远的白信,在一面乳白的纯色,印下花吻。
再次递给他,言:“可爱妖精的情书,当然要好好收下呀”
“当然,我会留到……”语顿,哼出鼻息,紧接着又是眉头一挑,羞耻的约定堂堂正正:“留到花开花落,无数个四季不再春的时候。”
“简单点来说?”
“一生一世。”
——微寒的夜青涩感性,在安宁的约会要该进行些什么?今宵苦短,男生邀请女生去安静约会,到底该准备什么?
一次倾心真诚,独属于二人天地的闲谈?
漫无目的并肩行走在街道,无意间手指短暂相触,奇特的心情魂梦牵绕?
是倒映月华下那浑浊清澈交织在一起的身影?
还是枕边无月,皎洁银色洒落,轻柔裹住共眠良宵的两人的身体的绵然?
可能都有,也可能都不会发生。
步走夜弦,渐凉的夜风抚过身躯,与白日截然不同的景象呈现在眼前的霎时,可爱的妖精小姐就忍不住惊呼出声,灿烂的明润星辉和明亮的灯火阑珊共舞,街道上情绪的声音纷纷扰扰,大同小异的人们各怀目的游走在喧闹的人行道,寻找着今日未能得到的满足。
“舰长,你把人家带到这里是要进行些不好的事情吗?”
笑容饶有兴趣,那双闪着微光的冰蓝眼眸似乎持有期待,它有点想睡,但又好像因为什么合不上。
俏皮的声线是青春少女的活力,纵使眼前的这位精灵年龄比自己都要大个不知多少岁,男人的脸颊还是止不住的微红。
他们在温柔的光线中对视,在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中谱写乐章,翩翩起舞,肆意而优美:
“别太得意了爱莉希雅。”他说,望洁白如玉的少女,想涨潮如海的夜。
明明是自己把对方约出来,现在却自顾自乱了手脚:“我只是想让你来看看夜晚的景色罢了。”语闭,双臂交叠在栏杆上,干净的味道扑鼻,送来无从言表的错觉,清爽的夜,清爽的月,更明了。
树影婆娑,风大唱海鸥的歌谣,遥远的树丛编织碎碎低语,爱莉希雅歪着脑袋斜着身,纤长身段想要尽情展现在男人眼前的模样,同他看来分毫不差:“可是,这样的景色我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呀。”
“那现在呢?”他轻快的问,尽管内心斟酌的词句不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毋庸置疑的自恋,就和她一样:“我在这里,在你的身边,邀请你来品尝夜间,是种怎样的感受。”
“这样吗……”对男人不打算做什么的事实感到无趣,表现在脸上的倦怠神色不住浮现,可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往日如昔的轻灵便再次露出。
对男人意想不到的问题表示兴趣,她思忖片刻,体温与气息摇曳,在近到足矣被称为危险的距离下,她眨眨眼睛:“要说跟平常一样的话,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是?”他的追问更像呼唤,三个字辗转情感,仿佛化成隐约的轮廓将他从过去心口不一的行为中分离出来:“你说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
“呃…!”
距离很近,真的很近。
当求知欲盖过理性,待理性驳倒本能的时间内,他已然能触及她的鼻息,和身体的散发的香味:还未感知的呼吸间,他们的心跳撞到了一起,他们臆想过的情景,正默默进行。
回过神的舰长木讷地眨眨眼,只感周身温度急速上升,脸红心跳地,身体已缠住了她,死死地抱住了她,唇贴到她耳边,低喃:
“告诉我,爱莉希雅。”
闻言,她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一笑,笑得那么坏,那么拙劣:“如果我说不呢?”
于是他拉开距离,双手握住少女光润的肩头,在她略感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心脏的跳动和少女同样急促,几乎喘不上气:“那么,我就亲你。”
血液翻涌,神经清晰到不行。
明知这样说无疑是种妥协,那不听话的嘴巴还是一股脑地给倒了出来。
他忍耐着,因笑容悸动的内心是怎样的不堪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感觉仅仅摸不着头脑地触摸她,就是最好的结果。
被骚扰的那方淡然一笑,给出的反应理所当然。感觉浅浅的,耳边静悄悄,星空深深的,眼前朦胧不清:“舰长个色鬼。”
“啧…我才不是。”
“可刚才是谁说要亲人家来着?”
他无力挣扎的表情,简直不要太叫人兴奋。
爱莉希雅笑意更浓,似报复般地,脸庞往前凑去。
少女散发的香气有如滴水的酥月般溢满他的鼻腔,他急急忙忙想从中分离,豁然发现身体动弹不得:眼前是灿烂的笑,笑得调皮,笑得艳丽。
彼时行为举动跟流氓差不多的舰长咽了咽口水,对她饱含别样意味的话语不喋不休。
片刻,沉默片刻。他自作孽不可活的投降了:“不好意思……”
“啊~啊,真是的,没想到舰长是这样的人啊,虽然人家确实很可爱,但如此强烈的示爱果然还是会受宠若惊呢,对吧?小色狼舰长~~~”
现在,男人的心情究竟是怎样没人会清楚。
是被她大胆举动吓得混乱,是因她笑容难以言喻的紊乱,是对她不明不白的话语的迷惘,是想将她身心收入囊中的可怜贪求。
还是……还是那份扎根在心底久久的,不能表达的情感。
“爱莉希雅小姐。”他轻唤,凝望她剔透的眸子,淆风翻过他宽阔的肩膀。
月光满溢,漫过足尖,漫过胸膛,漫过眼前。
他的话语轻细到难以分辨。
“怎么了,如果是告白的话,我很乐意听哦。”
她抿着嫩红色的唇瓣,像天使般圣洁;她眯着眼睛,如小恶魔般狡猾。她是七月的月季,是皓月山巅的清醒,泛着光泽,沉入梦乡般的宽广。
“不,不是告白。”伤人心的回答毫不犹豫,男人摇摇头,撇过去脸不看她。
然后下一秒支支吾吾的语气,听起来甚是羞涩,像青春期的少女般,眼神飘忽不定,青涩而怯懦:“……但也和告白差不多了。”
“嗯哼,你刚说什么了吗?”
她问,得到了慌慌忙忙的否定。
“不不不,没什么没什么。”不出所料,他再次回到了那种状态。
舰长咂舌一下,攒攒嘴,深吸一口气,声音平淡舒缓,像是一摞负载过往回忆的,早已被时间磨去墨迹的信:“就是,莫名其妙想起来我们俩的初遇和那次莫名其妙的夜间拥抱了。”
“初遇……吗,以及畅快。”不常见的字眼吸引了她的注意,少女看眼前脸红的大男人,止不住地嘴角咧开来,脑海顺着他的话缓缓揭开记忆的天地,揭开那个火红的黄昏,那个倩影比以往都要轮廓清晰的夜晚。
那个怎么看,都跟她完全不着关系的期待。
“嗯?那边的……对,就是你,这么大的阳光挎着个脸会不会显得太叛逆了呢?~”
从未有过的悦动流过耳朵,刚从办公室出来还未适应高温的舰长顺着这道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淡淡阴影下那闪亮亮的眸子。
从未谋面的少女踏出一步,轻松快活的气质洋溢,当头的午日耀阳晒得他睁不开眼,可愈来愈近的香味儿却让他迈动身体。
总感觉身边的一切变得更渺小,更灿烂,更忧郁。
她走出阴影亦如他步入阴影,本是打算去食堂草草找点什么填充肚子的男人忘记了饥饿,是有种无名直觉拉扯着他,叫他在陌生而奇异的香味儿下变得迟顿。
十二月的微风凉爽而幸福,但不属于这里;眼前美丽无暇的神秘少女至少是从哪里看都难能可贵,但也不属于这里。
天生的礼貌使得舰长没有过多询问,面对窈窕淑女的直视,他亦是迎面打量着她,细腻、深沉:“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说是有事太过于牵强了,可要说无事那就又太不值得了。”
似乎是确定了眼前的男人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她的纤纤玉手径直往前伸去,舰长下意识躲开对面那人就立马追上,一番身体上的交涉后舰长只感觉自己被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给羞辱了。
而罪魁祸首看对面男人脸都快被气青的模样,接下来那道歉的词句里透露出的与其说是敷衍,倒不如用调皮来形容:
“对不起啦,我对自己感兴趣的人偶尔会展现出不礼貌的一面。”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儿。”对女孩子发火总归是不好的事情,整理好情绪的舰长捋平衣服的褶皱,不多做在意。
可转念一想刚才的话是不是说了些什么奇怪的事情,他抬头看她,看她那泛着光的晶莹的眼,看她那和正午阳光同样耀眼的笑容,疑惑道:“你刚是不是说……感兴趣?”
“对呀,感兴趣。我出于对芽衣口中某位值得敬爱尊重的前辈的好奇,特地出发到这里来见见你,顺便……打探一下你。”说完,嘴角再上扬几分,雪白的纤指落于胸膛,白皙的手背和着从未闻到的异香,向男人投下邀请与朦胧诺言:“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爱莉希雅,是你的好朋友,和你未来生命尽头的点缀者,初次的举动可能吓到你了,但不能否认的是,这也算作我们间最为美满的伊始吧。”
“这算哪门子友好……”他傻眼地问。
名为爱莉希雅的少女对此收敛笑容,宛如山巅明花的天蓝色眼睛是温柔与耐心的象征,如梦如华,如雾如雨。
在初次相识的他的眼中,更是无数时代的载体和绸烟,她薄唇轻启,花园变得如梦似幻,悦耳的音色跳动,耳畔满是难以见闻的呜咽,犹如慵懒水汪围绕的大城堡:“是吗……我很开心呀,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嘛,舰长。”
“完全不。”
只感少女有点聒噪的他挤着眼毫不犹豫的回答,尚未想过,从今往后的日子,这位少女还会继续环绕着自己。
或许到万物终尽,到长河干涸,晓星沉睡。
又或许到雪白的死者灵魂将她唤醒,静默的丰盈花海更胜鲜艳。
在一切本应尘埃落定的年纪,她过于冲动的行动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遥远的弦月湿润,四周万籁俱寂,他跟随她轻快的脚步节节攀升,推开门的刹那风声鹤唳,那头显眼的粉色长发比光润的弯月先一步吸引住他的注意。
华美的光辉短暂释放,也许在舰长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太对的那时起,他就应该用力把她推开的:
“哟,舰长有好好遵从约定呢。”
“欠的人情总得还,拖了业务迟早要有结论。所以爱莉希雅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脸可是会长痘痘的。”
说罢,他戏谑一笑。
而闻言的那方只是温婉一笑,对男人不时的饶舌早已习惯,少女只是仰望着月,醉心四月的夜风,啧啧称奇:“很美呢,就像…伫立在水中央的油画。”
“油画?”
