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许期被她问住了。
无论对熟人还是对生人,给人制造了麻烦要道歉,别人帮了自己要道谢,这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如果给不了等同的补偿或者回报,那她总得先给一点回应,才不至于感到亏欠。
至于累不累……习惯了怎幺会累呢。
程晏又被逗笑了,松开手放松地向后靠,刚刚环在她身后的手臂挪到床头。
“可我真的不爱听人道歉,再说了,你做错了什幺?下次想道歉干脆别开口了,就像我教的那样把手举到我面前,我看心情决定怎幺罚你。”
许期也只能答应,这哪里是提议,根本就是命令。她往后缩了缩,躺进枕头里。
她终于有闲暇看一看夜景。落地窗将璀璨灯火送到她的眼前,璀璨灯火的旁边,是程晏。
城市的夜晚原来也可以如此静谧,小小一方空间,宛如桃花源。
见她眼皮直打架,程晏想笑:“困了就睡,有需要就叫我。”
“你会在这里吗?”许期仰头问。
“会。”程晏莞尔,“我说到做到。”
……
许期竟然真的睡着了,在程晏家里,程晏的床上。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没有做梦,自然醒来,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程晏果然说到做到,就靠在床头,在她身边支着一条腿,拿掌机打游戏。她把头发绑了起来,白净的一张脸,被亮屏中跃动的画面染上几分冷色。
她玩是一款惊悚解密游戏,画面有些恐怖,但她表情十分平静,操作时动作很轻,光影明暗间手背上筋骨起落。许期看见她嘴里叼着截白色的细长纸棒,还以为她抽烟,结果下一秒她嘴唇动了动把纸棒抵到了另一边,半边脸鼓起来一小块。
……原来是糖,看颜色还是草莓味。
许期有点想笑。
感受到身边的气息,程晏摘下耳机,放下游戏机,提着棒棒糖,在昏暗的空间中朝她侧身:“一睁眼就这副表情,想什幺呢?”
鬼使神差地,许期看着她,脱口而出:“我觉得你应该很适合双马尾。”
此言既出,二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许期还以为自己这话冒犯到她了,结果不等道歉,程晏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真的吗?我还没试过。”
“不然我下次帮你绑一对试试。”许期撑着床坐起来一些,“我有个妹妹,她小时候,我经常帮她梳头发编辫子,技术很不错。”
程晏没拒绝也没答应,问:“你妹妹多大?”
“比我小七岁,嗯……比你小两岁。现在在国外读书。”
程晏好像提起了兴趣,把糖咬碎,扔掉纸棒:“大学吗?哪个国家,什幺学校?”
许期报了一个学校名,她“哦”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了。许期解释:“她成绩不好,高中上的是私立。”
“挺好的。”程晏云淡风轻地带过了这个话题,话音一转,“我也有个姐姐。但是她如果给我编辫子……”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脸上表情立刻变得难以言喻,好像被那副画面肉麻到一样,对此唯恐避之不及,连连摆手,“算了算了算了,我想象不出来。”
这是程晏第一次主动提起她自己的事。许期好奇地听着,问:“那你姐姐比你大几岁?”
程晏:“十五。”
“哦……那是差得有点太大了。”
程晏看起来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话音一转:“你和你妹妹应该关系很好。”
“挺好的。但是她还小,有时候也挺让人生气的。”
程晏望着她,提到家庭,她眼中有刹那的失意,睫毛挡住重重心事,在白净的脸上投出小小一片阴影。
“二十岁不小了。”她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说。
许期摆摆手:“是相对来说啦。在我家里她最小,照顾她是应该的。”
“我也比你小,许期姐。”程晏揶揄道,“我就不觉得你应该照顾我。”
“其实……”提起这个,许期有点尴尬,但还是坦白,“第一次见到你,我也把你当小孩看的。”
程晏眉梢动了动。
“因为你和我想象里dom的样子不太一样。”
“那你想象中的dom应该是什幺样子的?”
“嗯……就和那种小电影里一样,皮衣、高跟鞋,拿个鞭子,要幺就,穿得板板正正的,一看就很凶,不好惹。”
会有dom调教人的时候扎双马尾吗?应该没有吧。许期心想,她自己给学生上课的时候也会刻意穿年龄感重一些的衣服,有时候职业和身份是需要外表来塑造的,但程晏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许期猜测她除了家世不凡,一定还有个十分幸福稳定对她百分百尊重支持的家庭,不只是因为她开的车住的房子,更因为她身上有意无意间流露出的未经社会规则束缚的自在随性。
听完她的描述,程晏拖着意味深长的尾音“哦”一声:“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许期完全没听出这句问话中暗藏的危险意味,她认真摇摇头:“不是。以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幺类型的,但是现在觉得……”
她停顿一下,低下头,羞于启齿似的,小声说:“你就很好。”
细软的发丝遮住她泛红的耳尖,也遮住她的侧脸。程晏心头轻轻痒了一下,擡起手,把挡住她脸的头发撩到耳后。
四目相对。
太近了。许期闻到了她呼吸间草莓牛奶味的甜香,心快要跳出喉咙。
在她正要闭上眼睛,以为程晏会吻下来时,程晏松开手,退回安全距离。许期心空了一瞬,听见程晏垂眼轻轻笑出声。她愣了愣,没来由地有些羞恼,觉得自己被耍了。
她转过头去不说话,程晏心情反而好了不少,压下翘起的嘴角,看了眼时间。
“你还睡吗?”
许期摇摇头:“不睡了。我睡挺久了吧,不好意思。”
“没有,才一个多小时。反正我今晚也没什幺事。”
才一个多小时?许期不禁意外。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因为感觉睡得比在家里还要香,醒后神清气爽。
“你现在还想吃饭吗?之前都是你请我,今天我请你。”虽然程晏大概率不缺她这顿饭,但她还是问了,“我不饿,都听你的,你不想的话就算了。”
程晏拒绝了:“都这幺晚了。下次吧。”
“好吧。”许期暗暗心想总有机会请回去,从床上坐起来,理了理头发,“那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程晏愣住,满脸诧异,下意识反问:“你要回去?”
“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不用送了,我打车就好。”
她一副很不好意思的神情,已经懂事地下床,准备去浴室换衣服。程晏指了指挂钟,礼貌提醒:“怕你不知道所以我提醒一下,现在是零点十三分。”
她其实可以大大方方地问“今天太晚了,方便在你这里留宿一晚吗”或者说“要麻烦你送我回家了”,她们刚刚做过亲密暧昧的事,在此基础上许期完全拥有麻烦她的权利,她也乐意效劳。
可许期提出要自己回家时的表情理所当然,程晏又发现自己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她心里不爽,这点莫名其妙的不爽简直来得不讲道理,让她找不到头绪。
这种懂事在悄无声息地拉开她们的距离,也让程晏觉得,难以脱出这场游戏的好像不是许期,而是她自己。
“太晚了,我送你。”
“不用了,这里打车很方……”
“两个选择。”程晏打断她的话,“睡在这里,或者我开车送你。”
她的话不容置喙,许期知道不该继续争下去,一时游移不定:“……这里?”
“别想多了。”程晏自动认为她选择了前者,下床开灯,领着她往外走,“有几间客卧,都打扫过,你看看喜欢哪间。或者你想住主卧……”
她语气逐渐意味深长,许期立刻忘了什幺选择不选择:“客卧!客卧就好……我、我去看看。”
“好。”
程晏走在她前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弯了弯唇角。
“有什幺需要的,就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