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小镇呆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三人又匆匆忙忙奔赴洛阳,不过这回倒是请了个车夫,所以也不用再感受一番寒风扑面的冷意,只需乖乖呆在马车里头就好了。
因为是冬天,而且洛阳又属北方,到了那里,肯定要比现在还要冷。
所以临出发前良辰买了块貂皮置于车内,果真比先前暖和了不少。
在出发前,良辰给了车夫一些银子,让他帮忙买些储备干粮及其他用品。
毕竟人家经营丰厚,对于该买些什么,以及该买多少,心中自然有个定数。
这一路上除了青儿的满腹牢骚倒还算清净,良辰的咳嗽似乎好转了许多,因为紫陌与青儿很少见到他咳嗽了。
但是又有谁知道,他其实是用内力强忍住不咳出来。
半夜,害怕吵醒他们,所以他总是逼迫自己不咳出生来,后来真的忍不住了,就下车去咳嗽,又害怕他们担心所以总是走很长一段路,确定他们听不见了这才咳出声来。
风寒似乎有恶化的趋势,而那些用以减轻他咳嗽的药丸,似乎也渐渐失了药效……
由于洛阳离他们先前所在的小镇有几千里远,粗略估算了下,要二十多天的路程。
这期间再加北方有风雪,路比较难走,所以等他们真正到达洛阳城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洛阳城内,白雪皑皑。
游行人从古道走过,留下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
马车最终在一处颇为华丽的宅院门前停了下来。然而,似乎已经有人知会过他们回来,门口早有人恭候在那里。
为首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相貌普通,但眼里的精明与干练的处事作风,却又显示着他的不平凡。后来他的那些话,表露了他的管家身份。
他说,“我家少爷知晓良辰少爷要来,所以早早就命人整理好了厢房,我叫少爷再过两日应该就能到洛阳了。各位请随我来——”
良辰礼貌的朝那管家说了声:“有劳了。”管家嘴里连说了几声不敢当不敢当,领着几人去了厢房。
在这之前,管家命人把马车牵下去,然后安排好远道而来的客人的住宿后,又亲自去了厨房交代一些晚膳要吃的各类菜食。
抵达洛阳的当天傍晚,良辰与紫陌携伴出了府。
他们走访了洛阳大街小巷,终于在亲耳听到那人口中描述的不知名的青衣少年,确实是自己要找的人后,心里虽有些感伤却也稍稍放宽了心。
就算没有人知道阮离离开这里之后去了何处,但毕竟阮离是真的来过这里,她终于在四年之后与他曾呆过的地方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因为管家口中所说的少爷并未在两日之后抵达,于是之后的几天,管家便当起几人的向导,带他们去逛了逛洛阳城内的风景名胜。
这天,因为良辰不太舒服,所以大家也都失了原先的兴致。紫陌无聊至极,于是四处逛了逛,却在西苑的片侧看见一间门窗落锁的屋子。
因好奇里头的东西,所以紫陌在屋外转悠了几圈,却没找到任何空隙。
恰巧管家这时候出现,他言辞声色,却又语带恭敬道:“此乃少爷的禁地,小姐若是想看里头的东西,可以等到少爷回来候,再与她商讨这屋子的钥匙。”
紫陌自然明白这话中的含义,所以原本对于那间屋子的好奇心被这些话一搅和,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之后的几天紫陌无聊的时候就呆在自己的房中,甚少出来了。
这样又过了几日,有下人来通知说是少爷回来了,请良辰少爷过去。比预计的时间延迟了几天,那传说中的少爷终于要出现了。
大厅内,良辰正与一个穿月白色衣裳的青年面对面站着,那青年清雅面容,算不得俊美却自有一股清韵。
此人正是那日一同参加万花楼花魁的评审之一宁祁阳。
在见到良辰时,脸上的表情是掩不住的喜色,不过宁祁阳脸上的喜色突然被歉意所替代:“阿辰哥哥,六月初一因为家里有事,所以没能如实赴约,真是抱歉……”
良辰听了这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笑道,“不碍事。”
宁祁阳心里的愧疚终于有些释然,他忽然想起良辰此番来的目的,于是问道:“阿辰哥哥,你说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已经办好了。”良辰刚说完,突然用手帕捂住嘴咳了起来,这一咳,好像就停不下来了。那模样好似要生生的把肺给咳出来。
宁祁阳虽然心里很紧张,但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他一边吩咐管家去唤郎中,一边派人去把良辰身旁的小侍童叫来,他自己则扶着良辰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青儿是与紫陌一同赶到的。青儿迅速从瓶子倒出药丸,让良辰服下,但却未见任何好转的迹象,良辰仍是咳嗽个不停。
青儿这回倒是有些慌了。平日里,少爷只要一咳嗽,吃下药丸后就会好许多。这些天,他还以为少爷好了许多,可是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不碍事……”良辰扯着虚弱的笑容安慰了青儿一句,接着又咳了起来。此时,郎中还没到,而良辰却已经不能再等了。
紫陌把心一横,然后大声道,“让我来试试。”
宁祁阳这才发现紫陌这个人的存在,他盯着她打量了一会儿,眉头皱了又松,最后问道:“你会医术?”
