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大军开拔那日,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高琉玉手中团扇轻摇,冷眼看着城门口兄妹二人依依惜别,不耐地出声打断:“说够了没有,废话够了,就快点上路。”

高怀衍一身玄色甲胄骑在马背上,尽显少年人的恣意风流,高琉玉见不得他风光,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就得意这片刻了,此行艰险,定是有去无回,高怀胥自会将一切都安排好。

“皇妹放心,此次我定当全力平叛,将功折罪。”

高怀衍面容平静,将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高琉玉嗤笑一声,知道他不甘心,可不甘心又如何,还不是得灰溜溜滚出京都,退出皇位之争,就算他傍上了万氏也没用。

秽乱后宫,的确是很拙劣的手段罪名,可惜在她和高怀衍之间,父皇会选谁是显而易见的事,他知道这些是自己一手策划,为了不让她落下个残害手足的恶名,自然只能委屈高怀衍。

事后父皇也苛责了她,这还是他头一回对她这般严厉,将她禁足不说,还找了几个教习嬷嬷管教她,简直苦不堪言,不过只要目的能达成,这些都不算什幺,她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只希望高怀胥不要太废物,她也没想到那个从未被自己放在眼里的低贱之人,有一天会成长到连自己都要忌惮三分的地步。

高怀胥说的没错,绝不能让他有机会染指皇位,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那琉玉便静候皇兄凯旋了。”她言不由衷地说着,眯起眸子发现自己跟他说话还要仰视他,顿时心生不满。

示意他低头,高怀衍从善如流俯下身子,她一把攥住他的衣领,迫使他靠近自己,轻蔑开口:“皇兄可千万要保重自身啊,若你此行有个什幺意外,我会让高琉音去陪你的。”

高怀衍眼神晦暗不明:“我会回来的。”

高琉玉松开他,拿帕子擦了擦手,嫌弃地丢给一旁的宫人,显然不认为高怀胥会给他回来的机会,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军,要弄死他再简单不过了,她会贴心地送他们兄妹二人团聚的。

*

可她没想到他真能回来。

次年仲夏,整个都城都因此震动,青天白日里忽然乌云蔽日,狂风骤雨大作,不过半日,城中地上的污血被雨水冲刷着渐渐没了痕迹,这场看似惊心动魄的叛乱很快落下帷幕。

高琉玉被软禁在芳芜宫,她想用高琉音做人质要挟,可他早有预料,已经将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气得她摔砸了不少器物。

高怀衍先是去见了顺安帝,他甲胄未卸,如入无人之境,此时的顺安帝已经病重得难以起身。

“父皇。”他淡淡开口。

“你来了。”顺安帝脸色泛青,勉强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朕的几个儿子里头,你是最有本事的,可你想要名正言顺,必须答应朕一个条件。”

顺安帝像是回光返照般,用力抓着他的手,目光灼灼:“朕要你起誓,不得伤害玉儿,并且保她一世荣华。”

高怀衍一动不动任由他抓着,冷嘲道:“父皇为了那个生父不详的野种还真是煞费苦心。”当初把他赶出京都,也有顺安帝的授意,生怕他将来对高琉玉不利。

顺安帝瞪起浑浊的双眼,气得手都在抖:“放肆!你怎幺敢——咳咳……”

“儿臣实在好奇,您怎幺就能肯定皇妹是您的亲生女儿呢,毕竟您将宣平长公主强行掳进宫里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据说儿臣这位姑姑和驸马极其恩爱,也许高琉玉该唤您一声舅舅才是。”

“你胡说!皇妹临死前亲口所说,玉儿是朕和皇妹的骨肉,她不可能骗我,朕要给玉儿全天下最好的,若不是林述之那个贱人哄骗了皇妹,她怎幺会跟朕生分!哭着闹着要离开朕!都是他……所以朕将他削去四肢,封进瓦罐里,吊着口气,逼他每日看着朕与皇妹恩爱……”顺安帝状若癫狂,像是又想到了那个场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父皇您糊涂了,姑姑不爱您,所以她骗您高琉玉是您的骨肉,为的就是让您替她养大自己和心爱之人的孩子,她是为了报复您。”

“不……你骗我!不可能……”

高怀衍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轻描淡写开口:“她那幺恨您,若高琉玉真是您的骨肉,她会怎幺做您想不到吗?在姑姑眼里,您就是一个强占亲妹罔顾人伦的畜生。”

一想到自己疼爱了十七年的女儿极有可能是林述之的种,顺安帝气急攻心,偏头哇的吐出一大口血,竟是死不瞑目。

高怀衍身上沾了点污血,嫌恶地擦拭干净。

部下处理好外头蠢蠢欲动的人,进来收拾残局,忍不住开口:“殿下,琉玉公主真的不是……”

高怀衍随手丢开帕子,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谁知道呢,不如你去问问宣平长公主?”高明诚自以为是的深情害了多少人,他母亲梅夫人也是因为生得像宣平长公主才被他强掳进宫,被迫和丈夫分离,积郁成疾,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撒手人寰。

部下瞧他神情郁郁,极有眼色地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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