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女

博尔登的夏季十分短暂,在秋天到来之前,从洛佛伦海吹来的风狭促地穿过钉山,冷湿的水汽结为棉层般的灰暗阴霭,晾在天穹,一连十多天都见不到太阳。

每到这个时候,向南都迁徙的渡鸦伴风而来,在博尔登短憩直至初秋,太阳一来它们便即刻启程。

在城镇的大街小巷到处都能看得见渡鸦,它们成群地落在屋檐、庭院、塔顶,看上去黑漆漆一片,所以这些不见阳光的日子也被称为黑季。

实际上,博尔登城本身的色彩也偏向凄冷。街道两旁常年种植的是一种名为柯索的乔木,这种树树干呈青褐色,即使在盛夏叶子也是一种狎之无味的灰绿。

建筑以高耸的尖顶、庄重的风格为特点,色调浓而深,一派冷硬萧杀。

城西火车站,一辆从斯瓦里来的铁皮火车咳着滚滚的浓烟抵达站台。车上的人们饱受奔波辛苦,带着疲惫的脸色拎起行李皮箱从拥仄的车门先后挪出脚步,不约而同地擡头望了眼不远处灰蒙蒙的钉山,露出浑浊麻木的目光,随后又低下头匆匆赶路。

塔伦蒂诺大公家的一众家丁早一个钟头就等候在此,一直等到高级车厢的门打开,列车员神态拘谨地站在门旁。

身材颀长的少年从车上下来,所有人的心情都很紧张,这是大公的长子,埃德蒙·冯·塔伦蒂诺。

大公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继承了以代代出美人着称的塔伦蒂诺家族优秀基因,高眉骨,眼窝深邃,睫毛浓密纤长,鼻梁挺拔,和他父亲一样的上唇薄下唇饱满,是多兰帝国声名远扬的美少年。

年少的勋爵矜贵沉稳,眸光幽冷,不怒自威,蝶翼的领口熨烫得完美无瑕。

无人敢惹的塔伦蒂诺长公子。

在他身后下来的是提着行李和佩剑的随从们,和那些寻常旅客同样面无表情,擡头看了眼灰扑扑的天空、黑布隆冬的城镇。

埃德蒙在回家的路上得知了一个消息。

说是府上来了个父亲的私生女。

“大公在赫梯打仗时曾宠幸了位舞女,过后舞女才发现怀上了大公的孩子,她跑到乡下把孩子生下来并独自抚养了多年。”

他的侍卫长凯文在马车上将具体的情况讲给埃德蒙。

“一个月前,她不幸染上了风病,临死前给大公写了封书信,希望可以照顾这个孩子。”

博尔登人忌讳丢弃孩子的行为,认为这会招致恶魔的报复,那个孩子才得以踏入塔伦蒂诺的家门。

对于埃德蒙来说这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他像听见黑季的渡鸦叫一般忽略掉。

马车驶入公爵的园林,下车穿过庭院时,他注意到花园的矮果树丛有动静,视线扫过去,只见有个头发枯黄的女孩猫在矮树下吃浆果。

她身材娇小干瘦,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把果子,一颗颗地数来吃,嘴唇上挂着果实鲜红的汁水,那样扎眼的红,红得似血。

这抹仿佛是刺破了古板阴沉的博尔登城的心脏而溅出来的瑰丽色彩,鲜活欢快、明艳跳脱,跃入少年的眼中,如同在幽潭砸进一颗石子。

他走过去,女孩感受到一片阴影遮住她面前的阳光,擡眼看着俊美的少年,她并不知道这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埃德蒙望着她的眼睛,如同对上一双深渊,寻不到一丝一毫的惧怕、欣喜、怀疑或是愤怒。

“小鬼,你叫什幺?”

“薇妮塔丝,”她对上他的目光,唇瓣依然染着血红,“薇妮塔丝·塔伦蒂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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