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印上沾着血,并未显出全貌。
香秾看了一眼,没由来地心慌,赶紧移开了目光,将手中的刻纹压在胸膛上。
咀赖罗咒循环一轮,仍不见起效。她沉吟思索,将脸凑到李雁云前,压低嗓子问道:“你......闻得到我身上的香味吗?”
李雁云正闭目养神,闻言垂首轻嗅。
额前垂下细软的发丝,随着呼吸轻扫,扫在乳白的上胸,浅浅凹陷的锁骨似两盏薄而润的玉璧底碗。
两人贴得极近,香秾微微擡眼,看见黑发白肤中红软的唇。
看似荏弱不堪,却能承受蛊毒阴气的侵染。
奇怪的女人,香秾心想。
瑶岘一看到李雁云靠向那南疆妖女,下意识要拔剑。
一旁低哑的声音传来:“气味是控制蛊术的方式之一,害不死她。”
瑶岘知道自己性子冲动了些,见香秾并未做出逾矩行为,终是忍了下来。
“我不知施术之人是谁,但必定不容小觑。”香秾道:“能不能撑到神庙,得看你的造化。”
李雁云颔首,心绪平静,并不讶然于香秾所言。
瑶岘立于一侧,斜了眼靠坐在树旁的竺迩,他正将伤臂置于树根,似乎在进行某种治疗,臂上的黑气一点点被草木吸收。
他的发辫垂在肩上,瑶岘无意间发现他脖颈后有道俐落平整的伤痕,从发际线延伸到领口深处,沿着脊骨竖直划下。
眯起眼,正想看得更仔细些。竺迩忽然擡头与她对上视线。
那眼神像准备捕食的毒蛇,紧盯着枝头雀鸟,准备随时将其一口吞吃。
瑶岘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祓蛊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瑶岘趁机沿路返回凉棚,将正于路边嚼野花吃的小竹牵来,待李雁云舒服些后,扶着她上马。
竺迩早早给马匹服用含有牵引术的薜荔,他朝来路吹哨,不久后两匹马并行奔来。
瑶岘没有备马,只得与李雁云共乘小竹,她抱怨道:“这家伙咬断了缰绳吃草去了,我怕它吃了什幺毒花,叱了两句,竟还不高兴地甩我鼻子。”
说及此,她悄然问道:“师父,我们已经远离了凡人聚集的都城与官道,为何不御剑飞行?是为了迁就那两个南疆妖人吗?”
李雁云听见小姑娘的疑问,揉揉小竹的耳朵,“并非是迁就,而是我已无法长期聚气。”
自从出了修真界,蛊毒便开始影响她的内丹。
出长安后,某夜登临山巅观星寻路,她乘风踏云时,忽然失去意识,直直坠下山。小竹在山上绕了一夜,才找到花丛里的她。
自那时开始,她每每施术结法,都会遭受反噬。
这也是她一路驭马的主要原因。
瑶岘了解李雁云的身体情况,面色复杂,心下感到恍惘不安。
几人偏离驰道数十里,只能无路开路。幸而两位巫族人自小生在大荒中,对山野地形孰悉的很,最前方的竺迩抽出腰上的螳镰刀,于灌丛间俐落劈砍,开出一条小径供几人前行。
许是过于疲惫,后头的路程众人皆是缄口不语。走了三日,林中树木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湿软沁水的青苔泥泞。
出了林子,沿着大河边缘走,水声淙淙,伴随马蹄踩过薄霜的声响,逆着水流方向上山。
路遥而险,却不敢有片刻停留。
所幸雪势不大,雪路硬实稳固,一路行行重行行,只花费了五日便翻过夷地外围的高山。
几人稍做休憩,饮马于河岸。
瑶岘洗了把脸,掏出木梳沾水,将凌乱的发髻重新梳理整齐,人清爽了许多。
打理好自己,她蹲在溪石边,解下腰间的桃木符牌。
符牌正面是遒劲有力的玄元宗三字,背面篆刻着古剑纹;红系绳上有一串古铜钱,瑶岘挑了三枚呈现鸡血斑锈色的钱币,抛地上卜了一卦。
她拿了根树杈,在雪地由下往上纪录爻位。似是不满意,又接二连三补了数卦。
“干金......坎水......”瑶岘皱起眉,自顾自嘟囔。
干金坎水,周易六,讼卦,天水讼。
上刚下险,终凶;不利涉大川,入于渊也。
香秾不曾见过铜钱卜卦,被勾起好奇心。她斜依在马上,朝瑶岘点了点下巴,“嗳,小道姑,这什幺意思?你解释解释呗。\"
见她态度轻挑,瑶岘心口燃起一股无名怒火,速速拾起钱币,随手抓了个沾满泥雪的石头朝香秾掷去,“少用那种口气对我说话,鬼域妖人。”
香秾没料到她是这反应,骇然道:“问问而已,你有病吧?我可是你师父的救命恩人。”
说完,一脚踢翻了瑶岘放在地上的行箧,经书卜辞哗啦啦掉满地。
两人年岁相近,又都是炮仗性子,一点就炸,三言两语便恨恨地掐起来。
李雁云正骑在马上,笑盈盈地看着俩小姑娘吵嘴。
“过了夷地隧道,便正式进入雪山范围。”
竺迩站在马前挑望远方,背影高健挺拔,宽肩如展开的扇面,后腰处一条精致的衔尾蛇银饰卷抱在发辫尾端。
他细算时日,说道:“我们来时,夷地的官道尚能正常通行。可几日后玉莲雪山便会进入大寒狱季。不出意外夷地会封闭官道,直至春水消融。 ”
竺迩转过头,打算与李雁云商榷前路,见她骑于白马上舒眉而笑,有一瞬怔愣。
她肤色较常人更为白皙,眸色极淡,此时天晴日朗,空中湛蓝无云,整个人明净剔透。
竺迩收回目光,沉声道:“我们需趁着官道封闭前通过。”
李雁云知竺迩行事沉稳缜密,应了他的话,拂袖间罗盘化现,漂浮在掌上。
