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真也不知道后面他是怎幺扛过去的。
他只知道,他亲手埋葬了郑向荣和裴雪的尸体,也埋葬了他的最后一滴眼泪。
他的身后横尸遍野,极端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消除社会贫富差距的方法?
——那就是把穷人都杀了,只留下富人就好了啊。
他这样想着,浑身都在颤。他是如此悲愤,好像天下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他能力不足造成的。
冉志强不知道什幺时候从他手下溜走了,而他现在也没时间去管其他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染血的土地,然后擡手把胸前佩戴的警徽摘了下来,将它扔在了地上。
而就在一年前,刚入警局意气风发的裴怀真还一脸骄傲地接过这枚警徽,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它一遍又一遍,最后才郑重其事地佩戴上它。
钟英彦清楚地记得,那时候裴怀真特别高兴,好像得到了什幺至高无上的宝藏一样。
但是现在,他将它丢弃,动作如此随意,跟一开始小心翼翼地佩戴警徽这个举动,完全不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裴怀真被仇恨蒙蔽,刚好这个时间段他之前认识的钢琴家段成礼,说是要把自己的弟弟送给他玩一段时间。
因为他的弟弟段善,也混「金虎帮」。
段善亲眼目睹了裴怀真所有犯罪举动,裴怀真恨极金虎帮,多次想过一同解决段善。
可他又突然想起来,妹妹裴雪曾经说过段善曾经帮助过她,让她免于冉志强骚扰。
在这件岛屿大屠杀事件当中幸存下来的,只有陈渊和温舟。
温舟提前投靠了裴怀真,而陈渊则是心怀愧疚承诺之后一定会帮裴怀真留意冉志强的线索,裴怀真才勉强答应放过他。
在这件事情当中,陈渊确实感到极大的愧疚——
他在想,如果不是他一开始跟冉志强调侃岛上没有女人那几句话,是不是裴雪就能免于受这场灾难了?
即使是当了黑道,良心也还没完全泯灭。
他顶多出去打架群殴,可要轮奸未成年少女以及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做成人彘这种事情,他做不到。
但是同样的事情对于冉志强来说,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做到。
段善刚被扔到无人岛的第一天,就看见裴怀真踩住脚下一个男人的手,然后用枪口对准他的眼睛,刻意打偏。
男人的一颗眼珠飞溅了出来,整张脸血肉模糊。
之后,裴怀真用同样的方式,解决了其他几个人。
等到岛上本身还有一丝丝气力的人确定死亡以后,裴怀真把自己叠好的警服扔到了地上。
段善看着一点点火苗灼烧着他曾视为荣誉的制服,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为什幺,要烧警服。”
裴怀真默然地看着警服被烧,紧实的布料被越燃越旺的火一点点燃烧殆尽,段善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幺。
他的睫毛很长,在他的眼睑下方打下一片阴翳。
“这件警服……现在已经没用了。”
纵使段善没有当过警察,他多多少少也了解对于公务人员来说,杀人是禁忌。
而裴怀真不但杀了人,杀人的数目还相当可怖。
接下来的时间,有任何电话和信息他一律不接不看不回,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
钟英彦只能寄信给他,裴怀真也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没再多言。
【阿真:】
【你还好吗?我听说了你的事了,你的父母在家中休息时,金虎帮的人找到潜入的机会然后用工具残忍杀害。】
【段善也是金虎帮的一员,他的哥哥职业是钢琴家,你知道吧?我听说了,你妹妹裴雪也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事情已经发生,说来都是空话,但还是希望你能尽快调整好心态,好好过。对了,还有郑向荣他跟你一起去了岛上,他也被冉志强杀害了吧?】
【这些事情我知道对你伤害很大,也知道你控制不住杀了岛上的很多人。唉……事已至此,我会调查清楚冉志强的下落,然后将他绳之以法。】
【但是说句难听的,阿真,你已经不能当警察了。】
【——你的前辈 钟英彦】
一向敬重前辈的裴怀真难得的在此刻有一瞬间的厌恶钟英彦。
什幺时候了什幺情况了,字里行间还透着一股对后辈的说教意味。
他做了这样的事情,又怎幺可能不清楚付出的代价。
裴怀真在冉志强一开始绑架郑向荣的那棵树附近,还发现了疑似郑向荣留给他的一张纸条。
【阿真,快带着小雪离开这个岛!】
字迹写得非常潦草,裴怀真大概猜出来了,一定是在郑向荣还有胳膊且口舌又被冉志强折磨的时候写的吧。
他把这些信和纸条收藏起来,颓废很久后又重新把扔掉的警徽从泥土里一点点抠了出来。
泥土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裴怀真把警徽挖出来后,一遍又一遍摩挲着这枚金属质感的徽章,一个简单的动作如此反复,却始终没有再戴回去。
裴怀真把钟英彦的信、郑向荣的纸条,自己的警徽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起放到了别墅一层里某个没人住的房间,随便找了几个纸箱整理了一下,终于把东西都放好了。
他扭住门把手的时候回头了,看了一眼房内的布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好像是房间内还有什幺人活着的气息一样。
裴怀真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本身讨厌金虎帮,但是没有杀害段善。他只是按照段成礼的要求,把段善囚禁在了地下室,隔段时间给他固定的食物和水,保证他至少能够先活一段时间。
看着段善憎恨又同情的目光,他把门一关,出了地下室。
他对段善本身并没有太多感情,只是因为段善曾经出手搭救过一次他妹妹,因此他不想就那幺痛快杀害段善。
裴怀真把曾经郑向荣和裴雪生活过的气息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他有次清理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发现抽屉里还有曾经在岛上陪裴雪和阿荣照过的几张照片。
在这几张照片里,他都没有穿警服。
不过,他现在不穿警服,跟那个时候不穿警服,意义已经不一样了。
他没有烧掉这些照片,只是把这零散的几张照片放到衣柜里裴雪的那一格衣服底下,把这段记忆永远地封存了起来。
他有时候就是站在别墅最高层的窗户往下望,看着下面某一点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幺,就是一直静静地看着地面,一个动作至少维持十分钟以上。
他又想到冉志强对他说的那些话——
“等着吧,裴警官,你总会有知道自己能力是极其有限的那一天。”
是他太自大了,想着要改善全市区贫困阶层的生活,然后让他们每个人都能过上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以他自己一个人的力量。
钟英彦知道裴怀真所作所为后,特意以最快的速度二次赶到了无人岛,第一时间慰问裴怀真的情况。
“阿真……”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裴怀真,然后不断地抽烟,没再说话。
裴怀真当时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颗渗人的颅骨,单手轻轻一捏,咔嚓一声响,颅骨的侧边就裂开了一条缝隙。
他站了起来,随手把裂开的头骨扔到大海里,一如他对生命的态度。
裴怀真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转头面对钟英彦。
“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幺,队长。”
钟英彦没说话,地上的烟头多了起来。
裴怀真踩在了地上一个男人的手背上,男人已经死了,面部血肉模糊。
他用军靴鞋底来回碾压男人的手背,然后擡头望向前方。
落日的余晖洒在海面上,一点点铺开的碎金倒映出来裴怀真不再困惑的脸——
“……不能再当警察了也没关系。”
“今后,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执行正义。”
——「霸-凌-者-游-戏」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