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亚,你确定要这幺做?”
常慧站在一个铁门前面,她看上去十分困惑。
“小常姐,这是绝佳的机会啊!”真理亚在她身后,往门口小心地探头,“根据那个店主说的,搞不好老师就在里面……”
不久之前,两人去了白石光顾过的那家和菓子店。那家店位于闹市区,在一个景点旁边,门口排着长龙。
店旁边的落地广告牌印着店铺的特色产品,都是样式漂亮的和式糕点。往柜台那看去,那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团子,大福和酥饼。每一种都做了精心的设计,或花朵或水果的造型,颜色调得恰到好处,卖相喜人。
常慧和真理亚排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和店主说话的机会。
“啊,客人说的那个人……”店主是个中年女人,她的头发挽起,气质很端庄,“我好像有点印象。他是不是大概三十多岁,挺高的,穿灰色风衣戴着帽子,很有忧郁成熟男人的感觉?”
……其实那只是个胡子拉碴的颓废男人,不过被她高情商地美化过了。
“是的,他是我叔叔。”真理亚问道,“他有跟您提过什幺吗?任何方面都可以。”
“这幺说起来,他好像有问过我,能不能跟我家拿货,想做批发。”店主身后的店员忙得不停,她非常抱歉地说道,“不过我家每天货都不够卖,没有空余的产量给别的地方了。所以没跟那位客人谈成……”
“这样啊。”常慧遗憾地说道。
看来是没什幺线索了。
“不过,看他那幺喜欢的样子,我还是叫住了他。”店主若有所思,接着说道,“那段时间他每天都来买好几盒点心,还都是一开门就到了,一定是很喜欢我家的口味。”
“所以我给了他一个地址,推荐了另外一家店。那家店的老板是我朋友,也可以说是我的师兄。我跟那位客人说,他们有工厂,会给各种餐厅供货。如果他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那边联系试试……”
于是,一小时后,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那家工厂门前。
“真理亚,私自入侵不太好吧?”常慧看着工厂的后门,还是有些犹豫,“如果被抓到的话,我们就死定了……”
几分钟前,她给夕川打了个电话,不过他没接。电话刚一打通,就转到了夕川的留言信箱。
那现在怎幺办?她真要带这孩子闯进去?
“我有一种预感,老师肯定在里面。”真理亚十分笃定地说,“小常姐,你相信我,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那……你有想过吗,如果你老师不在里面,我们怎幺跟人解释?”常慧问道。
要是对方报警怎幺办?非法入侵,要真追究起来,谁也脱不了干系。
她才拿了一个月的工资,犯不着这幺拼命吧?
“我们就说,出来逛街,走错了门。”真理亚想也没想就回答她,“我们装疯卖傻,一口咬定是走错路,就算警察来了,也不能把我们怎幺样。”
……好家伙,这小孩比她还能撒谎。
常慧又开始头晕目眩了。心理上的。
而女孩显然没把她的顾虑当回事。在常慧还在思考的时候,女孩已经开始跑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真理亚一个助跑起跳,直接从铁门上翻了进去。
她平时有这幺矫捷吗?
“喂!真理亚!你、你等一下……”
无奈之下,常慧只能跟上。她踩着旁边的花坛,学着真理亚跳进了工厂。
…………
……
在孙姨家坐了一会儿,快到饭点的时候,陆秋名识趣地提出离开。
“小秋,吃过饭再走吧?”孙姨拉着他进了厨房,十分热情地介绍着,“知道你要来,我早上去买好了菜,都准备好了,待会下锅炒了就是。汤也炖着了,现在天气热,炖了个老鸭汤,清热的。还有之前端午节包的粽子,咸蛋黄肉馅的……”
“孙姨,不用麻烦了。”陆秋名看着一大堆食物,轻轻摆了摆手,“我这下午还有点事呢,就先回去了。之后有机会,我再来看您。”
“你这孩子,是不是跟姨客气?”见他饭点前要走,孙姨又激动了起来,“饭说什幺都要吃的,有事吃完饭再去办,不差那一会儿!孙姨还给你准备好了床铺,说晚上待着的话有地方住……”
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他找机会溜了。
“孙姨,您忘了,这边回城里,要两个多小时呢。”陆秋名看着她,脸上还是那副客气的笑容,“接近三个小时的车程。我不早点回去的话,就赶不上了。”
“可是,可是……”想留他吃饭,又怕耽误他办事,孙姨也不知道怎幺办了。
“孙姨,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他继续劝道,“我这次回来时间真挺紧的,下个月初就要考试,我办完事情就得赶回去了。”
“这些菜一定很好吃,但我这次是没这个口福了。下次来看您,我一定留下吃饭。好吗?”
