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远行

“赵大叔,这是你要的草药。”

繁杂的市集上,一位妙龄的少女正同一位摊主交谈着。

“哦!这么快就找到了,小缘真是能干啊。”中年的摊主爽朗笑道,接过一小袋草药说:“还长高了不少哩,出落的越来越好看了。”少女笑道:“赵大叔你就别打趣我了。”无意间还是稍微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别在耳后。

少女丝绸般的顺发束在脑后,高高的马尾英姿飒爽,青绿色的发带下,飘逸的前额秀发自然披散,几缕发丝粘在微微出汗的额头上,白皙的肌肤在夕阳下粉润剔透,又带有些许酡红。

对襟的上衣舒适修身,青白相间的色调显得清纯活力,衣襟边缘以细腻的银线勾勒出简约的流云纹饰,那是她来自南云门的象征。

衣襟两侧微微开衩,既便于行动,又巧妙地露出了她修长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更添几分魅力。

腰间束以一条精致的白色玉带,带上悬挂着一块通体碧玉的鸟型翡翠,修饰着她曼妙的腰身。

玉带之下,至膝上的裙摆自然散开,裙上至裙襟由青至白,如同月光下轻轻摇曳的青莲,清雅而脱俗。

三寸金莲上是一双及小腿肚的织白罗袜,足下则是一双实用的小巧布靴,靴面亦是同色布料,有着对称的云纹修饰,既美观又舒适。

“大叔都是实话实说!哈哈,拿着!”赵大叔从锅里拿出两块炊饼,热腾腾的冒着热气,装进纸袋里递给楚缘:“辛苦你跑一趟,我们没什么轻功本事,这药草想摘太难了。”楚缘也不客气,都是熟人,推辞显得生分,接过烧饼和铜板,装进行囊里说道:“小意思,那我先走啦。”楚缘同赵大叔告别后,穿过依然拥挤的市集,走到了镇外。

赵大叔在摊上看了许久,直到身后一个妇人怒意的扯着他耳朵说道:“还看还看!你个老不死的,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诶诶诶!老婆别扯了!”赵大叔被老婆教训得团团转,惹得周围一阵嬉笑。

此时残日渐落,红霞披散,楚缘抬手遮光,明亮的眸子望向远处山顶一座在夕阳下反射着熠熠金光的屋檐。回家的路还很长呢。

楚缘提了提斜跨的布囊,便往山中走去。

惠云镇外,只有一条石道通往深山,已经荒草杂生。

山脚下,一座还算气派的石柱牌坊立在此处,藤蔓间依稀可见石匾处刻着“南云门”大字。

石柱下,一位老者正呆呆得望着头上的牌匾,灰白的长袍在微风下轻轻拂动,身旁的桌子上书页凭风自翻。

“师父,我回来了。”楚缘走近朝老者说道。

“哦?都到这时候了。”老者回过头说道:“收拾一下吧,我们回去了。”每至夏季,南云门都会广开弟子遴选,这是立门之初就留下的规矩,盛极之时,前来参加的人可以排到山脚,而如今门可罗雀矣。

一老一少就这么平静地走在山路上,空谷传来几声鸟啼,飞禽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小缘啊,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老者宠溺得对楚缘说道。

“嘻嘻。”楚缘笑着说:“我还是想吃师父做的红烧鱼。”

“你呀,吃得还少了吗?”老者揉了揉楚缘的头,却发现女孩已经长到需要平视的年纪了。

回想起在山门口拾到的被遗弃的女婴,不知不觉间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楚缘却赶紧曲腿,脑门顶起师父抚摸的手掌,惹得的师父一阵开心。

等两人回到山顶,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背面,残余的夕照映红了最后一片天穹,逐渐转为深蓝,点点繁星闪烁在头顶,美得人目不暇接。

走进山门,迎面就是一圈池塘,称之为剑池,只因池中插满了形形色色的刀剑。

入门弟子待学成出师,都要于此沉剑,寓为不忘师恩。

只是这里的大多数剑,却也成了他们主人的墓碑。

池塘也许久无人打理,水锈浮面,浑浊不清,因为偌大的山门,只有此师徒二人居住。

二人回到偏房的住处,只有这片地方还算整洁,屋外种有作物,一片农家的景象。

简单吃过晚膳,楚缘跟着师父前去小广场练剑,南云门修以剑道,创有剑法二十九式,名剑一十八柄,诞生高手众多。

不过那也是尘封的往事了,楚缘颇有天赋,十岁那年便学会了基本剑法,如今对上师父也能过上两招,但距离高手还远远不够,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日常的训练也必不可少。

“嗯,不错,有长进。”老者抚抚胡须笑道:“继续练习,我先离开一下。”楚缘知道师父又要去剑阁了,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几缕秀发已经贴在了纤细的脖颈上,说道:“知道了。”便又开始舞剑。