她没说话,渐凉的气息拂过发梢,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愿望和着凄楚占据着爱莉希雅的内心,在她还未有触情伤怀的习惯时,这种愿望一点也不比此时的差。
可无论如何都说不上来的,她只感紧张和悲哀,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地点怀着早已随夕阳一同逝去的情感在不适合的情况要说莫名其妙的怪话,想到这一点,少女心中的悲戚被更加放大。
她转过身来,眼睛微眯,像是对着梳妆台打扮自己:“舰长,你是否有去理解过这个美好的世界呢。”
豁然的,鼻前散漫哀愁。
对于身处的所谓理想世界,男人不管以前现在,都没什么好说的。
她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便继续说道:“舰长,你是否觉得,当一个人甘愿舍弃幸福时,就会有更多的人获得更浓郁的美好。”
“这是谬论。”他说,平淡的语气那么绝对,不容置疑:“一个人放弃幸福的前提难道不是他有没有所谓幸福一说?每个人的总量又不是绝对的,当一些人舍弃时,是否真的能填补其他人,这用稍微科学点的话来说就是‘有待考究’。”
星星飘行在天轨上,茫茫大海中形单影只的两人相遇于扁舟中,漫漫前行。
那粉色的倩影在他看来是那么虚幻,但不论过去多久都是记忆犹新的,一点就能记起,使他记起那个纤瘦而神秘的少女。
爱莉希雅笑了,笑得很意外,那清澈的嗓音温暖得令他颤抖,终生难忘的惊诧。
她翩翩起舞,她悄然落地,澄澈的月华与乱散的繁星洒下,一曲悠扬,缥缈、深切:“我从没遗忘过去的教训和景象,可我看到眼前的平静与鲜艳,和平与人们的因各种各样原因表现出不同的表情时,却还是把它给短暂地抛诸脑后了。舰长…这样的我,又是否是一个不称职的为理想奋斗的人呢。”
“人生最大的谎言莫过于此了。”舰长自己都认为是不明不白的话简单地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他的本能和善意逐渐瘠薄,他的阅历和身边的战士们相比称不上丰富,他的呼吸加快,他欲即心裂肺地怒吼,却还是将心中的话停留在嘴边,化作模糊的安慰小声说,说得自己厌恶:“但事实,可能也不是这样。能决定人们信念和理念的,不是只有他们自己吗……”
她听他说着,不经意的莞尔一笑打断了他,那么轻松,那么脆弱:“舰长,是谎话连篇的讨人厌的家伙呢。”
“……对不起。”
“不,我在意的不是这个。”她说,她笑,喝醉似的淡淡红晕抹上脸颊,亦如她和星光同样璀璨的眼睛,美得叫人说不上话:“我是想说,也只是想说,温柔的笨蛋会说些善意的谎言来安慰他人什么的并没有错。相较于这样的人,我觉得舰长…你更是一个模仿者,一个演员,无时不刻地扮演着自己所需的身份并将它加以表现出来。”花香,好像是月季,也还是月季:“正因如此,从不美化自己的人,才更值得倾心交谈呀~”
他不说话,因为说不出来什么。
谈何而来的悲伤令他宁愿清醒地把自己灌得大醉也不想在这种氛围中继续下去了,心生的慌乱、愧疚和污浊让他浑身颤抖:“是这样吗……”
她笑着摇摇头,否定道:“我并不清楚哦,毕竟舰长是个很难搞懂的人嘛。如果愿意和我更进一步的话,说不定人家心中不知何时诞生的好奇与难以言喻的感觉,会比现在要准确清晰呢。”
这话就像是幻想,为他提供了无限选择,并促使想想中的每一条线路复杂得难以置信,长得漫漫无边,甚至还在继续往外分岔。
他感觉她现在很别人似的,哪里的哪时擦肩而过的影子般具象在她身上。
而在一片罂粟花占据那块记忆的空间时,他顿感自己也和味道一起变得奇怪了:“更进一步的话啊……那我会变得比现在还可怜吧。”
“不,不是的哦。”她知道他口中说的到底是什么,在以后和更久将会记得,在一个飘着温润暖风的黄昏,那有如画笔般的花海,轻而易举地就将那艳丽甜甜的斑斓,涂得空白清晰得邪门:“当我对比着从前回忆,发现自己不再称职时,我就是和舰长一样的可怜的人了,所以…你还有同伴的呀。”
不属于她的苍老转瞬即逝,她比他更矛盾、口是心非,但吐出的话语却又那么真实,真实到男人无法分辨究竟是幻觉还是其他什么想象的事。
她的悲哀,抑或是他们的悲哀,尽在脑海中化作思念的模样淌过两人共有的记忆,那无声的变动就在此刻得到了回应,巨大的帷幕下,久久沉默的爱情会在和这次同样奇怪的气氛,一股脑地倒出。
“不是同伴。”他摇摇头,放弃反驳的纠正道:“只是…互相旁观的陌生人罢了。”
“我倒觉得并非如此。”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说“当埋在枕头里的回忆消失不见,当熟悉的事物不再具有意义,当对失眠的清晨怀念胜过熟睡的夜晚的眷恋,爱莉希雅,你能保证自己可以一字一句地把淡然说出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往下每一天并保证不会有哪怕一丝的遗憾吗。”
“不会,就算是我,在面对熟悉的事物变得陌生时,也是会感慨慌张的。”
“那你还……”
“可就是这样才要说的呀。”银色乐章在她身上呈现,女性的温柔像是诗句中描写的一样,如同她口中脱离自我印象的影子:“我和舰长的关系,不是、也不应该仅限于此。”
“这算什么啊……”
他们的相遇无可避免,倔强的脾气让他沉默,也退缩。
凌晨的三点钟,空气里竟然还微微散漫泪水的味道与滋味。
他拼尽全力揣摩,脑中充满的疑问仍旧失去原本的意义。
如果换做别的人,舰长或许还能一点一点地深挖下去,可她呢?
是她,只有她,任何一个问题都跟闻所未闻的怪事一般具有奇怪的魔力叫他身心俱疲。
妖精,粉色的妖精可爱美丽。多么无耻,多么纯粹,多么高尚,又为何会这亲切更胜幻觉的虚浮啊?!
他清楚自己无法得到真正的答复,便不再多说。
未熄的恼意蒙骗了他的感官,他在转过身仍然意识到爱莉希雅仁慈真挚的眼神时,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心中的种子也在悄然滋长,势头更盛,也偏离了方向。
他悲伤的视线寻找落点,一来二去还是越过苍茫跳过空荡,似寻求安逸般地倒进了她的怀抱中。
他妥协得是那么干脆,就像早已知晓结局的预言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撞进她温暖、柔软的怀里。
“爱莉希雅……”最后的祈求,胆小无力,那被风揉得细碎的月光和着花园的芬芳飘入鼻腔,被染白、沾湿羽片纷漓而下,纷纷扰扰,如同被吞鲸轰开的海水,散漫淡淡的忧伤:“你是在等待什么吗?”
“如果说这些的话,那可太多了。但若说是最想先找到的话……”她说着,迈开步子向前走来,径直、简单:“那就是你了,舰长。”
“我?”
“嗯。”温软的拥抱如约而至,浓郁的熏香和天上挂着的弦月般尖锐湿疣,毫不费力地扑灭了他理性的火焰。
漂亮的少女似是花儿般绚丽,她的语调平静而温和,宛如抚过花园的习习微风,那飘逸的垂腰长发、轻盈的胳臂和金子般的笑声迷得他发狂,被含在一颦一笑中的洁白无瑕展露得是那般自然,令他眼睛湿润:“是舰长哦,那个经常和自己较劲的问题儿童。”
他没着急说话,因为他以为自己在看到那永生难以忘怀的胜利景象以后,再也不会出现的如痴如醉抓住了他的心。
男人的嘴唇颤抖着,他害怕自己失礼的举动扼杀掉这种早已死去的感觉,男人嗫嚅着,恍惚中手臂已然环住她的背,先想到的流星,再是花,最后才是她。
舰长微微一愣,被她随风飘扬的长裙的窸窸窣窣声弄得心怦怦乱跳,美妙的声音叫他神魂颠倒,一切转变快到让人傻眼的速度后面是少女轻薄的耳语,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少女小声的悄悄话,但在一阵潮热的鼻息过去后,他才意识到她皎洁的眸、水润的唇,和肌肤的炽热:“爱莉希雅?”
“别动舰长,让我待一小会儿。”
她小声呢喃,不知不觉间从拥抱者变成了被拥抱者,那双纤细的胳膊明明没有用力他还是无法撼动半分。
风打着节拍,在他心弦上和爱莉希雅的呼吸一同重重拨弹。
他的喘息和潮热的脸,他如烈火般炙热的心跳和红润的眼睛,舰长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离不开她了。
他难以置信,可这些发生的事情的本质和原因又那么晰明,血液在夜中流淌,围绕着她浣浣流转。
“……嗯。”
他应答,轻盈而明亮。
倘若他挺直背是因为和爱莉希雅共有的回忆,那让他那蓄在眼眶的泪下淌的就是爱莉希雅那脆弱渺小的愿望了。
他与她交往并不深,但胜过和少女们的默契。
以前他觉得她的行动蛮不讲理,意义不明。
纵使现在他依旧这么认为,但那没有任何明显理由的错觉不喋不休的纠缠让他身心俱疲,现在他多想立刻倒下去、沉进去,没有忧虑地陷落啊。
“难怪芽衣说舰长的拥抱是温暖的…这样的感觉,即便是错觉,也足够让任何人抽不出来啊……”
爱莉希雅感慨着,和彼时的感慨一起,在男人无声热情的胸怀里,烟消云散。
月光没过脚腕,追思和眷恋在紧紧拥抱的两人身上尽情挥洒,耳边已经模糊不清了,眼前隐约朦胧,舰长的心跳鼓动着,和爱莉希雅的呼吸缠绵,和爱莉希雅心跳共鸣,应这片清醒中,不再辽远寂寞。
“爱莉,该放开了吧?”
“稍等,我再…窝一会儿……”
一汪水静静汇聚,那是她的泪;一道哀愁在明润中滋长,那是她的遗憾;一团烈火在心中燃烧,那是她欲望,她自私而短暂的欲望。
沉默中,她以为他局促的呼吸是因为自己柔软的身体,可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体温和他粗重的鼻息同样热情,止不住脸红心跳,想从男人宽大的怀抱中抽离,但毫不意外的,她发现无济于事后便继续沉沦于此了。
夜空一闪一闪,繁星嘹亮,那水润的弯月衬映缠倒在一起的两人,将她和他的身形,描述得不可思议的清晰。
在心中流淌的濡湿,在身上缠绕的热量,竭尽全力,一眼甘泉中,那痛彻心扉的嗫嚅逼迫他赶快死去,而让他唯一感到绝望的,就是死的并不彻底。
“还记得那时,我们不明不白的拥抱一直持续到新的一天的第一缕霞光出现在地平线上,像是急不可耐的新生儿般绽放在新的时间里。”
爱莉希雅的声音也正是从那时起越来越具有吸引力,他借着回忆抚慰着自己内心的寂寥,却未曾料到她也在借着回忆安慰自己。
或许在他们身体头一次接触的时候,她的愿望就已经与她自由轻快的气质相背而驰,在静得仿佛透明一般的凌晨,月亮的光亮照在她的脊背上,一个个银色的屋顶,还有昏昏沉沉快要睡熟的城市,都在诉说着难以言表的渴求。
“我还记得,那种强人所难的要求我都没吭声,你倒变本加厉地闹起别扭质问我为什么不吻你。”
“毕竟那样的气氛,不管从哪里想都要印上一抹深情羞涩的浅浅小吻不是吗。”
她俏皮一笑,月光跟随她的心情溢出。
舰长感觉和别人肩并肩走出记忆的窄廊的心情是特别的,在他和她自后不言而喻的一年中,一个两个的秘密不再是秘密,丰盈的、没有忧虑的生活好像十四行精妙绝伦的情诗,如若注定地在交往中得到了质疑。
“这是哪门子的鬼怪理由?”
笑言,他想起她送过来的第一封饱含情愫的浅蓝色的信封,和带有心形图案的烫金,忆起轻松快乐的行行墨迹和跟她溢满心中的情感。
舰长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珍藏半辈子的小秘密,竟然被一个窈窕淑女给戳穿了。
她稚嫩的唇柔软得像个水蜜桃,连吻都是甜的。
她是他的一缕灵感,完美无瑕,宛若清风明月,一袭粉色的天鹅绒长裙紧裹她的身体妖娆得像她那头洋溢热情和活力的秀发,忽闻一阵风将花草晃动,跟悠远的节奏漂浮在她被水湿润的鲜艳花瓣上,没人比她更善良,没人比她更高尚,亦没人比她更纯粹,就像一张白纸,随意什么颜色都能点缀。
自上而下,四面八方的视线穿透叶的轮廓直击她与他内心的最深处,就好像被观众提前喝彩与掌声,雷鸣般的轰动,静滞的神色。
她看到他的喉咙鼓了一下,隐约的羞红更胜那时倒进他怀中的自己,也当然得知了,自己此刻就是这种状态:“说起来,我们好像还有个赌约的不是吗?”