“好,好吧,小秋,你这样说的话,姨也不再多留了……”妇人放松了手上的力气,抹了把眼泪,“那你答应孙姨,下次回来看姨,要带女朋友一起。”
陆秋名愣了一下。很快,他又恢复了笑脸,还笑得更灿烂了。
“好啊,她有空的话。”
…………
……
回到市区,陆秋名换了地铁,去了一家博物馆。他到的时候,正好赶在下午的停止入场时间之前。
这家博物馆是今年新开的,他还没有来过。海城的几个老博物馆他小时候都逛烂了,连哪个展品放在哪里都知道。他上一次回海城,是去年年底回来办事的时候。那几天时间太紧,手续又复杂,他也没能好好在城里逛逛。还好,今天算是忙里偷闲,能抓紧时间过来参观。
这里的地方不大,是个古旧的建筑改成的,不需要门票。老式的洋楼,是旧时租界的建筑风格,以前是家知名的金楼,现在就地取材,做成了金楼博物馆。
今天人不多,陈旧斑驳的木地板上,陆秋名慢慢踱着步,安静地看着展柜。玻璃板里面,一张张黑白照片,记录着金楼旧时的辉煌。
突然,他的口袋里传来震动。他暂停参观,按下了接听键。
“……少爷,夫人问你今天什幺时候到家。”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年纪听起来不大,语气却很老成。
“我们要准备开饭了。”
…………
……
灰暗闭塞的厂房内,女孩正到处翻找着。
这里似乎是工厂的仓库,还是不太使用的那种。周围堆着些高大的木箱子,可能平时不怎幺使用,灰尘也很大。真理亚已经在这转了两圈,东西都翻遍了,没有一点白石的踪迹。
“喂真理亚,这里很明显没人啊。”常慧环顾四周,得出她的结论,“我们走吧?现在离开的话,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行!没有找到老师,我是不会放弃的!”真理亚从一堆杂物里擡起头,她的鼻子上甚至蹭上了灰,“那边还有几个厂房,我待会一个一个找过去。”
“真理亚,找人不是你这幺找的。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我有别的办法……”
找个人而已,给夕川叔打个电话就行了,何必那幺大费周章?
但今天不知道怎幺回事,夕川的电话就是不接。要是放在以前,常慧的电话只要一打通,等不了两秒钟,他就会接起来。
他怎幺回事?办案子去了?还是……遇到麻烦事了?
“小常姐,你现在跟我一起找,就是最好的办法。”真理亚毫不动摇,“我的直觉真的很灵,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老师他一定在这里。”
“至少他……来过这里。”
常慧捏着手机哭笑不得:“那你要不对我“直觉”一下,看我什幺时候能当上大富翁?”
要命啊,电话就是打不通。也不知道是她手机太破还是这里信号太差,总之现在它跟废铁没什幺区别。
打紧急通话应该可以,但现在拨110,警察来抓的是坏人还是她们?
“小常姐幺?现在没有占卜工具在手上,我还看不太清楚。”真理亚停下手上的动作,很认真地回答,“你想具体知道的话,回去我帮你算算……不收你钱。”
“你连这个都会啊?”常慧越发地无语了。她命里是不是犯小孩,就算不生自己的,也会不停地被心智未开的“成年小孩”缠着?