“以前学过一点。”紫陌回视他的目光,只觉得好生熟悉,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青儿有些疑惑,“以前怎么都没见你说起过?”
“你们又没问,”紫陌看了一眼良辰的神色,恰好瞥见那手帕上触目的红,于是厉声道:“你们怎么这么多废话,书生这病若再不快些治,可就有生命危险了。”
众人一听这话,连忙自动让开。
紫陌走到良辰身旁,然后替他诊了下脉,脉像浮紧本该是染风寒的症状,可是……想到这里她的秀美紧蹙起来,周遭安静极了,大家都在等着她,却见到紫陌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瓶子,然后倒出一粒药丸来,让良辰服下。
本来那青年与青儿对紫陌的这一举动,颇不赞同,最后还是良辰出声说:“我相信丫头。”
服下这药丸后,果然缓解了咳嗽。但这些都只是治这表面的东西……那真正的病根,若不早些根治,后果将不堪设想……
到了晚间的时候,良辰已经好了许多。
晚膳时分,宁祁阳更是盯着紫陌一直瞧,紫陌被瞧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最后良辰出声调侃道:“阿阳这样可是会让人误以为喜欢上丫头了呢……”
宁祁阳这才缓过神,也不解释,只是问紫陌道:“你是不是叫紫陌?”在这之前,良辰都是唤紫陌丫头,而青儿也没有唤其真名,所以他知道她的名字,就变成一件很奇怪的事了。
见到其他三人的表情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宁祁阳又问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当年中的毒都解了吧?”这深藏于话语中的关心,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紫陌被他问的有些纳闷,自己什么时候中过毒了?怎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宁祁阳见她这反应,不像作假,心下虽然不解却也无可奈何。
结束了晚膳后,良辰约了宁祁阳去他房里谈话。
了解了来龙去脉,良辰心底对于紫陌的从未表露的戒备松了许多。
他原先还以为她有什么居心,曾偷偷把过她的脉,发现也是个练武之人。
现在看来,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他可以确定他与她不会站在敌对的一面……
宁祁阳走后,良辰朝只他一人的屋子说道:“丫头,下来吧。”
屈居于房梁之上的紫陌闻声从梁上一跃而下,然后走到良辰旁边的椅子上坐定。
“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吧?”良辰笑问。他敢肯定阿阳也是知道她藏在那上头的。
紫陌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丫头没有其他想知道的事么?”良辰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紫陌还是微笑,学着良辰的语气,“书生就不想问我诊断的结果么?”
两人相视而笑,最后自然是平等交易。
窗外又积压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那洁白与漆黑的夜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屋内烛火摇曳,三人各怀心思。
宁祁阳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居然还能再次相遇的……可是时隔了将近六年的光阴,他却是真真切切的见到她了……他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呢?
喜悦还是其他的?
他越想便越理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情绪……
紫陌对于她与宁祁阳的再次相遇,心里其实也是高兴的。
可是对于宁祁阳见到她现在这张容颜时的喜悦却是无论如何也让她高兴不起来……如若以后她不予这张容颜来见他,他又会否知道那人就是她呢?
这样想着,紫陌原本的好心情便被破坏殆尽。
然后又想到他说的中毒之事,可为何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她遗忘的到底是一份怎样的记忆?
紫陌越想找回那段记忆就越是想不起来,头也越发疼的厉害……
然后站在窗边的良辰此时的心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那丫头竟然说,他中了蚀心散这种毒。
蚀心散,无色无味,若用量少则是有益于人体的,但如果用量一多的话,那便是传肠毒药。
中毒者,脉象与常人其实并无差别,在初时是查不出来的,只是会经常咳嗽,且又与普通的咳嗽症状无异。
渐渐的,咳嗽次数会越来越多,体内的蚀心散也因其次数的增多而迅速腐蚀人体经脉、化人内脏,最后将人化为清水。
只是,这蚀心散已经绝迹多年,放眼江湖之上谁人能有?
而且他这病还是带娘胎出来的……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