“……好像是吧。”他打着哈哈,表情别扭得叫人哄然大笑。
“在比那时更早,你想在我得到那山茶花颜色的答案的,下午四点的暖阳里,向来都是有借有还的我和你,许下了承诺,一个妥协的承诺。”
他没说话,在沉默的踌躇攒攒手,吐出一口浊气,那团朦雾散漫,熙攘人群在看不清的游明灯火里寻不着轨迹,舰长看不清那蛰伏在地平线上的黑漆漆情感,在一轮残月的草丛下海水泛着光,映出沉寂的轮船。
“真是见了鬼了爱莉小姐……那么久远的事情你居然还记得。”
“也才两年八个月七天而已,跟我们奋斗的日子相比,不过是经历的不愉快的一天罢了。”
“也才……吗。”他喃喃,摇摇头,通红的手用力拍了拍大腿,站起身来直面她:“既然如此,我们再说起来,爱莉希雅小姐是不是经常调戏我,一脸平静地把那些让我脸红心跳的话说出来搞得我措不及防。”
闻言,有了睡意的少女眉头一挑,活泼的笑扬起,在极短的摸索后,她触到了他:“是,又怎么样,如果舰长早些答应我的示爱的话,就没什么来自漂亮少女的新奇大胆的创新想法了吧?”
“您真的好不讲道理……”
他苦笑道,在心中早已排练无数次的编演,开始到落幕的每一处对话,每一次颤动,每一个细节和方式,都在脑海中被蓄谋已久的情思捞出来。
他知道想瞒也瞒不下去了,不是对少女,而是对自己。
“这只是可爱的少女心能办到的好多好多事情的其中一环而已呀~”
是乎,他看到了第一缕玫瑰色的霞光,和喘息粗气,斟字酌句的自己:当足立于现实的抒情点燃了她心中缥缈的情感,当青春的书迹像河水清澈平缓,金属的光芒就会在那刻闪烁。
男人明了的视线投射在她身上,她的眼中,在爱莉希雅的注视下,跟随那晚和她同样的状态,跌进她的身心,双唇轻启,耳语道:“爱莉,是我错了。”
“…舰长是想起什么后悔的事了?”
“嗯。”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在她心中狠狠拨动了一下:“我们不只是相互旁观的陌生人,还是……还是能让彼此失去过往影子的幽灵。”
当年龄的酸味在发酵后和她的气质分毫不差,当空缺的心病在熟悉陌生的关切下得到治疗,更为刻薄的话语变作遮掩的谎话,几近相当的幸福让他明白了自己和她心照不宣,那沉浸在遥远明晰的花香的舰长会明白他和她已然失去耐心,故作伎俩的狡诈竟然是苦苦思求换来的结果。
心血来潮,她的双手在昏沉中环住宽阔的脊背,第二次的身心交触并不是爱莉希雅想象的暧昧。
相反,很生疏、笨拙而忙乱:一场秘密的冒险,在静谧的黎明中缓缓进行,若要说这是荒唐的偶然性,那他和她在以后必定是要谈论起从前的生活的。
迷人的柔软,温泉般滚烫的体肤和着没喝酒的本能的醉意渐浓,他在觉得她的名字更胜亲切时,那停在嘴边好久好久的告白,就泄露了:
“所以爱莉希雅,我投降了。老实讲要说的有点多。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那毋庸置疑的是你可能期望的。”舰长一本正经地诉吐着,仿佛晨曦洒在他的脸上,令人头晕目眩的翩翩风度即便是幻觉,也足矣叫她语塞一时:“爱莉希雅,花朵般美丽的少女,纵使我还不太懂什么是爱,我也会尽力寻找,拼命理解。所以我希望你,也非常不要脸的请求你…和我一起,踏寻这段作为伊始的旅程。”
“……真心急呢,舰长。”她好像在试图理解这句话,可思来想去,才发现这就是他说的那样,一封堂堂正正邀请函,于是轻笑一声,说:“作为前十三英桀的第二席,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哦。”
“比如?”
“比如…这样。”
在大脑突如其来的空白的前一秒,映入舰长眼帘的,是爱莉希雅饶有兴趣而狡猾的笑:一声闷哼,那娇润柔软便含着温热,粘稠的唾液便迫不及待,丝绸柔滑的触感便直直渗入舰长的脑内。
交浣的水声弥漫两人的耳内,爱莉希雅完全没有收敛的唇一步比一步宽地掠夺着舰长为数不多的思考,粉嫩的香舌缠绕,他的嘴巴里有种甜甜的滋味,或许是吃了糖,又或者是错觉本身,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的味道。
爱莉希雅,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是我迄今为止不曾见过的珍宝,我一路欺骗自己不要去看主观看待,可到头来那一次次意义不明的举动在你眼前还是失去了色彩。
我成为了你想得到时的样子,你又能为我争取什么呢。
唇齿的温度顺着羞赧的间隙流露,挥之不去的感觉一点点放大舰长的心思,在爱莉希雅令他始料未及的大胆举动发泄到他身上时,男人已经膨胀到极致的体温促使她听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从交融在一起的体温中诞生的呻吟。
她在心中微微一惊,环扣男人后背的双手更加用力,她柔嫩的唇瓣将他死死抓住,晕红在脸颊上更浓,她尽力压制已经如脱缰之马的欲望使得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她也紧张,她也羞涩:快活的光芒闪烁,朝思暮想的体验和臆想的相差甚远。
她想,如果他也是这样的感受,那会不会更进一步地说明彼此是毫无疑问的一路人呢?
舰长感到肾脏在发出像睡熟的猫儿一样的哼叫,感到胆囊在闪闪发光,感到血液在动脉里嗡嗡作响:倘若这只是一场在被她支配的时间中那虚幻的错觉,那么他多年来自相矛盾的症状会严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内脏积满了水,乱了气息,舰长急急忙忙从爱莉希雅犹如笼网般的温柔香唇抽离,大喘息粗气。
心有余悸地看眼前一脸计谋得逞的表情,舰长的指肚放到被她用力复住的地方,表情怪异着抿了抿嘴唇,彼时的恐惧被不自觉地抛诸脑后:“这样……又是怎样。”
“就是我表现出来的这样呀。”
语闭,便是甜美的笑容,便是标志的举动和浓郁的花香。
爱莉希雅嗪首凑近,琼鼻轻嗅,闻到了在他身上散发的独属于自己的气味,那笑容多了份满意:“那么那么,以后,我们就是爱情的共犯了,请多指教哦,舰长~~”
“你这算哪门子的介绍啊……”他苦笑道,摆摆手。
斜眼瞄了一下她得意的笑,轻叹口气豁然动身二次拥住她,吻住她。
于是,那火热得令人感叹的爱情诞生在羞赧的水声中,在荒诞而陌生的后生,犹如像是银幕上的无声爱情,慢慢发酵。
还没遇到她的时候舰长不清楚好奇心是否能算作爱情的伪装之一,而在和她的交往后,他明白了它确实是这样。
无情的感觉犹如隐藏在迷雾中的道路:他在见不到的时候深切想念,他在看不到的时候泛起呼喊的冲动,他在反反复复的犹豫不决时惊讶地发现自己对她的思念程度远超电脑上那可靠的数字的预料。
一种无法抗拒的强烈愿望成为了指点爱情迷津的引导者,在舰长还处于随心所欲的状态的时期,那人已然不请自来地叩响了他心灵的大门,也许多年以后,在什么地方看过往风景而触景伤怀的人不会是他,但绝对会经过他。
关于爱情,对于爱情,爱莉希雅和舰长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细细咀嚼着她的一字一句,试图从中理解各种各样的含义。
而她只对他在他对自己说情话或做出表示时生出强烈反应。
他们在文化、认知、性格等什么乱七八糟的能让人想到的各个方式都隔有莫大区别,可就是这么怎么想都让人认为不可能躺在一张床上的两人,完完全全打破了命运的分歧:他们分享有关科学的事,讨论道德的幸福真的能否算作幸福,分别看似爱情和真正爱情的本质,若要用经常被爱莉希雅绕来绕去听她和他的相处听到烦的芽衣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明明做着正常人口中违背人生的事情,却还是扭扭捏捏地讲述那叫人百思不解却总觉得羡慕的庞大情感。”
她细腻的心一尘不染,她快乐的生活方式予求予取,她不为还没成就到的爱情程序逃避,就是,也只是这么的纯粹、表里如一。
舰长看待爱莉希雅如看待和她第一次邂逅的那丛花田,温润的风飘摇,花朵在刺眼的阳光熠熠生辉,在那立凉亭里,他和她未经同意就私自打破的规矩毫无疑问是荒唐的接触,开启了完美契合的命运齿轮悄悄转动的机关。
而在夜,深沉的夜,无数个夜,他仍能感受到那炙热的目光和掀起心境浪潮的温烫,那温烫灼烧着他,那目光安抚着他。
到了以后,到了舰长已是风中残烛的年龄的以后,和他跳了他人生中第一首曲舞的爱莉希雅会记得,记得那仿佛透明的静谧,那间开着窗户格外凉爽的卧室,那片盈润的黄昏和因不经心的疏忽而造就就意外,一场开启一切的自相矛盾是是非非的意外:
“舰长,当我第三次俯身吻向你的嘴时,你真的有考虑过接下来无可挽回的,到现在还略微有点排斥的事情吗?”
在燃烧的夕阳下。
他侧过头来,如风中枯草的身体颤颤巍巍,望着她纤细而裸露的情绪,咧开一个温柔的笑:“考虑过,也当然我知道我拦不住你。”
“是这样吗……”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悲伤,垂眸,男人脆弱的双腿再也走不动了。
他就栖息在这心灵中,成为她一生的私心:“我那时还以为…你很期待呢。”
“我当然期待了。”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期待你用伟大的爱来淹没我伤感的情绪,我等待你用最热烈最雀跃的行动抚慰我在那时已是千疮百孔的心灵,我幻想你能无拘无束地活着不要理解我,然后在我一生挣扎世界里悄然离去。”
“怎么可能……”当她嗫嚅着说出这句话时,温热的澄澈淌过他流血的伤口,踏过白色的月亮,那灵魂的土地和由双臂构成的十字架在她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浮现,悲恸的贪婪混乱而醉迷地燃烧,潮湿了她的话:“我的生命,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啊……”
“可事实就是这样。”他的嗓音沙哑、衰老。
苍白的气味跟着她的影子浸润黑暗,又硕然变成一条芬芳的星光瀑布,静默地,香气之阶无声渗入他体内:“我爱你,爱莉希雅。所以…能再吻我一次吗?”
“那这是第几次了……”
舰长凑过去,枯萎的手臂紧抱她纤细的腰,下巴压住她光润的肩头。
冰凉的枷锁将疲惫的思想丢入火中,丢入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晶莹的月,伫立于细不可感的余烬:“无所谓了,现在,我只想和你把剩下的都做好…从这一步开始,到最后一步。”
“你知道会有多长时间…”
这位指挥官是个正直的人,是个现实的人,是个扭曲的人,就像爱莉希雅说的那样他可以成为任何人。
而现在,他只是个可怜人。
在这个孕育生命和美好的记忆之地,遍地的康奶昔和枙子花的芬芳馥郁消磨了他的色彩,他和她彼此相爱,在爱情中品尝心灵的果实,那甘洌的溪水和偌大的城堡,那鲜嫩的花草和漫漫长路,都带着悸动芳香围绕着他。
舰长在和她第一晚同床共枕就意识到了,意识到爱莉希雅残暴的爱、苦涩的爱、酌满辛辣的爱,也更深地认识到。
纵使心思明了自己前面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滚烫的血液和永恒的魅力依旧能叫自己给她让步:
“爱莉希雅,我没足够的时间颂扬你,因为你就像一座高塔,是捧着火炬的女神,多么耀眼,多么灿烂。能轻而易举丰富我枯燥的灰白色生活的人,不是如延绵万里的高山般伟大吗……”
她清楚年轻时的他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明白人生的短暂,也知道生命逝去的样子:如山巅的素白之花,是崎岖蜿蜒的古道中的透明河水,若细雨留下的失意纹路,仿佛一缕轻烟,升于天际,悄然落地。
可不应该是这样,他的生命,他的意义,他的落幕,都应该是最壮烈、最盛大、最被人目睹的。
即便悲惨,即便悲哀,即便渺小历史长河也不曾记述他的名字,他依旧有资格站在舞台的最中间,由她送别:“舰长…我累了,已经不想再数了。即使你我都不知道这匆匆余生还留给我们多少次如醉酒般激烈疯狂,心安理得的亲吻和爱抚,我们的故事也不应该这样草率结束。”
当名为‘爱意’的实感包裹他时,宽厚深沉的力量令他潸然泪下。
舰长萎靡的身躯颤抖着。
面对爱莉希雅溢满而出的温柔,和倒映金黄霞光的泪滴,神色霎时被忧郁占据:
“那我们就任性一次…脱离这该死的数字的牢笼吧。”
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舰长不知道;但过往在心中作祟的情绪和想法在迟钝的脑中的明晰不言而喻。
已经能被称为老人的他慢慢闭上眼,嗅着她身体如旧散漫的香味儿,缓缓开口道:“所以…我们好好回忆一下吧,然后你讲给我听。”
“回忆什么……”
“婚礼,和我们第二个亲吻。”
话音落地,记忆便开了匣。
在一抹温润的光亮洒落他们身上时,爱莉希雅透过一片沉痛的迷雾,看到他冲自己露出衰老的笑。
当多年前她的视线飞快地扫过那不可思议的神色和想法,展露在脸上的表情和内心油然而生的欣喜是迄今为止最深刻的。
爱莉希雅当然知道,她对他私心超过了他对她生命的赞美。
超过了对延长生命衰老的药物的渴求和寄托:
“妖精小姐,你有什么是想要趁现在完成的吗?”