还说不是江湖骗子,真理亚,你简直比我还有诈骗潜质。
“那当然了,我经常在车站摆摊的,我很专业。”真理亚严肃地盯着她,眼神犀利了起来,“详细的我现在没法说,我只能看到你的运气还行,今后生活不会差的。”
“噢。”常慧听到运气还行就不想听了,谁都知道她全身上下运气最差,这明显不对嘛。
果然还是小孩子,就知道信口胡诌。
“而且,你的命运似乎已经跟另外一个灵魂连接在一起。”真理亚继续说道,她看上去就像真的在做占卜,“那个灵魂很纯净。它就在你身边,它很爱你。”
“……小常姐,那个人是谁?”
“哈!?”常慧猛地一惊,差点被口水呛到,“你胡说什幺啊?不、不可能……”
我知道你们占卜摊的都是骗子,但你就算是喜欢骗人,也要有个限度!?
“是车站那天和你一起的那家伙吗?”
真理亚不知道什幺时候蹿到了她的面前,活泼又好奇,探询地看着她的眼睛。
“男朋友?”
…………
……
晚上七点,海城某处,一家私人宅邸。
宅子位于东侧的某座山上,半山的位置,坐北朝南,能看到海景。这是一栋独院,没有小区管理,周围也没有别的邻居。旧欧式的设计,恰到好处地去掉了金色,只保留精美的建筑形态,以免显得老土。白色的石制建筑,外墙维护得很好。看得出这是个大户人家,为“面子工程”花了大价钱。
这种风格,如果是房地产商会怎幺说来着?呃……低调奢华上档次?
六月下旬,白天艳阳高照,早晚还是凉爽的。现在正是傍晚时刻,微风拂面,走在繁盛的花园里,理应十分惬意。
但青年神情紧绷,身体僵硬,不像有在享受气氛。他穿过花朵盛开的院子,进入了一扇亮着金色灯光的门。
“少爷。”
一个管家模样的年轻人接过了他的背包,将他搭上手上的外套仔细整理好,挂在入户大厅的衣帽架上。
“谢谢。”
年轻人谦逊有加,滴水不漏:“少爷何出此言,这是应该做的。老爷夫人在里面等着了,您快请进吧。”
“……好。”
青年走向饭厅的方向。脚下是被擦得发亮的浅色大理石地砖,头顶一个璀璨的八层水晶吊灯,侧边柜子上放着些新雕像,一切的装饰都那幺华贵陌生,看样子他们在那之后,是又换了新的。
他穿过长得离谱的走廊,站在饭厅门口。
“回来了?”一个穿着讲究的雍容妇人过来迎接,她的妆容精致,看不出一丝破绽,“这幺晚才到家,路上堵车?”
“嗯,快速路上有点堵。”青年答道。
实际上他是坐地铁回来的,也没有遇上快速路堵车。他坐到离这里最近的地铁站,再打车完成剩下的五公里。
“阿姨好。”他没有忘记家中的规矩,遇到长辈要打招呼。
“……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倔得很。”听出他话中的疏离,妇人有些无奈,“你在我面前说这些没事,待会看到你爸爸,别惹他生气。他最近身体不好,调理了很久都没恢复,你别再气他了,知道吗?”
“我尽量吧。”他说。
“那你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妇人撇下青年,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张妈,可以准备开饭了。你们注意着点,还记得少爷的口味吧?”
“记得,记得。您放心。”
厨房里五六个佣人在忙碌着。面对妇人的询问,她们微微弯腰低头,姿态很是尊敬。
青年走进饭厅,往主位的方向走去。
主人的位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样貌严苛,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他正看着一份文件,似是在处理一些公事。男人颇有一股老年精英的气息,但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椅子是一张轮椅。
“回来了。”注意到青年的出现,男人连眼皮都没擡一下,“过去那幺久了,你考虑得怎幺样?”
“我的答案没有变。就算您再怎幺问,我也会那样回答。”
“看来你还没想好。没关系,我给你时间慢慢想。”男人依旧盯着手上的文件,“这事可以之后再说。今天大家都在,我不想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