老者穿过中门,朝门中最高的剑阁走去。

剑阁装饰精致,即使蒙上了尘埃蛛网,也不失气派。

走进剑阁,阁中立着一块剑碑,密密麻麻地刻有文字,已经辨识不清。

老者从旁取来三炷香,手指握着香头一捻便燃了起来,袅袅青烟晕染着烛光,接着跪在蒲团上,诚心的拜上三拜,恭谨的插在面前的香炉上。

“快七十年了,我还等的到吗。”老者垂眸坐定,忽闻耳旁传来一道妩媚的声音。“惺惺作态的样子给谁看啊。”

老者猛地睁眼回头,入眼的是一片红色,火的红色。

依着门栏的女子好似披着火焰,一头深红的秀发蓬松飘逸,微微卷曲,眉心中一簇腾焰纹,凤眼中也是暗红的瞳孔,眼中反射着的烛光好似迸发着火苗。

莹润的双唇艳红如血,淡淡的微笑流连忘返,嘴角旁的一点黑痣,在娇媚的脸庞下衬托了她的魅力。

女子身着焰纹长裳,贴身的衣裳修饰她曼妙的身躯,胸前开了一道小口,从中得以窥见雄伟的山壑一角,饱满的脂肉呼之欲出,一颦一笑都像风雨中的湖面般波澜壮阔。

鲜红的长裳下,女子赤腿裸足,白皙修长的腿下一尘不染,小巧的足趾上有着火红的甲片,娇嫩的足底洁白无暇,像是尘埃的自行惭秽,不愿沾染。

“大名鼎鼎的红袍火鬼尊临寒舍,也不知有何贵干。”老者慢慢起身,理了理膝下褶皱的长袍。

“奴家也不想多话。”女子抬起手低眼看了看葱指上鲜红的指甲,淡淡说道:“奴家在皇城禁阁内偶得一门剑法,奴家颇感兴趣,后来得知剑法只是一半,另外一半,想必谱出这剑法的南云门知道其下落?”老者拢起袖子,凝视着剑碑说道:“几十年间,我门江河日下,血墨之后更是散的散,亡的亡,没被灭门已是万幸,哪还有什么至宝。”

“呵呵呵。”女子轻掩艳唇轻笑道:“也不见得。奴家适才来经路上,凑巧看见一人练身试剑,剑招凌冽,又轻柔静水。”女子侧首看向屋外:“竟与那半卷剑法有相辅相成之势,不知掌门可否为奴家解惑?”老者的面容依旧波澜不惊,但渐渐急促的呼吸还是被女子听在耳中。

“花焰瑾,我门已衰微如此,何必如此羞辱,被夺走盗去的门中珍藏,老夫不想去寻,也无力去寻,那半卷亦不知所踪,请回吧。”炉上的香已燃过半截,三竖青烟笔直地徐徐升空,花焰瑾冷冷说道:“奴家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不愿意给,那奴家找那女孩要怎么样。”

“你!”老者终于动怒,抬手指着花焰瑾说道:“你效力朝廷,大内有的是绝世秘籍,为何还如此贪心,纠缠着闲门野派不放。”

“哼。”花焰瑾扭过头盯着老者说道:“你以为奴家想吗?你可知你派的剑法,不似别派先以筑基为底,后期以进阶突破。呵,你派倒好,一本完整的剑法硬生生得撕成两半,从那灰尘堆里翻出这剑法还以为捡到宝了,结果差点命都丢了。”老者也是暗暗吃惊,没想到仅一半剑籍也能让她理解其内韵,剑法只有一半不假,不过命差点丢了倒是让老者匪夷所思,自家这剑法传承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过能练到自损的事。

花焰瑾像是自证似的翻转手臂,纤细的手臂内侧,一条黑线如蛇信子一般浮在肌肤之下,血脉分叉如同浸染一样,渐渐布满淡淡的黑色。

“你的经脉开始被侵蚀了。”老者想不明白,他自小在门中武修,门中学习的都是完整的剑法,哪有人学剑学一半的。

而如今花焰瑾自学剑法残卷,学到极处,却无后篇承接,导致残卷习来的真气无法归顺到经脉,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体内乱窜,花焰瑾以防心脉受损,强行将其逼到手脉一角,久而久之,手脉也逐渐抵挡不住真气的攻击,逐渐溃败。

“如你所见,奴家不为别的,只要交出残卷,立刻就走。若不然,奴家不介意把这里翻个底朝天。”花焰瑾依着门慵懒的说道,妩媚的声音却能听出其中的自信。

毫无疑问,能进入大内的人,武功高深莫测。

“残卷已被我毁掉。”

老者话语还未说完,只听背后蜂鸣作响,似有空气割裂之声,老者挥袖扬起衣袍,水车般卷入飞来的银光,一阵风吹衣摆声,老者后退了几步,稳稳收住袖中事物,摊开一看,是一只锋利但又华贵的红玉发钗。

“哼,别以为奴家那么好骗,你是不怕死,可你那还在练这剑法的徒弟呢,如花似玉的年级,你就忍心?”失去发钗的火红头发轻柔飞舞,像一团燃烧的焰苗。

老者拿出精致的玉钗,晶莹的红玉在珠光下熠熠生辉。

“残卷老夫确实毁掉了,你要找的东西,全在这里。”老者指了指太阳穴说道。

然后慢慢走向愠怒的女子,双手呈上发钗说道:“既是皇上御赐的东西,还请花大人收好。”