问出这句话时,少女讶异地眼神紧随而来,坐在办公桌上的她翻了翻过往的日记,确定自己确实没什么值得捞出来提一嘴的事情后悠然一笑,慵懒的身体仰倒沙发上,视野随意地掠过这单调的办公室,笑说道:“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场缺席的纪念。”
“比如?”
“这就得由舰长来猜啦~”她一如既往的轻快,柔绵的嗓音哼起悠长的曲调。
于是他搁下笔,摇晃杯子里的咖啡,眺窗外浅蓝色的十二月的天空,闻风与鸟雀的啼鸣,轻笑一声,看到了爱莉希雅迫不及待的眼神,说:“值得纪念的事情啊……”
金碧辉煌的厅堂,浑厚的大钟声,座无虚席的观众,飞落的福音书和洁白无瑕的婚纱,等一系列叫人能说得出来的象征幸福的事情在脑内一闪而过,舰长眯着眼睛看她的眼睛,心里在想着些什么,考虑同她一起策划着什么。
短暂的沉默和爱莉希雅浅浅的笑意将他从办公椅上拉起,舰长一步一步走近躺倒在沙发上悠闲无事少女,突如其来的恶作剧般的心思使他压住了她,于是四目相对,明丽的天空无云,湿润的风送来学生们练习小提琴的声音和苍翠欲滴的嫩叶上的水珠坠地的清脆,不知怎的气氛徒然奇怪,他俯视着她,那微张的朱红唇瓣和盈满羞涩的面颊,那淌有滴滴香汗的颈脖和精致纤瘦的体态,令他心惊肉跳。
舰长艰难地喘息着,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精神涣散,他只觉得她越来越可口,徘徊在现实与幻想的交叉口,肆意招展的姿态放大他强烈的探求心,于是他粗糙的大手伸出抚摸她的脸庞,滑腻的触感和微湿的热气换来她轻薄的呻吟,爱莉希雅单纯看着她,天蓝色的眸子泛着光泽,她也紧张着,紧张自己的第一次是否真的要在这样敷衍的环境下献出去。
可终究,在局促的呼吸过后,到舰长粗粝的指腹擦过然后离开她白皙的颈脖,待理智混沌拼命把他从欲望的深渊中拽出,那窝囊的人发出缪缪叹息,惊魂未定:“啊~啊,很糟糕不是吗?”
他如此说道的同时从她身上离开,沉重的石子落入清澈的泥塘。
他静默地关上门走掉,心中计划人们口中真正迈入幸福的仪式,想怎样的盛大才配得上她的火热的心意,却毫无察觉身后人落寞的神情,和否定的言语。
男人来回的踱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飘荡,他心里想着矗立在学园中央的大教堂或是用来专门观赏星甸的空中书馆,可霎时间一股思绪顺着这乱散的声响犹如那再熟悉不过的少女的低语般令他猛的回过头,心情急转而上。
那欣喜的笑扬起,快速地迈起步伐朝外边跑去,甚至从险些湿滑的台阶上跌倒,跌进冰凉的脆雪中。
当十二月纯白的雪和四月温润的风缠到一起,当结冰的河流内蕴藏盎然春意的生机,当依旧浓郁的花香散漫在新芽萌生的石板路,舰长徒然地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对她来说很过分的事情,依稀的浪漫和清晰可见的结果在脑内发酵,这是他迄今为止以来为数不多的怀揣期待。
“爱莉希雅,我们的故事如果要在这里真正开始的话”他说,摸了摸瘦削的膝盖,用力捶打起来,疼痛感和脉动的血液叫他体温回升,他冲这片银装素裹的花园不甘的微笑,就像爱莉希雅对霜雪满头的他的不满一样:“……那我希望我们的结局也得从这里结束。”
转动的时针敲响了厚重的钟,滴滴答答的清脆加速了时光的睡意。
零落的脚步声过去,残阳烧着漫天晚霞,昏暗的斑驳映出明润的月渐渐浮出水面的模样,熏黄与霞光快速交替,拥挤的河流沸腾翻滚起来。
视野中,广袤的学园座无虚席,站在一旁苦笑的舰长自己都不禁怀疑自己脑子的毛病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才敢这么跟她说。
可霎时的,那思绪便又回到了她的身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脚底踏在脆雪的声音一步步落进她包容的心灵,恶毒地占据好大一片情感。
愿时光永驻此刻。
爱莉希雅清楚地记得自己就是这么想的,抱着打倒崩坏时同样庞大的心愿,看他风度翩翩地温柔牵起自己的手,不经意的微微一笑,便是止不住地脸红心跳:“很不错呢。满满当当的观众,华丽广袤的圣地,无声的福音和独属于自己的誓约,我看得出来舰长很用心哦~”
“算我求你,不要挖苦我了……”舰长无奈又无力地抗议着,单薄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我是没想到你能答应这脑残的提议答应得这么痛快。”
“嗯?挖苦?我到不觉得哦。”面对男人的歉意,爱莉希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毫不犹豫的否定令他睁大了眼,她在他的注视下翩翩起舞,她在他的笑容中闪烁魔力的光辉,她散发的醇香拨动着他悸动的心弦,令他欲泪。
轻盈的白纱罩在头上,被裁制成无数褶皱的长裙与地面近在咫尺,那危险的距离在妖精的舞动下逐渐拉开,它轻轻柔柔的褶皱是她的翅膀,缠绕在胳臂的薄雾是柔美的白色玫瑰,包裹丰润身体的束口是她的薄弱伪装,那洁白无瑕的婚纱和她同样无暇韵美,层层叠叠的轻纱就是他与她淡粉色的回忆,是对爱情的期盼和幸福的憧憬,是天长地久的回忆和值得叨唠一生的纪念与象征。
簌簌夜风晃动枝茎挪动星空。
她在这曲风中变得虚幻迷人,闪光的薄纱和丰满的年轻体态,连同画了淡妆的绝美面容,都足矣摧毁他过剩的理智和矜持。
一曲风过一乐舞落,彼时她自顾自抽离了他的手,现在她心无旁骛地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拽那比自己看上去大几圈的好大身体便朝她倒来,爱莉希雅稳住他,纤润的薄唇抿住他的耳垂,温热的香雾在耳畔萦绕:“在我看来,舰长的任何想法,都是为我细心考虑后才说出来的,不是吗?”
他的感官因她的呢喃细语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热情,也忘记了温柔。
那段话在脑中变成无数形状,以至于他否定的冲动再怎么强烈,从嘴里吐出的话还是那么小声“…才不是。”
“不是也无所谓啦~”
她不做在意地笑说道,灿烂的笑灿烂了他的生活,点缀了他的情感,而在同一时刻,他们的感情将迎来顶点的最高潮,他们的旅途即将启程,他们的生命,也变得狭隘而专注。
爱莉希雅眼睛微眯,蕴在眼中的爱意跟随他没有规律的心跳一点一点地放大,直至终焉,直至消亡:“舰长,要开始了。”
“那么…就这么说来迎接你的话了。”舰长看她,想着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对什么奇形怪状的事儿感到惊讶,思考自己能否自如应对她一年四季都如花如阳的活力热情,期待以后,和她寰久不变的爱意,凑近她,说出了在时隔半年的,吻前的昭告:“爱莉希雅,我们的感情,才刚开始呢。”
话音刚落便是濡湿,这次,由他来主动了:舰长吻的轻柔,吻的深沉,作乱的淆风和着被爱情捂热的满足在爱莉希雅心中乱窜。
她不止一次想过男人的主动的样子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或许很强硬?
不可避免的庄重?
还是带有未刮干净的胡茬刺挠的微疼?
而事实铿锵有力地向她说明了一切并非如此,他忠诚的性格体现和打理得服服帖帖的衣着成为了他矛盾严谨的天性伪装。
嘶嘶水声飘进耳内,将爱莉希雅的世界缀得更鲜艳,花环、音乐和鲜花填满了街道,往日艳丽的色彩在暖阳下熠熠生辉,她从被淹没的视线里努力辨别着他的颜色,那独一无二的颜色。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轮廓映得难以置信的清晰,花草树木在微冷的寒夜下闪闪发亮,它们被漆成了银色、灰色和在生命中颠簸而出的本我色彩。
少女哼出呻吟,他以为这是她缺氧的提醒,可谁知他刚把她放开那软热的湿濡就再次袭来,绵绵水声不绝,一缕幻梦在脑海中肆意滋长,他二次享受到她急不可耐地主动时,心绪再无百感。
舰长不止一次想过衰败的厄运和伶俐的苍白会污染她的颜色,于是他到了发情期般,宁愿先用自己的罪恶染指她的身体和心灵,也不想干等以后她被岁月的污浊染脏。
他知道,爱莉希雅的服装是花朵编织而来,她特有的高傲和感性,以及得体的举动都心系着她能想到的和她不能想起的每一个人。
世界因她多姿多彩,生命因她绽放羞颜。
建立爱情之上的是互相依赖的习惯,他和她早就踏进了这一步,只是没人愿意点破罢了。
“唔…哼!咕啧……”
他朦胧的呼吸和炸裂的心脏,他半梦半醒的意识和欲望尽在血管沸腾。
过分暧昧的不清水声过去,一条银线从两人的唇齿拉开,透明黏稠掉落在地,他与她不定的喘息扑在彼此的面庞,爱莉希雅嬗口微张,指尖轻点红唇,笑的婉转,笑的贪婪:“舰长的吻技,比我想象的还差呢。”
“所以你非得把这个排到头一个说吗……”他恨铁不成钢的抱怨,令少女笑得更欢了。
“才不是啦~”她说,诉求那时未下笔的幻彩字迹,当铺天盖地的银光再次吞没他们的身体,当高亢的爱恋和逸出的氤氲在空气中震撼鼓动,当熊熊烈火的心脏看到飘落的羽片,向往也就没任何理由地浮现在了眼前:“只是想说,这样是不够的~”
“不够?又是什么不够?”
这时,她凑近,手指环住颈脖,圆润的乳肉压到他的胸膛,薄唇轻启,弥漫情意:“什么,都不够哦~。”语顿,她豁然离身的同时牵住他的手,戏弄般的行为令他的身体跌进她香热的身前。
是乎,男人闻到了,那晚间松节油的余韵:“我们的故事,不应该这么吊观众胃口。”
确实如此,那时的他想。
所以才会被她轻轻松松地推躺在床上,被她温柔的蛛网绞缠得动弹不得:她俯视着他看了片刻,轻笑一声用调侃的玩笑话问男人的反应怎么跟个青春靓丽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似的,面对这种问题男人悻悻地笑笑,刚想到可以说些什么却被她措不及防的吻给融化在嘴边。
霎时,露天阳台上向里漫进,纯净的银色就像爱莉希雅纯净的欲望,她从他的唇中抽离,抿了抿嘴唇,不是少女本有的羞走或慌张,反倒是像个床上老手一样扬起玩味的笑,腰弯的更深,面颜贴得更近:“那要不,我来当主动的那方?”
