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这是紫陌离开白镇后的第二日。

平日里那丫头纵使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突然间少了她的声音,让人不习惯的很。

阮离询问了姽婳好多遍,那丫头怎么还没来,姽婳推说不知道,或许明日她就会来了……

也是这日夜里,姽婳煮了一桌的饭菜,悄悄把紫陌给的药倒入酒壶里,搅拌均匀后,分别替自己与阮离倒上。

姽婳望着面前的阮离,终于决定问出心底的疑虑:“阮大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再让你做一次选择,你还会离开么?”

姽婳等了许久,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突然听到他答:“不会。”

“若再让我选一次,我会听了爹娘的嘱托,放下仇恨,在欢乐谷里好好生活。”阮离曾不止一次想过,若当初他没有离开欢乐谷,那么这一切是不是会因此而不一样呢?

姽婳听了这般话,握着筷子的手,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如果这一切可以推翻重来,那他是不是宁愿,从来没有遇见她?

想到这里,姽婳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即使明知他看不见。

她拿起桌上的酒,语气如常地道:“阮大哥,我爱你。自从那年你救了我以后,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找到你。所以无论是否可以重来,我从不后悔自己遇上你。”

“所以,这一杯,感谢你当年救了我,如果没有你,也许就没有如今的我了。”姽婳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爱情就像这毒酒,明明知道有毒,却还要不顾一切的喝。

阮离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姽婳一直喜欢自己,可此刻对于她赤裸的表白,他只能怀带歉意道:“对不起。”

他一直很喜欢眼前这个爱笑的姑娘,可他清楚,那不过是因为在她身上可以找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在那年炎热的玉州城,他的心底就住进了一个人,那个他决定用一生去呵护的人。

姽婳对于阮离的话,置之未闻,只替自己再倒了一杯酒:“阮大哥,如果你可以看见的话,你第一个想见到的人是谁?是不是她?”

阮离不语。

姽婳却突然笑出了声,语气嘲讽:“果然……”她端起酒,与阮离道:“阮大哥,我好不容易才煮了这么多的菜呢,这一杯是敬我们在一起的四年时光。你看,一眨眼,四年就过去了……”

阮离犹豫了一下,终于端起酒杯。他心想,自己所欠的,又岂是这一杯酒可以抵的清的。

姽婳见他终于喝下,露出如花的笑靥。

她说:“阮大哥,你既看见我在这酒里下了药,为何又要饮下这酒?”

阮离答道:“我相信你。”

姽婳听道他的话,咯咯笑了起来,笑的花枝乱颤,再后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阮大哥,若我死后,你会不会,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想我呢?”

只要一点也行啊,姽婳期待的望着阮离。

阮离闻此,连忙用内力打翻姽婳手中的酒杯,有些慌乱的道:“丫头,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姽婳站起身,走到门边,缓缓推开,外头的月光泄了进来,满地都是。

“今晚的月亮真美。”她眼神悲凄,脸上却是绝美的笑。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夜晚,月亮也是这般的明亮,她在爹爹屋里偷看见那一幅美人图。

画上女子的笑靥,让她至今都难以忘却。

于是她努力的学习那个画上之人的笑容,她学会了用笑容来掩饰一切,无论爹爹怎么打骂她,她都只是笑。

笑到后来,她都以为自己本就是爱笑之人,却忘记了最初的自己是如此这般的讨厌别人脸上的笑。

长大了一些,她便发现,爹爹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都会把她认错为另外一个人,而那人却不是死去的娘亲。

直到几年前,阿卿姐姐请她去参加花魁大赛的初选,在见到那个紫衣女子时,有掩不住的震惊。

那个画中人,如今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面前,她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后来她发现台上的女子与画中之人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她从来不笑。

她当日也在心底否定的……可谁知,那女子偏偏就与那画中人有干系……娘在世时没能赢得爹爹的痴情,她到了最后也没能赢得那个人的爱……她与娘终究都败给了那对母女……

姽婳眼前好似又见到了那幅。

画中的女子紫衣飘飘,皓齿明眉,目光如水,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把这全天下的光芒都尽收眼底,让人再也不忍移开眼。

姽婳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她伸出一只手朝空中抓了抓,什么也没有。

在身体即将落地的那一刻,有一只手接住她。

姽婳凭着最后的力气,手轻抚上眼前之人的脸,冰冷而细腻的触感缓缓游走于他的脸颊、额发、眉头、鼻梁。

她笑里带的是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可惜这些,他都看不见。

她用剩余的气力,对他道:“再见。”

阮离感觉到那只抚在他脸上的手,从空中滑落,划出一道优美的弧,明明双目已盲,可他却看见了。

心里猛然地一跳,他不觉抱紧了姽婳,才发觉,她身上已是连最后的一丝余温也消失,软软的,死寂无声的。

只是脸上,仍盛开着比桃花还艳丽的笑容。

阮离抱着姽婳,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未动。

窗外的夜月亮逐渐隐去,夜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有一滴泪自阮离眼角流出,在空中打了个转,最后落在姽婳脸上。

然而终究,枉了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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