“哼。”花焰瑾一把拿过发钗,一边别上丝滑的秀发,露出雪白的后颈,一边淡淡说道:“南云门意伤朝廷要员,即日赴京问罪。”平静的话语像是下达不容置疑的判决。

老者一言不发,苍老的脸别到一旁。

“师父!”楚缘练完剑寻了过来,见门中竟来了生人。

“奴家在山脚下等你,若是迟了,来的就不止我一人了。”说完这句话,花焰瑾转身下了台阶,迎面走到小跑来到阶下的楚缘身边,四目相视,花焰瑾嘴角浅浅微翘,风情万种的星眸朝楚缘轻轻一挑。

楚缘慌乱的后退了两步,花焰瑾的动作让她不知所措,脸蛋瞬间变得红彤彤,不再理会她银铃般的笑声,低着头急忙上到师父身边。

“师父……”

老者抬手阻止了楚缘说话,望着那一袭红裳出了山门,炉中的香也快燃尽了。老者长长的须眉也皱到一堆,回过头来才对着楚缘舒展了眉眼。

“小缘啊,师父现在有迫不得已事情,需要跟着朝廷的人到京城去。”老者慈祥的看着楚缘说道。

“刚刚那是京城的人吗?”楚缘远眺幽暗的山涧。

“不错。而且事态严峻,师父不得不立刻动身了。”老者说着朝剑阁内走去。“那……我陪师父一起去。”

“不可。”老者抚上厚重的剑碑,语重心长的说道:“京城那地方你还不能去。”

“为什么?”

老者在剑碑上摸索了几下,突然“咔嚓”一声,碑下竟弹出一层暗箱。

老者小心的拿起被厚布包裹的事物,轻轻一拍抖落一地的灰尘,烛光下好似撒下了一抹金沙。

“师父有其他的任务交给你。”说着将事物递给楚缘。

楚缘双手接过布团,抬头望向师父,老者继续说道:“你带上这个,赶往永澜州,寻一个叫欧平治的人,将此物交给他。”楚缘打开不布团,解开层层包裹,入眼的是一阵凌凌寒光,一片雕琢细致,切面锋利的短剑残片。

“这是……?”老者抬手止住询问,说道:“只需带去即可,其他不用多问。若一切顺利,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也应该回来了。”楚缘一想,永澜州虽远,来回也不过一个月,便收好残片说道:“知道了师父。”

“嗯……”老者欣慰的点点头,正要抬手,楚缘便自觉的蹲下身子来,老者宠溺的摸摸了楚缘的头,便很快收了回来,说道:“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为师也不能再把你当那哭啼啼的小女孩喽。”楚缘挽住老者的手臂笑道:“在师父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女孩嘛。”剑阁里一片祥和,晕晕烛光下,香火燃尽了最后一点光芒,二人关上了大门。

老者简单收拾了一下,朝着送到山门的楚缘说道:“小缘,回去吧,师父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师父保重。”看着山门口已经有两名提着灯笼的官兵,楚缘也放宽了心。

带到师父的身影伴随着隐隐约约的灯光消失在山腰尽头,一阵凉风袭来,楚缘冷不丁已哆嗦,双臂轻轻摸索着:“风好大,快些进屋吧。”掩上房门,晚风“呜呜”地吹过树林,带起树叶枝丫“吱吱”作响。

打点一下师父准备的行囊,除了自己的佩剑,换洗衣物,竟还有不少盘缠。

其实并不奇怪,南云门曾经本就富甲一方的大门派,衰落如此无非因为“血墨”之战的伤亡,朝廷的打压。

江湖上的人总是觊觎着武林至宝,金银财宝倒是很少掠夺。

而贪图财富上山的毛贼,甚至连楚缘这一关都过不去。

小心放好师父交代的东西,楚缘吹灭了蜡烛。

凉风习习的夜晚,楚缘头一次感觉山上竟是如此孤寂。

躺在床上,耳旁听着风吹柳打的声音,楚缘很快进入了梦乡。

迷迷蒙蒙间,楚缘似乎听到谁在呼喊着,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脑海里。漆黑的房中,桌上的行囊里正发着淡淡的幽光。

“嗖!”

“嗖!”

树林间窜出两道黑影,轻轻落在枝头后,又弹射而起,飞速着潜进了山中。

“快……”

“快……”

“快醒醒!”一只手毫无征兆的搭在楚缘肩上。

“啊!”楚缘轻呼惊醒,双眼猛地睁开,细细的汗珠沿着额头滑下,立刻翻身坐起,定眼一瞧,肩膀上空无一物。

一丝凉风从窗外吹过,让楚缘清醒了不少。

楚缘轻抚起伏的胸脯,略显凌乱的衣衫,可微微透见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的嫩桃躲藏在遮影之下。

“到底是谁在说话,听声音,像是个女人……”楚缘心里暗暗想着,眼角瞥过窗外,黑夜之中突然瞧见远处的剑阁大门竟被打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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