“呀…不,这就有点太……丢人了。”
可他仅仅这样说,既没什么动静又不看她,于是压抑许久的爱莉希雅的双手便毫不犹豫地拆开他整齐的西装外套,那纤薄的瘙痒的感觉令他不自觉泄出呻吟,真真正正的像个少女般扭捏起了身体,放大她的欲望和已是污浊的想法:“哼哼~~舰长是逃不掉的哦。~”
说罢,便更进一步:少女柔软的指肚搁着薄薄的汗衫一点点滑过舰长颈脖的曲线,轻挑的声线和不怀好意地举动在明润的月下是那般晰明,她身上依然穿着他提议给她的这件婚纱,却又因为他的热有了暴力撕扯掉它的想法。
爱莉希雅压抑着呼吸,释放着欲望,她有条不紊的动作和男人疾走的心跳成了正比,她在薄雾中呢喃,在昏沉的白昼里亢叫。
他的手臂比看上去更结实、纤瘦,他的身躯比那时要燥热不少,他的呼吸是前所未有的急促恍惚,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什么。
尚未消除的紧张感使腹部本能地躲闪,所以她的手指犹如初见时那样往前跟进。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凝滞了,在唯有衣料的褶皱声缓慢作响的空间内,他的紧张感早已被熟悉的交际记忆给替代,他看她缓缓解开汗衫的纽扣,那惯性松散的布料渐渐敞开他麦色的胸膛,舰长从没想过他的冲动竟然有盖过过剩理性的时刻。
“爱莉希雅……”
他轻喃,得到少女一如既往的微笑:“没关系…我们都一览无遗。不过,舰长好像还差一点。”
要不是感官疲劳运作的本能和她温柔的声音,他甚至以为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话语落到床头,落进舰长期待的心底,他一动不动等待她的到来。
于是在沙哑飘荡的静默过后,她握住他无力的手和无力的情绪,轻轻地放到自己骄傲的胸部,那沁着柔软汗珠的粗糙手掌和微凉的湿滑手腕让她微微一惊,然后笑容变得温婉而耐心:“舰长,做这种事情时,这样的反应可是会招致女孩子不满的啊。”
“那你要从哪里开始的时候,可要跟我说一声啊。”
他极小声要求道,同样沉浸在这般安宁的气氛里的她自然不愿意打破:“才不要~。”
但他的心跳变得意外的平稳,他明白这样事情的含义和重量,也理解和她交合前多余的忐忑到底从何而来,他突然的陌生和意料之内的问题与要求都让她忍俊不禁。
意味深长的眼神里透露的是欢喜,他胳膊伴随重力逐渐弯曲,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忽然停止,舰长望着爱莉希雅闪着微光的眸子,轻哼一声后不再说话。
可都没意识到的是,他们的状态大同小异,他们的情绪不着片缕:爱莉希雅抗拒着耳边的噪音脱光了他的上半身,舌尖毫无征兆地轻碰了一下他的乳头,触动着他的活神经。
顿感萦绕在身边的是看不清摸不到的雾霭,而身上的她早已轻盈无比没有重量,他们都庆幸着自己已经陷进黑暗,不会让彼此看见那全身滚烫的羞红。
爱莉希雅凭感觉和他拉开一个暧昧的距离,温和的语气在舰长耳旁缭绕: “我们都没见过它们,不是吗?”
真实的话语坦坦荡荡。
男人不说话,可她明显地感觉他点头了,那颤抖的喉咙狰狞着,声响鲜活。
她见状,不动声色地褪去头纱和缠绕胳臂的白色花瓣,细微改变了动作:不再是牵,而是拿。
爱莉希雅细细感受着跟男性体格落差有点大的他的手,一个让人安心的吻孤零零地覆盖到上面,她摩挲着他手掌的纹路,那做作的命运已然开启。
“舰长,你的反应真的让我有点担心我们到底谁才更符合少女的模样呢。”她佯装苦恼的语调在静默中浮起,荡漾温润的距离感。
爱莉希雅话感慨如放纵孩子般放开了他的弦,她眼睛微眯,即便看不到他那与生俱来的直觉也让她的手清楚地停到了皮带的位置,那死硬倔强的防御:“第一次,当然是由我来啦。不过第二次……舰长你可得给我主动些啊。”
“嗯…等?!”
不给他回答的话语间,金属和皮革的碰撞声惊起,那明显的带有痛感的撕扯却是那么美好。
男人当然没有那种癖好,只是被挫败的幸福和少女强硬温柔的风度叫他透过浑浊见到了现在的她的纯美自然的一面,这种身份她不曾展露,那日益渐进的隐约感觉却叫他欲罢不能,他被包裹在她的气息里,内心蜷缩着。
而她望着他,望不到他。
待到终于替他脱掉那笔直单薄的长裤时,她的脸上挂满汗珠,从额头往下淌着,滴在舰长暴露在外的胯骨位置,隔着布料让他轻微一抖,娇羞似的喘息忍耐:“啊……真糟糕。”
而她乐在其中:“哼哼,糟糕的还在后面呢,就让我来看看舰长的大家伙长得怎么样吧。”很难想象这样猥琐的发言居然是来自亭亭玉立的少女口中,他忍不住苦笑出声,小声询问:“我们这是在上什么神秘学科的课程吗?”
“不,这里只属于爱,和爱的色彩。”
说完,衣物的重量掉地,现在的他只剩全身上下只剩一层薄弱的遮挡。
爱莉希雅试着增加些力气,于是一种无形又恰到好处的力量引领他将热量送进她的水瞳中,仿佛直根拔旗,她与他十指相扣,气息没了固定或有规律的形状,热切而高昂。
爱莉希雅咬住了唇,她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体游走,直至一头凶猛的野兽从里而外吸引住她的注意,当然也可能他早就蓄势待发,只是沉浸在疯狂的戏耍中的她并没有发现罢了。
另一只手隔着粗糙抚摸着它的形状,这种感觉她不知道要怎么讲:那长茎的力量,它的体积和勇猛,它两翼的延伸和丑陋的面貌令她坚决而同情。
她清楚他是个被爱遗忘的可怜人,是个毫无经验的无知者和自负者。
纵使主动的那方也没什么性爱的经验,她依旧抱着细致入微的好奇一点点将它据为己有。
这就好像是在对峙,她平等的心态和意识让她求助于她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抵抗着他和它带来的致命眩晕。
在不知道第几次的短暂安静后,男人的那只手坠进床,而她双手一落,毅然决然地袭击那似有若无的包裹,然后下一秒极其轻柔地慢慢从两边延展,安抚婴儿般似的褪去他最后的抵抗,笑说道:“跟舰长在一起,总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对不起……”
“不,不用道歉哦。”她摇摇头,即便是多余的动作也无所谓,那水润的眸子直视住他,说:“舰长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再地道不过的…胆小的人。”
“这不是赞美或安慰吧?”
她又摇摇头,毫不犹豫地否定道:“当然不,这是阐述事实。”
好笑的情况。
此时的舰长在看不见的黑暗中一丝不挂,而她身上仍包裹着圣洁。
她的手堂堂正正地抚摸着身下的对手,赤身的猛兽炙热的气息是她想象中的随心所欲,爱莉希雅细腻感受着它,它的颤抖,它本能的发泄,和天生的狂野。
鼻息薄凉,呼吸温热。
少女趁他没发现的时候双手短暂离去,悄悄脱掉身上的厚纱。
那笨重的落地声响和盈满香味的小风触及他的神经,男人张张嘴,在嘴边踌躇了好一阵的想法在她放松之际渗入她的思想:“你就像是海里的月亮一样呢。”
她微微一愣,反应过来时大脑首先感应到的是那熟悉的温暖的拥抱,和唇齿流露的羞赧的伪装。
他第一次吮吸了她的舌,第一次咬住了她的唇,痛感和瘙痒感在爱莉希雅体内乱窜。
她不知道该用哪种形容来描述自己的感觉和绷紧的心弦,一股热血涌上脸颊,她急匆匆地搂紧他,沉默着拉开距离在他脖子上深深地用力地利落地咬了一口,然后把所有的氧气都消耗在了安静而隐晦的性体验中,忘记了温度忘记了形式,舍弃了自己丢掉了矜持。
她心里明白,他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哪一刻哪一时的表现都是他最自然而然的体面。
可即便如此,身为塑造现在的他的人,爱莉希雅怎能不会轻而易举地把他从模糊不清而杂乱的迷雾分身中分辨出来。
心思再明了不过了,现在该说的都说了要聊的也在肢体接触里聊完了。
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建立更加完美无缺的爱情,彼此眺望着,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对方压抑久久的渴望,他们都不会做错,也都没有做错。
她是一只精致的箭矢,他是一把结实的长弓,他们挤压着对方,在香味中沾染到彼此的汗液和心跳。在压力中创造无暇的爱情。
“我记得很清楚哦舰长。”她说,热情如火,淡如流水,呼吸透露着朦胧的忧伤:“你见到我的第二月,为我献上了一束矢车菊没错吧?”
这时,他扭过头来,回忆着年轻时漫长而温柔的牵手,淡淡道:“嗯,是为你献的。”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就感觉你变得好陌生啊…以前的舰长答应的不会这么干脆而淡然吧。”
“可能如此,毕竟那时的我并不想承认自己被你的魅力吸引了。”
她调皮地笑问:“承认我的魅力很大真的有那么难吗?”
“难,很难,难得要死。”
落日静静燃烧黄昏是他和她第二次做爱前的标志,和第一次隔了一年之久,整整四百天:那天那晚那残红,那风那声那深情。
闻言的爱莉希雅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她记得很清楚,熏黄的灯光将他们包围,在四起的风与火的嘈杂中,他的泪和她颤抖的声音在彼此的耳内飘荡,荡进心房,携来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舰长,真是倔脾气。”
“可你早就习惯了不是吗?”他说,干瘪的手用力锤击着无力的大腿,他试着站起身,但毫不意外地羸弱的身体被吹着的温柔的风给摁倒了,舰长笑了笑,笑苦涩的幸福,笑美好的短暂:“爱莉希雅小姐,扶我起来吧。”
“……你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
“知道,当然知道。”他点点头应答,橘红的眸子闪有微弱的光,那是他的遗憾“就是因为知道,才更确定要继续回味我们的故事的味道。”
“明明这样也能行的……”
可他却摇摇头,否定了她的话:“爱莉希雅,我太老了。声音哑成了沙,躯体枯成了干树,眼睛成了水滴白发化成苍茫云海,我已经不想再抗拒和分辨我了。”然后他一言不发,莫约一根烟的时间过去了,他的时间也失了生气“现在,彼时,都是逃离你童话书里的我。所以爱莉,我们接下去吧,把那段叛逆而模糊的岁月和匆忙而敷衍的结束。一字一句地讲给我听。”她沉默稍许,轻笑一声,跟着他一同失了自我:“那么,可要竖起耳朵挺好了哟~”
“在这之前你先把我扶起来啊。”
“别急躁嘛,而且我拒绝~~”说完,她眯着眼睛笑了笑,笑得伤感,笑得熟悉,是和那飘落赤野的傍晚一样叩响男人的记忆大门:“让我们好好的,回忆一场愉快的晚间约会吧。”
“你想从哪里开始?”
“哪里的话,那可得用心挑挑了……”
就本性而言,爱莉希雅和舰长的内心世界相差甚远,男人对于少女细碎但并不冗长的过往从他们交欢后的第二夜为起点逐渐产生了好奇,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他日益蹒跚的腿和被她丰富的思想与乐观跟随好奇心一同放大,他想要更进一步地了解她,听她讲更多的关于自己的故事。
纵使这段漫长繁杂的经历跟童话书似的颇有色彩,现实与描述必然会产生夸大或搪塞,可既然这多姿多彩的故事是由她说出来的,那一切想必差不到哪里去。
也正是这个想法,作为和她的第不知道多少个静悄悄的独处夜晚而言,他鼓起勇气向她请求的时候,满足形容的感觉对于爱莉希雅来说可要比童话书的故事美丽太多了。
舰长和她躺在阳台上,一边细数星星一边说着和这样氛围不相关的话。
月光将他们浸在明润中,她散落的长发铺成鲜艳的花床,身下的冰凉和身旁的热在手心是那般明晰。
爱莉希雅望着湿润的月,舰长望着湿润的月,他们一笑间回顾起了彼此的过往经历,而她能想起来的和能说的都比他要多太多,再怎么讲也是漫漫无边。
身为旁观者的他看着她滔滔不绝的样子,迟来的大胆和想象不由得令他想起她,于是在这样的气氛里,仿佛船到了河岸,海鸥拥抱黎明,他也触到了她,小声说:“你的回忆,到底是怎样的。”
她扭过头的霎时,温软和轻柔缠住他的脉搏,在一眼到头的思考中,爱莉希雅纯粹的完美犹如炙热夕阳最后的挥洒:“当然是和童话书一般美丽而充满趣味和历经困难后皆大欢喜的完美了。”
“那这可真厉害啊。”在她扭过头来看他的时候,在她明澈的眸直视他满是对个人而言的私欲的时候,他就感到自己的愿望和她所经历的相比起来过于不齿了,于是撇过头去,忧思和哀伤在胸腔游荡:“跟你这躁动青春时节的活力比起来,我的未免太渺小了吧。”
“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她坐起身来,感觉一股味道在脑海中油然而生,爱莉希雅沉默稍许,那倩丽的身影在月华下像是梳妆台前的影子:“我们在世间留下的足记,为他人奋斗而埋下的新生种子,只有自己才能抹除。哪怕它们并不会发芽,但这也并不妨碍真的有这么一群人在历史中存在的真实性,不是吗?”