她弯下腰与竺迩对视,罗盘上十字经纬主位对准了南方,道:“大寒狱季约于七日后来临,是我等进入南疆的最后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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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地景色壮丽,可无人有心欣赏。循着陡峭的下坡路又复行数日,几人不眠不休赶至位于夷地山脚的边境。
不料赶至边关处,却见关门紧封,上头贴满了镇邪符。
李雁云瞧着,竟是司天台的手笔。
夷地风土民俗虽与中州稍有不同,但皆为帝国管辖之地。
守门关卒从烽堠台上望见来人,神色十分不悦,喝道:“上头有令,现在不可通关。”
李雁云向前递出过所,婉言道:“请您过目。”
关卒拉着脸查递来的过所*,文牒上盖了杏泥红的赤金色玉玺章印。他看直了眼睛,这是份盛载皇命的过所,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阻拦。
尽管如此,关卒仍犹豫地开口:“娘子,恕我多言,去岁中元后,南疆便多有祸事发生。一月前司天台才派人前来施术镇压邪气,此时并非前往南疆的好时机。”
李雁云知他出于好心,也未多做解释,“谢谢军爷,确实是要事,请多通融。”
关卒见劝阻无效,不再多言,从匣中取了柄铜钥匙,打开沉重的门锁。
烽堠台上两位关卒共转辘轳,绞拉齿轮,巨大的铜钉铁门缓缓升起,露出门后幽不见底的地道。
待几人驭马依次进入,关卒最后朝他们背影望了一眼,沉重的铁门便再次重重落下,隔绝所有光线。
隧道内壁两侧的灯枝早已熄灭,李雁云自袖中拉出一柄青龙芳枝提灯,将指尖跳跃的三昧真火放置在蕊心上,燃照前路数里。
隧道并不宽敞,却恰好能容三匹马并辔而行。
周遭静寂无声,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久不见日月轮转之景,使人失去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光阴被抻的又宽又长,这段路走得仿佛比长安到夷地还要久。
不知走了多久,温度越来越低,吐出的气息都凝成寒气。地面渐渐湿润起来,他们听见马蹄溅起水花的声音。
香秾本就畏寒,此处潮而湿冷,令人难以忍受,她疑惑道:“这条路,为何与我来时大有不同。”
“请诸位先暂留原地。”
李雁云收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瑶岘。
她提灯涉水前行,背上的长剑盘绕着幽幽莹光。
水不知从何涌出,没过了赤裸的足踝,裙摆如水中藻荇浮飘。
李雁云止步站定,一手提灯,一手竖于胸前,中指与食指并拢,指型似剑,向前轻轻一指,由左至右斜划。
水浪翻涌,碎石滚落,马匹嘶嘶鸣叫,地动山摇之间,本是直直通到底的隧道竟然出现了重影,生生分裂出另一条岔路。
确切来说,是一条水路。
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李雁云转身,修长手指向东边,柔声道:“此为原本的道路,是中州与南疆来往的正途。直直走,会通往雪山山门。”
“另一条路,我得自己去。”
东边的道路平坦干爽,灯火通明;而另一条道路走势向下,流淌混浊的黄水。
“您要走另一条路?”瑶岘来不及细想,下马三步并两步朝李雁云跑去,焦急道:“您不与我们同行?”
“是的。”
听闻李雁云要离队独行,香秾目光染上森森寒意,深怕她打什幺鬼主意:“为何要支开我们?”
李雁云语调柔缓,带有安抚之意:“前路不明,恐怕甚是危矣。你们无需参与其中。”
李雁云将一枚带裂痕的卵形玉髓交给瑶岘,“玉莲雪山的山门,是封疆大阵的第一重阳阵。阵法布局不难,只需劳烦诸位将此物置于门界之下。”
说完,转身便要朝水路走去。
竺迩猛然举刀横转,拦了李雁云的去路。螳臂似的锯齿镰刀几乎抵上鼻尖,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李雁云道:“另一条路,通往何处?”
前路深远而幽邃,李雁云于水中提灯,双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清凌。
“封疆大阵内外各有九重,一阴一阳,相生相克。”她神色温和,似是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如若沿着暗河走,则会通往雪山之底。”
“雪山山底,是封疆大阵第一重阴阵,狱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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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所:古代度关所用的凭照。
准备开始跑主线任务啦~开心!之后会更快些
P.S 男主有人的形状,也有不是人的形状(?)
目前不能剧透,只能说祂的形状有点恐怖QvQ 希望接受力度不高的宝宝慎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