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琼真怕她跑了，打开副驾驶车门的时候还圈着她的手腕。
把外套拿出来，她才松开林小野的手，眼神示意。
“进去吧。”
等看到林小野笨拙地系上安全带后，才绕过车头拉开车门。
叶琼真的举动林小野都看在眼里，面上虽然还是一副不知好歹的”死孩子”倔强模样，心里想的却是她怎幺可能舍得走。
叶琼真把她带回家，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没穿过的客用拖鞋给她穿。
林小野脚瘦而且偏小，半包的拖鞋肥大，有好长一截都是没穿满的，走路的时候”踢踢踏踏”地拍打着地板。
“小野你过来把鞋子换回来。”
林小野不听，执意地往前走，叶琼真只好妥协，盯着她的脚。
“小心些，别摔了。”
一直等到林小野坐下，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叶琼真给她倒热水，又去浴室用热水浸了新毛巾，拧干后用热毛巾给她擦脸，擦手。
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有些打结，眼睫湿淋淋地凝成一小簇，眼皮发红肿胀，连带着眼尾那一片都是嫣红的。
林小野全程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掉眼泪。
她的眼睛能蓄泪水，蓄得满满的才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挂在腮边只短暂地停留，又因为自身的重量重重坠下。
叶琼真蹲在她跟前，给她擦拭眼泪的纸巾被浸得湿透了，攥在手心里，像是在攥着一朵正在下雨的云。
林小野哭得很安静，不像别的小孩那样为了达成目的或单纯引人关注而大吵大闹发、出尖叫，她甚至为了不打扰到别人还会刻意压下抽噎。
每当这时候，她的小胸脯都会产生剧烈的起伏和颤动，喉咙里挤出一点点变了调的哽咽。
懂事得让人心疼。
心口闷闷的，空气里似乎飘散着小女孩眼泪的味道，叶琼真在舌尖尝到一点微咸和苦涩。
把那张潮湿的纸攥得更紧了，在无意识里似乎要将它揉进手心。
“文朝兄妹俩欺负你了吗？”
秀挺的琼鼻投下阴影，眼镜后面的眼睛不自觉地放得柔了，眼神溶溶的，仿佛晒化了的雪水，只薄薄的一层，却足够叫人动容。
隔着雾蒙蒙的泪水，林小野看得心头大颤，羞赧得想躲，身体发麻又发僵。
皮肤的温度在短时间内快速升高，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烧得沸腾了的热水壶，正\"扑腾扑腾\"地往外冒着热气。
她哭得跟小宝宝一样，身体会发红。
碰着她膝盖的手上传来滚热的温度。
叶琼真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想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哄。
“没关系，不用怕的。”
手扣着她的膝盖，瘦瘦的骨还盈不满手心，叶琼真有些鼻酸，仰视的目光里透着让人信任的持重。
林小野没有回答，叶琼真想了想，又问了一次，“是文夕吗？”。
没等到她的回复后又”嗯？”了一声。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任何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林小野不会在叶琼真面前做一个扫兴的孩子。
听到叶文夕的名字后她打了个颤，喉咙里挤出一声极轻的啜泣，眨巴着眼睛也掉不下眼泪了，遂放弃，双手紧紧揪着裙摆，脸憋得发红。
“我们合不来。”
她现在还不敢在叶琼真面前说叶文夕的坏话，仔细斟酌过后才选择了这样一个模糊的回答。
林佳人上位上得太不体面，叶文夕跟她年龄相仿，两个孩子又刚好正处青春期，即使维持着表面的和谐，背地里也只会是针锋相对。
她要怎幺跟叶文夕开口？叫她不要欺负妹妹，要跟妹妹和谐相处？
这样有用才会有鬼，小女生之间的讨厌和不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一不小心没拿捏住分寸，别说帮不了林小野了，也会招叶文夕的嫌，埋怨。
她面上是稳重包容的长辈姿态，“小野，你觉得小姑姑怎幺帮你会好一些？”
林小野的眼皮很肿很沉，她费劲地掀起眼皮看了叶琼真一眼，很小声地说道。
“你什幺也不用做，我不想让你为难。”
林小野很懂事，叶琼真却有被戳破的讪然，心口麻麻的，一时间竟没法直视那双哭浑了显得有些疲惫的眼。
在叶琼真的生活里，这种不自在的感觉从未出现过。
林小野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给叶琼真带来的思想冲击，她不太敢动，因为叶琼真的手正扣在她膝盖上，她怕自己的乱动破坏了两人难得的亲近。
她已经不哭了，但爆哭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例如肿胀的眼皮，发红的鼻尖，以及抑制不住的抽噎，像一个急促又很轻的干嗝，夹在词句之中，有一种笨拙的可爱。
“她也没有欺负我，只是我觉得在她家待着不舒服。”
“那也是你的家。”
叶琼真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端起桌上的温水递给林小野。
落在膝盖上的手抽离了开来，林小野心里滑过一道惋惜，但还是伸出双手捧起水杯。
她抿着水，悄悄地看叶琼真在她身边坐下，计算着两人相隔的距离。
一个手掌，两个手掌......
低落的心情才又开心了起来。
“才不是。”
她捧着水，鼓了脸颊，说完话后紧抿的唇水润嫣红。
叶琼真注意到那抹近乎妖冶的红，眼睛像被烫到似的移开了，在偏下的视野里搜寻着自己的手机。
她在茶几上找到了手机，用力捏着打开几个界面才稍稍定下神来。
“这幺晚了，你妈知道你在外面吗？我跟她打个电话告诉她你在我这儿。”
“不要打电话！”
林小野像受到了惊吓的猫似地发出尖声，眼睛瞪得圆圆的，因为过于激动，水杯的水都洒了出来，她赶忙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想去拿抽纸，叶琼真已经快她一步连抽了好几张纸巾往她裙子上擦。
好在洒出来的水不多，并没有弄湿身体。
叶琼真把纸巾团成团丢进垃圾桶，听到林小野嚅嗫地说”谢谢”。
“我跟我妈说今晚留在学校补习，要晚点回家。”
她知道自己对妈妈撒了谎，脸又开始红了，并且目光躲闪，不敢看叶琼真。
叶琼真见她情绪好了些，就开始问她。
“吃饭了吗？”
“吃过了的。”
林小野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眼睛肯定肿成了两个大核桃，因此不怎幺敢看叶琼真。
“吃的什幺？”
手指绞在了一起，林小野老老实实地说道。。
“一个饭团。”
她话音才落下，面前便复上了一团阴影，淡淡的香萦绕鼻尖。
是突然站起身的叶琼真。
“等着，我给你煮完海鲜面。”
她猛然擡头，只瞥见对方冷冽严峻的侧脸，面色被黑色的高领羊绒衫簇拥着愈发素白，也愈发冷淡过分。
她望进对方漆黑的眼瞳里，自己的倒影是那样小小的一团。
刹那即永恒，一眨眼的功夫，留给林小野的便只是叶琼真亭亭的背影。
眼睛，身体随着叶琼真而转动，林小野是追逐太阳的一朵小小向日葵，叶琼真赐予的丁点光辉都足以令她欢欣雀跃。
林小野根本想都不想参观叶琼真性冷淡风的房子，她的视野中心只有一位主角，那就是叶琼真本人。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琼真，看她利落地扎好头发又系好围裙，堆高了袖口露出手臂，在厨房忙碌。
热气升腾，模糊了界限。
叶琼真就成了一道影，是林小野虚幻的幸福，就算是砒霜，林小野也甘愿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