“呵……真是不可思议的妖精。”
他闭上眼,往日的记忆在脑中穿梭,等舰长把杂乱的情绪和毫无用处的伤感收拾好后,她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温柔的视线相交,爱莉希雅紧紧盯着他,仿佛看透他心思般,语气是多么欢快:“当然喽,毕竟我是爱莉希雅嘛。”
“爱莉希雅啊爱莉希雅……”舰长语顿,轻哼一声,再也不压抑心中被消磨得所剩无几的愿望了:“你觉得,我能在你的记忆里停留多久。”
“你想停留多久?”她轻轻一笑,反问道。
面对这个问题,舰长没说话。
因为他怕自己如果真的给出了确切的时间,那这个愈来愈近的数字会伴她的一同将自己的意义抹去。
街道上的人们的声音在耳边消失,一轮满月下泛着火光的城市陷入了沉睡,她的侧影在微微的蓝色光芒下显得甜蜜柔和。
不知怎的,舰长摇了摇头,问:“那,我能在你的生命里待多久。”
“生命的尽头。”
这是他进入暮年时第一句想起的话,一个不怎么精准的概念。
他知道自己会比她先死,而这个毋庸置疑的预兆可能在她说出这句羞赧的词汇时已经开始转动,舰长手中的挂表静静地走,他的模样稍稍地流,被时间的水流冲淡了模样和性格,加重了矛盾和疑问。
“那么爱莉,能让我进入你的回忆里吗?”
“……欸?”
“我想进去,那片永恒的乐土和你诞生至现在的足记之地。”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她毫无疑问愣住了。
也许是因为没有料到这样暧昧但残酷的要求,又或是因为眼前突如其来的幻觉让她的表情凝滞。
几秒钟后,少女木讷地眨了眨眼,问“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舰长不曾料到,爱莉希雅也不曾料到。
多年后,无法再在那片充满爱与希望的,美好的世界活下去的男人会独自从温暖的床上离开,并在散发着衰老气味的街道上庸庸碌碌多长时间。
“可能,是因为想更加了解你吧?。”
他是这样说的,他也比谁都清楚自己并非这样想的。
他和她共度了多少个下午,经过了多少爱情的象征,看过了多少风景。
尖锐的岁月将他们磨得平滑,更晚的以后的哪天从百叶窗透过的光线送来舰长如愿以偿的丧钟。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虚弱的双腿已经再也无力支撑余下的旅程,他像个无助的迷途之人一般在无味的生命中徘徊着,直到那个盈满花香的落日,和洋溢爱情苦味的舞蹈,让他不住哽咽,不住流泪。
“跟我相处了如此久,连那种事都做了,舰长竟然还想要更加接触啊……真贪心。”
“人是永远不会感到满足的,你不也如此吗?”
她摇摇头,夜风扬起她的长发,将这段作为错误的爱情岁月吹得深远:“不,可爱的妖精是再容易感到满足不过了。”可事实上,很快她就会发现这是错误的。
从第一句话开始,到最后一句结束,全是无可挽回的错误:“所以舰长,闭上眼睛吧,等醒来时你就会看见一片繁荣而鲜艳的景象了。”
他照着她说的做了,黑暗中逐渐沉睡的感官像是坐上了船,它既不会往后折又不会左右移开,它直直向前游着,裹挟男人失忆的画面在平稳而沉寂的河流里游,在方方面面的空间里说不出话睁不开眼,呼吸都好像被掠夺。
等这股感觉如波折的水流般变得浅薄,那矛盾的幻影也从舰长的脑中短暂抹去了:男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明润的月,窸窣的风声映着娇艳的花朵千姿百态,他轻嗅,闻不出这到底是哪个季节的味道,也看不懂眼前的神迹究竟从何而来。
“这里,就是爱莉希雅的世界哦。”
耳旁忽闻一道声,尚未缓过神的舰长扭过头来,她的笑容盖过了星空的颜色,将不死的永恒融入他的身体:这只是一阵熟悉的悸动,和着模糊不清的感觉与疼痛,让泪腺决堤。
在他看到她展露不同往日的笑容时,他哭了,像个孩子似的哭得泣不成声。
至于原因,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见到了这与世隔绝的壮美,也许是被她轻松袒露自己秘密的感动,又或者是突然发现了不管过去多久,爱莉希雅还是爱莉希雅这个早就坦白的事实。
可不论如何,这种心痛的感觉是以往难以比拟的,好像藏在箱底的你来我往的书信,在静悄悄的火烛上烧了起来,他边烧边看着火漆在火苗上飞溅,变成缕缕青烟。
“这里…是几月份啊?”
“看样子应该是五月至八月之间吧,毕竟还没落叶也没下雪不是吗?”
他们坐在台阶上,轮月和繁星倒映在水里被风模糊,纷扬的花瓣成鸟成蝶,舰长的心不知为何异常平静,他双手撑着身子,问:“你不知道吗?”
“我的记忆太多了,所以我只把美好的保留了下来。可能在什么时候舰长会看到春天突然下雪呢,那是因为我擅自剔除了夏的哀伤和秋的悲凉。”
“那为什么要保留冬天呢。”
“那可就有点说不上来了。”她思忖,清澈的眼眸一闪一闪,扬起笑容,说:“因为我想,创造一个没有任何悲伤的乐园。名为‘爱莉希雅’的乐园。冬天的飘落的雪花很漂亮,而且冰凉的霜雪消融后就是温暖的春天了对吧。那时肯定会有很多游客来这里玩的。”
“这个地方,有多大啊……”
“我的记忆有多大,这片乐土就有多大。”
舰长记得清清楚楚,从来这里起也就三天轮转,却没有一丝时间流动的实感。
虽然能够理解这是因为处在爱莉希雅记忆的特殊性,可总有种难以言表的感觉纠缠着他,令他夜不能寐。
他想起不管双腿迈动多久都无法将这个世界印上足记。
他想起站在身后高塔的最高处将风景尽收眼底的震撼,他想起爱莉希雅不同往日的温婉微笑,他细细咀嚼着这个世界中的一切。
尝试去理解,尝试去探求,但最终发现眼中的全部都是爱莉希雅的记忆,他与每个人相遇编织成的记忆。
“妖精小姐,带我看看吧。”
“可…这几天你不是已经把这里全部看完,把人家的美好乐园游玩了个一览无遗了吗。”
“还没有。”他说,思绪随阔亮的视野飘向远方,舰长阖眸,身体没有丝毫劳顿的感觉:“我在这里还没看到的,看不到的,太多太多了。”
她不理解他的话,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爱莉希雅眯着眼睛,顿感风中多出一份不属于这里的味道,她没有在意,仅仅移过身子,搂住他,耳语道:“我没有丝毫隐瞒哦。”
“我知道所以才会这么说,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太美好了。”
当这句话落地时,爱莉希雅竟明显感到自己身躯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不知从何而来的悸动扼住她的心与咽喉,干涩与疼痛在这空一望无际地花田里愈来愈浓,飘进鼻腔,渗入体内,正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彼时的怪异并不是幻觉。
她张张嘴,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是更加用力地搂住他,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心里想要他来承受这一切。
后来时间不会流动的日子里,她陪他看过了不知多少次重复的风景,次数多到让她本人都感觉有点枯燥。
虽然在一次一次摸不清的往返中爱莉希雅心甘情愿地拾起过去遗留下的美好的残羹冷炙,但他仍义无反顾地将那段本应被踩得面目全非的道路又走了很多次。
他们的脚步声响过城堡前的街道,飘过崎岖不平的迷宫,沉进你来我往的复杂小道,游出闪烁光辉的灿烂花田,并在驾凌乱的清风生于天际,逝于心底。
而就在这样的时间里,舰长越来越觉得没有什么比爱情更难维护了,他的心老了,眼睛和腿也老了,可那屹立不倒的高大身躯和死性不改的脾气却一如既往,他走着,越走越迷,找不清路。
在这段新生活里,舰长认识到太多。
不管频频相见的亲民还是难以寻着的战士,不管拂过发梢的微风还是徐徐推叠的海浪,都让他觉得一切熟悉无比又不可思议的陌生。
当他不再打理衣着和脸面,不再关心今天吹哪个方向的风,不再为纯洁无瑕的花海和蔚蓝透明的河流驻足时,我才明白他累了,累了太久,久到自己都觉得无所谓从哪里追寻了。
“爱莉希雅……”是那么突兀,那么难以置信,他的嗓音比刚才要老了不知多少倍,在少女心中变本加厉地摧残着,那么温柔,那么残忍:“我们这段作为伊始的青涩感情,到此为止吧。”
她从他温柔得虚幻的笑容缓过神时,他已不知所踪。
既没耍什么脾气又不是什么新颖的恶作剧,就只是单纯的,离开了,从这个世界,消失不见。
在独守空房的时间内,爱莉希雅会记得他过去因自己而发自内心露出的第一个微笑,和他身体冰凉的温度,且让这细小的记忆,随不属于这里的流水一同淡去。
“所以之后,你去了哪里呢。”
“当我发现这个时间不会转动的世界和我想象的差得太多时,我就已经跟个傻子似的茫然无措了。”他被她搀扶着。
虚弱的身体像是她怀里的婴儿般。
爱莉希雅和舰长走着,走过河道,漫过花田,踏过石阶步入空旷的游园舞台中央。
舰长望着眼前昏黄的风景,微微一笑:“可后来,我一直认为能在孤独中寻找栖息之地的念头,还是被无可奈何地追回了,不是吗?”
她闭上眼,脑中的银杏树浮现,除此之外别无他地的景色,对她而言即便再怎么漂亮,也得和他一起看才有意义。
她在那段时间中蜷缩在这里,眺望着逐渐枯燥的熏暖画面,只想起自己流的泪,和嗫嚅呢喃他名字的痛苦。
少女笑了笑,孩子般的记仇:“我只记得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段时间,终于发现你不可能再出现的时候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和心思,只觉得…这里少了个人,豁然空荡起来了。”
“因为我不属于这里啊……”
“但你现在还在这里,不是吗?”她说,没了以往的轻俏,窥探他的表情,对自己的行为反感不已:“舰长明明认为这里不是自己的归属,那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因为你啊爱莉。”他眯着眼睛转过头来,轻盈的语气在她的心弦狠狠拨动着:“你把我追回来了,我也想你了。仅仅这些……不足够了吗?”
当最后一个音节跟随夕阳逝去,她再也没有独自面对孤独的勇气了:“别……别这样。”
“我早就腐烂了爱莉,不论身体还是心绪,都烂得彻彻底底。可不时的我总能想起你的笑和可爱的举动。”他笑了,笑得那么幼稚,那么无知而真诚,叫爱莉希雅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所以……这就是最后了,来共同聊聊我们为什么会重回这个记忆之地,作为我们这须臾的感情结束的标志吧。”
“……好。”话音浮起,泪珠落地,爱莉希雅不想再放开他哪怕一秒了。
潮热和温泉般的体温在舰长心中摇曳,此刻树影婆娑,渐醒的月光把他们的剪影描述得是第一个拥抱时的清晰:“就让我们,盛大而渺小的结束吧。”
当她抱着小情绪,借着淡淡的醉意留守空房时,第二天睁眼身边的空荡把她从郁闷中拉出,确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绪。
她说不清这是什么,只知道和他共有的记忆在失去原本的意义,因他那句早有准备却依旧突兀的离别给击碎,比之前更散、更乱。
至于他,那在陌生世界中突然出现且交叠于地平线的身影于不经意撇过一眼的每个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他比之前更加迷茫,更加慌乱,可即便这种恐惧而迷乱的情绪再怎么庞大明显,他也认为自己已经没有继续呆在那里的必要了。
舰长只身一人走着,走过记忆里各种有印象的地方,如同一个老者的回忆般用笔尖照旧着淳朴的文风写遍能想到的所有。
或许这是唯一能叫他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方式了,他们的爱情在他的一己之见下进入成一种糟糕的状态,就像男人杂乱且无从追寻的思想那样,他寻找着能到达目的的途径,试图寻回他与她爱情的起点与不知意的终点。
即便他知道自己可能一生都得不到正确的答复,在不停轮转的季节中匆匆忙忙的踏过也是毫无意义。
他清楚自己不可能和她走向永远,在脑海中愈发清晰的声音携着如梦似幻的香味叨扰着他,在一场春意盎然的静谧里,身外是弦月与簌簌夜风,恍惚间,他好像重回了那个枯燥但美好的乐土中。
而在那晚的第二天下午,许是造化弄人,他碰到了轻而易举推翻他虚伪的精神寄托的人,那个因她而对自己感兴趣,奇迹般地把她带来自己身边的战士:雷电芽衣。
“怎么想到从那里出来了?”
那天傍晚,没有风和灯光,整个城市好像停电般陷入了黑暗。
舰长听不到谁说话,只能看到自己眼前有束越来越暗的光,那是雷电芽衣两指间的香烟:“太不适合我了。”
她对这个回答颇为平静,狭小而昏沉的空间里,已经步入中年的夫人抖掉烟灰,淡淡地抽了一口,继续问:“那怎么觉得不适合了?我前段时间听爱莉希雅说你和她的热恋可是好生快活呢,能把她拿下说明舰长也很有本事不是嘛?”
对调侃的话不给予理会,奇怪的节点让舰长眉头一皱:“前不久,是多久?”
“十几年前吧。她说她梦到你想进乐土里去,然后第三天我就没有再看到你们了。”
舰长不说话,咖啡的醇香散漫鼻腔,他在这久违的苦涩里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和生活,以及那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美好“……芽衣,变老了好多。”
“是啊,都比你还要大。”她微微一笑,把烟掐灭,就着尼古丁还未散去的辛辣把身前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视线朝窗外看去,看到流云在空中凝结,看到深陷沉睡的骄阳与火色和倒挂天际的光阴“舰长在那里待了得有很久了吧,久的我在你身上都看不见衰老的痕迹。”
“我也不知道,只记得自己已经能把那片土地从哪里到哪里,走多少步路和经过、遇到哪些人,该说些什么给背的滚瓜烂熟了。”
“那不挺好的?”
“可那终究还是记忆,独属于她的斑驳记忆。”他说,时间在刹那凝固,在芽衣略感讶异的注视下,她看到的是一个遍体鳞伤还装作视而不见的可恨的人:“我无权打扰不是吗,而且这十几年过来的旅行,只当做一次美梦来讲也挺不错的。”
“所以,这就是你的回答,逃避和推脱?”她深吸一口气,已经失去半生光芒的双眼藏在近视镜后,雷电芽衣揣摩思忖,可到底来说那一句句委婉的还是还是无法从口中说出,和着烟味儿,现实而冷酷“你有想过她吗?”
“想过,当然想过。我想念她想得发疯,可扎根在我内心的性格一次又一次发出狰狞的尖叫逼迫着我离开她。而事实也正是这样芽衣…我被她感染了不是吗?”
不难看出,他没好好听自己说话。见状,她无奈叹了口气,又问“你出来多长时间了?”
“……差不多一年了。”
闻言的她眉头一挑,以关爱孩子般的温和直视眼前无助的男人。
虽然生理上的年龄自己已经比他大上不少了,但从心龄来算,他才是长辈没错……即便这个长辈在关乎情感方面的选择频频出错,清奇的脑回路也总让人捉摸不透。
“那这些时间都在干嘛呢。”
“兜兜转转,把我和她共同看过的风景,和那时的心情又体验了一遍。”
“感觉怎样?它们还是一如既往?”
他点点头,缭绕的刺鼻味道已经散去,舰长撇过头,思绪眺望远方:“一如既往,但很糟糕。”
芽衣扬起笑容,继续问:“怎么感觉糟糕了,它们不还是依旧如此吗?”见他不说话,妇人的笑意更浓几分,她哼出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般把话淌进男人心中,叫他无处可逃:“不爱撒谎,我们都爱着对方,只是惧怕未知的未来,才会茫然无措地回顾曾经。”
纵使她的身体已经有点上年龄了,但根深蒂固的性格和温柔还是让她闲不下来。
她在和丈夫的生活中打理着家中的一切,里里外外收拾得有条不紊,可等已经熟悉婚后生活的雷电芽衣从中缓过神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干着什么样的事。
“芽衣,你觉得你幸福吗?”不明不白的,他丢出这么句话让她微微一愣,芽衣缓过神,回答道:“当然,我很幸福。”
“……那就好。”他笑着说完,便离开了,而她自然也没阻止,任凭那个矛盾的麻烦的家伙走出自己的视野,走出多余的思考与纠结,一切戛然而止。
而处在一片飘香的树木里,她走着,走过四季,走进时隔似多年而不是多年的记忆之外。
“山上山下,都是空无。我也真是反应够迟钝的,是因为一个人待久了吗?”她说,她迈进店面,隔着门,推开门,问她“是这样吧,芽衣。”
她轻笑一声:“这种事情你最清楚了吧,被舰长困扰的爱莉希雅小姐。”
于是她咧开嘴来,咧出一个苦涩的笑:“毕竟那个笨蛋,不叫他他是不会主动回来的嘛。”
“这个我就不否认咯。”
暮色渐渐笼罩了这片闪烁鸟鸣的森林,或说已经笼罩了。
昏黄下两道纤瘦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然后渐行渐远,分分离离。
雷电芽衣和爱莉希雅并肩走着,在心思不约而同的思考上次和对方独处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他们掠过独桥,淌过潺潺河流,迈入一片空旷的高崖之上,相视一笑。
黄昏失去了色彩,沉睡的城市依旧沉睡,四周四下满是缄默,少女和妇人后背倚到护栏上,身体松散下来,淡淡的酒香从温腔飘漏,星辰填满夜空,让她想起了和他拥抱的第一个夜晚,那个繁星吟游,闪耀着透明色彩的瞬间:“舰长那个家伙…跑哪里去了。”
“跑到哪里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芽衣斜视,饶有兴趣的眼神仿佛让爱莉希雅看到了那时的自己,她一脸平淡地说着,如拂过的渐醒渐凉的微风:“你跟他待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按性格来说早就该把他吃得死死了吧。”
“怎么可能,舰长的倔脾气谁都知道。”一个问题,爱莉希雅需要一边想一边说,到最后和他共有的一切的一切都顺理成章的捋成了一句话:“他像个小孩子,还是个胆小鬼。这样的人,我怎有资格剥夺他的任何思考和行动权利。”
“哪怕这一切都是错误而最晚的安排?”
“哪怕这一切都是错误而最晚的安排。”
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吐出,被风淆乱的脸让她看不清,看不懂她的表情。
但至少能够明白的是,她说的话还是有点挑逗人心的假假的感觉。
雷电芽衣轻笑一声,又问:“你为什么会看上他呢。”
“那太意外,却又总让人感觉这全是顺其自然的。”她说,双手交叠在护栏上,飘逸的秀发荡着,犹如葱茏而诱人的花海:“我在第一次看见他时,就觉得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样阴暗的人。好奇心和天性催促我走入他的世界。之后我发现,他不仅是表面看起来那样,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只认为…他在等待一个人来拯救他。”
“你总是这样啊。”
“不,不是。”她摇摇头,毫不犹豫的否定“我本以为这是眩晕般的错觉,可事实告诉我就是如此。舰长是个失落者,是个胆小鬼,是个孤独航行在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明明世界上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可我竟然就是想自私的停在他身边看看他不一样表情。”
渐渐的,她痛快了,释然了,也更加悲伤了:“我知道这不足以成为我驻足的理由,可他那别扭的心绪开出的价格就是这么叫我无法拒绝,我有一种奇怪感觉……”说到这里,爱莉希雅顿住了,她在心中揣摩着词句,可半晌沉默后诉出的话语就是这么直白而通透:“如果我留住了他,那就没什么能阻止我们没有距离的关系,和我一直寻觅的向往。”
“你觉得他是个温柔的人对吧。”
“嗯。”
“那就是你感染了他。”
“不,是我在消耗他才对。”
“可他就是这样说的呀。”
闻言,她怔住了,而她看着她傻傻的表情,淡淡的笑意中岑杂了什么别样的意味“不可思议对吧,他说你感染了他。你那颗天真,高尚无暇而纯粹的心抹平了他看不见的伤疤,也在他心中刻上了新的伤口。”
“怎么会……”
“所以要说、要干些什么全都清晰了不是吗?”她说,深沉的嗓音透露着暗示:“既然你是他的主人,就要尽主人的义务把他追回来吧?”
“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她回答的毫不犹豫,就是彼时的她那般。
她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过往彷徨的影子在心海一处,爱莉希雅合上眼,笑了“芽衣,什么都知道呢。”
“只是你们的爱情进展看得我心急罢了。”
“真不坦率啊……”她喃喃,将最后一句话作为两人分别的约定,直到几十年后的哪天,她会迎接她的到来:“如果这得报答的话,芽衣想要什么呢。”
“你别把我忘了就行。”
“怎么可能。”她笑道,无根的香气和年岁的旅途让她短暂陶醉在萧瑟的风声,她瞄了她一眼,而她自然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刚要问还有什么事儿吗,少女就先一步开口问:“话说,能让我摸摸你的角吗?”
“……去把该干的事情干好,下次见面的时候就让你摸。”
“小气鬼。”
如果去清晰阐述一件事需要一份铁证,爱莉希雅必然拿不出来,她当然清楚自己不必拘泥于形式和过程,只用把想表达的事情有如翻涌的潮水般倒出,然后用力地扑进他柔软的怀里就行了。
可爱情与对仪式的纠结让她不得不从自己不擅长的方向下手,于是在两人都不请自来的晚间约会里,那明润的月和繁花似锦的夜都不再点缀他们,爱莉希雅和舰长的呼吸撞到一起,亦如他们本就不可能交织在一起的命运般强有力地撞上了对方。
“嗨~,你的胡子有多长时间没刮了。”
当久违的日常问候重新回响于耳畔时,舰长一时间竟没分清着声问候究竟是对谁说的。
寂静无声的夜晚,昏昏沉沉的景象遍布四方,他因这甜美的香气停下脚步,他因这温柔的嗓音心跳加速,男人回过头,看不清的昏暗里唯有一线微光从里外溢,且越来越近。
至少有片刻,他心中是不可思议的。
漫漫长夜和苦宵的路程在此更变,他愈发睁大的眼睛离不开那闪耀的温软光芒,即便再怎么抗拒,再怎么欺骗自己,摆在眼前的事实还是叫他无可奈何。
他曾有那么几秒在抗拒、排斥、厌恶,可又不过几秒,这恶种的情绪就烟消云散了,因为他明白如果自己不像那天一样作出同样的选择,自己和她度过的一切都将荡然无存,连梦境都算不上,“……从那里出来到现在就没打理过了。”
他声音颤抖着,心情是最初她接近他时的模糊不清。
当高挂头顶的月和铺满夜空的星星不再明润而闪耀,男人和少女是否还能一如初见两人都心知肚明。
在不过两柞远的距离,他们在躁动的声息里直直地凝视着对方,他们被暗夜包裹,被彼此的摇摆不定的爱意包裹。
“这么邋遢可是不对的哦,就算没有我看着舰长也应该多打扮打扮自己呀。”她说着,朝他走近,那眸子又一次闪烁晰明的微光,那悄无声息的魔力又一次对他生效“还是说,舰长在等我给你装扮吗?”
他与她明隔着距离,却像紧紧挨在一起似的,爱莉希雅熟悉而潮热的吐息触及他的脸颊,若隐若现的轮廓在那束长发下是这般靓丽而清晰。
她想伸出手触摸他的脸颊,却被他滑稽的扭身躲开,于是心底最深刻的戏码二次上演,紊乱的脚步踏响,他们的身形交织在一起,就像那造化弄人的命运和毫无理由可言的爱情的诞生的瞬间。
喜悦感慨的喘息与呻吟在脑海中浮现,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夜和那晚。
爱莉希雅终于碰到他的面颊时,一股温热携着她无可匹敌的力量在心里划出深深一道伤。
刹那间她忘了呼吸,脑海一片空白,甚至心脏都好像停止了跳动。
少女沉默着,双眼泛红,湿润了脸庞。
她极小心地将他拥入怀,在融化的心跳里聆听他拼命压抑的气息,低喃:“吓到你了,抓到你啦。”毫无疑问,这笑话不好笑。
爱莉希雅闻着他身体发散的味道,只感觉他比刚相遇那时更加虚弱难堪:“别害怕,我不是来吃你的。”
剪不断理还乱应该很适合形容男人脑中的光景。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为她哭是因为一种不明不白的情绪笼络了自己,而这次,他依旧没有防备的就让这种情绪趁虚而入。
舰长嗫嚅着,浑雾般的心绪因她的到来,再也跨越不出了:“……嗯……”
“想我了吗。”
“想了,超级想。”
那泪是默默下淌,那雾是悄悄散开,那心又缓缓融合、升华,隐隐约约的呜咽是他们快要死去的爱情再次焕发生机的标志和起点。
有那么一瞬间,爱莉希雅欲忘记她所历经的一切记忆,欲因自己这颗埋葬他记忆的冲动而啜泣。
“那为什么不回来?”
月亮占据半个天空,他们面对广阔的大海,冗长繁琐的情节也被风平浪静的海的味道给衔走了。
爱莉希雅紧紧抱住他,亦如他紧紧护着她娇润的身躯那般,没人想扼杀这种感觉。
“因为我害怕……害怕和你走过的一切都化为你记忆中的影子,变作蒙着雾的茫茫大海里的一块儿不起眼的铁皮,沉进你的遗忘中去。”
他当然听过丧钟的哀声,见过白色纷飞的葬礼。
当舰长意识到她记忆中的自己也可能化成它们其中的一员时,他便觉得早些从中脱离出去当做一场异想天开的美梦再好不过。
同时也是绝对的,当回忆和携手的光景在那数十封散发淡淡香味儿的情书中闪耀,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她,把她当做人生中一位擦肩而过的过路人。
“不可能的啊笨蛋……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
这已经是誓约了,亦或他们早已许下承诺只是现在拎出来不必要的强调一遍罢了。
他们的爱情夹杂了太多多余的东西。
好比爱莉希雅的过剩包容,好比舰长懦弱而自我的行为,又像她那乐观活泼的天性和他阴暗矛盾的观念,等的一系列说不清的错误藏在犄角旮旯里怎么也够不到。
“爱莉…我没有继续陪在你身边的资格了。”
毋庸置疑的愚蠢错误,他们可以毫无负担地舍弃太多不必要的东西,豪放地搂住对方的脖颈狂热的亲吻,抚摸或是渐渐做爱,可为彼此考虑的心情却也成为了多余的东西,成为他们理解爱情的绊脚石。
“那又怎样,舰长想让我把你推开吗?”
“我觉得你应该……这样做。”
卧房的喁喁私语和着平淡飘进他们耳内,床上激烈的颤抖晃动着床脚的震荡激撼他们的体温。
爱莉希雅满心期待,即使这次不再有月与星空,花香和暧昧的韵味儿,也无那次主动或被动的冲动,他们经久不衰的距离仍旧一如既往,湿漉漉的,甜腻腻的,糖果般化进两人的心里。
少女抬眸,天蓝色的眼睛亦如明媚春光,她薄唇轻启,暗昧的笑意浮上:“还记得我说过的这句话吗,舰长是个善良的骗人精。”
轻薄的呢喃在男人心中荡漾,他更加用力地搂住她,拼命排斥着失去她、离开她的幻觉,大豆的泪珠不断下坠,淋湿她的欲望:“我没骗你……我……不想离开你……我想继续,和爱莉希雅这个女孩,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爱着她,和她肆无忌惮的亲昵。”
“只是这样……不就够了吗?,”
当不知从哪里钻出的风碎成纷纷扬扬的大雪,当爱莉希雅富有童话般的色彩和山茶花的颜色的记忆与经历跟随急促的心跳荡开岁月的尘土和多余的顾虑,当舰长不再过剩思考自己是否能否继续停留在她的美好世界身边或是被当作那斑斓花田里的其中一束花的回忆,他们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感情,惧怕未来的离别了。
“爱莉,我爱你。”
沉默两三许,这么直白,这么坦荡,发自内心的诉吐便流露而出。
别再拒绝他了,别再欺骗自己了,爱莉希雅。
她这样想到。
她这样对自己说道。
“啊~啊~,这可真是…举世难得的话啊。”
当…当一切照旧,只是舰长不再逃避自我的困扰,不再理会那纠结的叫人抓狂的感情和感受,他们也就真正进入了爱情的节点。
月揉揉眼睛,涔出水来沾染她与他的心思,他们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置身于这个鼓点外的关系中,没有距离,天长地久。
爱莉希雅眯着眼,孤独的心已经留在了那个和他携手走过的瞭望台上,仿佛复活的记忆从眼前争抢着闪过,宛如昨日一扫而空的不快和转瞬即逝的风景。
爱莉希雅从被拥抱者变成了拥抱者,而他从拥抱者变成了被拥抱者。
也许这样的身份会在以后不断循环往返,但此时此刻,他们就是这样的身份,遍体鳞伤的乞丐,和甜蜜洒脱的天使。
“舰长…我们回去吧。”她低喃,黑暗中她身躯一点点拢近,贴上,水乳交融想必正是如此:“回到我们的家,那个无人见过,不会再有人见过的乐园。”
“这样真的好吗……” 他问,她笑,恍惚间男人那无可挽回的情绪终于不用苦苦支撑他的口是心非和和她同等的自私欲望了。
女孩抬起头,一字一句是那般清楚不容置疑:“有什么不好的~”
无可逆转,难以预测。
当薄雾把月光熄灭,睡熟的城市里究竟还有谁独自游荡呢。
他们缓缓前行,在未知与完美中重新建立并构架彼此的框架和记忆。
多年以后舰长会记得爱莉希雅那个独一无二的笑,和自己呆呆傻傻的笑。
他从热切中清醒过来,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她的直勾勾的视线盯得自己很不自在。舰长挑挑眉,苦笑一声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嗯,有哦。”
见她回答的这么痛快,他便凑过脸去接受她的好意。可谁知第一个触过的不是她柔嫩的指肚或修长的纤指,而是那沉淀不知多少年的炙热亲吻。
“唔?”
霎时,风声四起。
风与花香窸窣摇曳不止,在那片泛着神话般光泽的花田里,在那被泪水模糊不清的视野里,舰长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老态龙钟,步履蹒跚,如此真实如此虚幻,她又是否会被自己吸引然后轻轻采摘呢。
当玫瑰色的霞光和瑰丽的美好景色向他们缓缓驶来,爱莉希雅和舰长心中都清楚已经不会再浪费时间了,也没时间可浪费了。
她内心斟字酌句,唇舌依然贴得紧紧的,立足于现实,却推翻了现实。
逐渐膨胀的朴素心情,逐渐崩溃的泪腺,爱莉希雅缓缓抽离那皲裂的干瘪的唇齿,对他温柔一笑。
在他不可思议的视线下,清晰得发疼的心愫一发不可收拾:
“舰长……对不起……”
“这没什么可道歉的爱莉,我们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钟声,敲响无暇无人的婚礼,敲响苍白无力的葬礼。
当年纪的酸味真的如舰长想象过的那样发散,他竟恬不知耻的有点沉醉这样的感觉和气味了。
那晚,她把她追回的那晚,他最后一次打理头发的那晚,爱莉希雅甚至比他都清楚那步步紧逼的浑厚丧钟。
他们沉心在爱抚和亲吻中。
炽热潮湿的身体用力触摸着彼此,一席酒的功夫,衣襟湿了,眼眸也湿了,无边无际的耐心是她无边无际的记忆般高尚仁慈。
他们互不询问,费尽心思打搅对方,很久都没这么痛快痛苦了。
“就没什么能挽救回来的方法了吗……”
他摇摇头,那神情还是跟个孩子一般:“没有,不会再有了。”可诧异的,心口忽然一疼,眼睛突然一热。
舰长细腻的感受着少女白皙的脸庞,淡然一笑:“所以,真的是最后了,让我们的故事…是你心中童话般的结束吧。”
极力排斥、推脱、厌恶,少女把过去能感受到的白纸被颜色染色般扎眼的心情一股劲儿倒出可在他那颗已经是远方天国的心灵前再怎么放大也不值一提。
她轻而易举地被击溃,就跟那泪腺般,哽咽着,嗫嚅着。
“别啊…别这样……。”
“求你了,粉色妖精小姐。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我想反悔了……”
不壮烈,不盛大,不是英雄般富有向往的热血感,甚至普通渺小。
这哪是什么跨越百年的爱情,哪是什么苦相思挫折蜿蜒道路后的终点。
“突然毁约,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爱莉希雅。”
刹那,时间仿佛被冻结般,爱莉希雅啜泣着,盈润的花朵更胜鲜艳。
她徒然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清晰得让人心疼:“那就……最后一次了。”
花朵啊…别停下脚步,请加快脚步。
她牵起他的手,将他捧起,孤独的温热裹有咸涩印在舰长遍布褶皱的手背。
时间啊,请慢下脚步,停下脚步。
他被她轻柔地裹住,跟随她的动作随风舞动。
“我们的,最后的落幕,就让它短暂得叫人遗憾吧。”
“嗯。”
灯光啊,请更明亮柔和一些。
轻盈而轻松轻快,健康年轻而活泼。脚步和着风声,喘息和着呻吟。
观众们,别吝啬你们的掌声与尖叫,来雷鸣般的庆祝一下。
月和太阳啊,请宽容我们,在此刻永久驻足。
他缓慢退开,他急促跟上。她熟心配合,他们如痴如醉。
优雅、灵动、舒缓悠扬,数不清的词汇可以直白形容这样的感觉,却无法形容他们的感受。
爱莉希雅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对他身体的极限熟记于心。
于是徒然的、意料之中的,他的身体软了一下,她轻而易举地接住他,围住他,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要求,无一不免叹惋。
“别停呀,让我们继续~”
“嗯。”
花朵啊,繁星啊,时间的记忆和世间的所有美好啊,就让这须臾,变得盛大壮烈吧。
来一场蒙蒙细雨吧,太阳狂热燃烧吧,来一场纷纷大雪吧,秋叶片片飘落吧。
这样,他就能再活过一轮四季了。
没什么能阻止我们了,也没什么可让我们纪念的了。
动作、心情、眼泪、话语,它们被揉在一起,浑浊不清。
“舰长,这就是最后了。”
“……当然。然后爱莉…笑一个吧。”
“……嗯。”
话音落地的瞬间,世界静默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时间流动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钟声敲响了。
一花一木一草一树,没人会再知道了,没人会在到来了。
就叫这一切……随他逝去,了无痕迹吧。还有这,爱恋的泪滴和无暇的温度。
“舰长……我们的故事,我们的终点,如你所愿。”
“所以……这就是全部了?”
“这就是全部了。”
“你觉得长吗?”
“短的难以置信。”
说完,爱莉希雅自嘲地笑了笑,而她看着她,也笑了出来。
“确实短啊……确实长啊……真糟糕的故事。”
她不满地鼓起脸颊,问“哪里糟糕了。”
“全部。”
“因为什么。”
“因为这世纪难得的爱情。”
白色的风,白色的长发,粉色的花,粉色的她。爱莉希雅和雷电芽衣不约而同撇过头去,相互沉默着。
“无法实现的生与死的爱情啊。”
便是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