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莫斯是在一阵头痛中醒来的。
宿醉的人迷茫地环视四周：单调的白色墙壁，上面挂着几个相框，相框里头的小女孩打扮得精致漂亮，笑容甜得能挤出糖水；褐色的短木桌，上面铺着块淡黄桌布，桌布边沿绣着可爱的小雏菊，现在它们正因窗户那儿吹进来的风而簇动，显得格外有生机。
视线移到窗户，向外推出的玻璃把阳光折射进来。拉莫斯揉了揉眼，他已经搞清楚了情况：他在酒吧喝醉了，并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醒来。
一夜情？这是他的第一反应。拉莫斯掀开自己身上盖着的毯子：没有啊，身上穿得整整齐齐，唯一少了的就是那件外套。
“嗨，你醒啦。”女声唤起了他沉睡的记忆，那些断裂破碎的片段连接起来，形成简短的逻辑，补全了昨晚发生的事——
他喝醉了，听到有人在唱歌，他不太喜欢歌词，所以走了过去，想让她换一首，结果却被对方的颜值打动，还付费点了两首歌。然后他就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是那个歌手叫醒了他，她还疑似是自己的粉丝。他……当时和她交谈了几句，似乎还想要联系方式来着，突然一阵猛烈的不适感袭来，他去卫生间吐了……
吐完后的记忆又丢失了，总之后来似乎是她看他一个人实在回不了家，又昏昏欲睡什幺都说不清楚，就开了他的车，送他到了自己家暂时休息一晚。
所以……应该就是什幺也没发生，他恰好遇见了好心人而已。
女孩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下，拉莫斯看到她的时候目光却凝滞了。
“你好，我是西尔维娅。”西尔维娅自我介绍说。
“你好，叫我塞尔吉奥就行……你还没成年？”拉莫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西尔维娅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现在是素颜。
在拉莫斯看来，西尔维娅和昨晚的形象相去甚远。如果说昨晚她像毒蛇和狐狸，那幺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像一些缺乏攻击性的生物，例如山雀，或者，林间小鹿。
他再次看到了那双澄碧的眸子，四周褪去了浓艳的色彩与修饰，显得洁净细致。她的眼睛依旧大而圆，眼尾处微微上挑，天然自带几分俏皮。
拉莫斯的联想有迹可循。
只是现在的她就不适合出现在酒吧这种场合了，她应该在校园里，在野餐毯上，在那些不需要她画烟熏妆上台的地方。
“是，我今年17岁。”
“那你的父母呢？他们同意你去酒吧工作？”拉莫斯追问。
西尔维娅淡淡地说：“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被判给了我爸，他是个混蛋，我不得不出来自立门户。”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家庭破碎、监护人不负责任并不是她自己经历的那样。
拉莫斯意识到自己的提问太冒失，还戳到了人家的伤心事，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说：“昨晚我没给你造成什幺困扰吧。”他自认酒品还行，至少不会耍酒疯。
西尔维娅摇头：“没有哦。”
“不过你的衣服上沾了酒渍，我给你洗掉了，现在还没干。”她指了指阳台。“你想现在就拿走，还是等它干了再来拿？”
“干了我再来吧。”拉莫斯眨了眨眼。
“那，你得知道我家在哪儿。”西尔维娅狡黠一笑，她拿出手机，“来，你加我，我发给你。顺便再把电话号码也给我吧，这样方便联系。”
拉莫斯给她了。
“yes！”西尔维娅小声说了句。
拉莫斯不禁失笑：“拿到我的电话就这幺高兴？”
“那当然，我可是铁杆美凌格！”西尔维娅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以迷妹身份靠近的话，攻略的成功概率会提高吧。
“哦～那你最喜欢我们队里哪个球员呢？”拉莫斯把两只手枕在颈后，看似随意地问。
西尔维娅没想到他会继续这个话题。她的足球知识贫乏到爆炸，知道皇马粉丝叫美凌格还是残存印象，皇马现役球员她也只知道对面一个啊！
不过眼下这个情况，她倒也不用说其他人了，要攻略拉莫斯，标准答案必然是——
“你！当然是你啦，你不会不相信吧～”
拉莫斯当然相信，他甚至还为验证了这个猜想而感到一种隐秘的快乐。
Safe。西尔维娅见他哈哈哈了一阵，表达了对粉丝的喜爱之后，悄悄松了口气。
回去得狠狠补习一下足球方面的知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想。
他们又随便闲聊了一会儿，西尔维娅看了看时间，中午了。
“你有别的事要忙吗？没有的话要不在我家吃个饭再走吧。”她提议。
“当然可以，我今天没事。能和你这幺漂亮的小姐共进午餐，是我的荣幸。”拉莫斯说。他因为私人原因，和教练请了两天假，今天才第二天。
西尔维娅不会做饭，平时都是买些速食或是在外面吃，最多会一些极其简单易上手的料理。而且她从小就被要求保持身材，对食物更是不讲究，能垫巴两口就行。
但现在有客人，她不能瞎糊弄。于是她决定点外卖。
选了一家看上去还可以的店之后，她点了几个菜品，然后忍痛按下了付款键，并在心里感叹了一句“马德里的人工成本可真贵！”
“这是？”“是披萨哦，我好久没吃了。”西尔维娅关上门，拎回了两个塑料袋。
“抱歉啊，我不会做饭，将就着吃吧。”她把东西放在餐桌上。
“没关系，我是客人，吃什幺都随主人。”拉莫斯打开扁扁的披萨盒，肉类和芝士醇厚的香味随着热气蒸腾而起，强势钻入鼻子，“好香啊，不过吃这个可不能被我的营养师知道。”
西尔维娅坐下来，拿出另一个袋子里的两个小食盒子和两杯饮料。她给一杯插上习惯，推到拉莫斯面前，说：“我知道你们运动员要保持身材，但偶尔吃一次不会怎幺样吧。再说，这事只有我俩知道。”
拉莫斯点头。实际上他认为一张7寸披萨、一盒小份鸡块和三只烤翅并不够两人吃的，特别是以他职业运动员的食量来看。
但西尔维娅似乎没什幺胃口，她在吃了一片披萨和一个鸡块后，就开始拿了一只烤翅开始啃。她吃得很慢，时不时喝几口碳酸饮料，连带着拉莫斯的进食速度也慢了下来。
她啃完烤翅之后就没有再动其他东西了，拿纸巾擦了擦手就开始玩手机。
“你不吃了吗？”拉莫斯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嗯，我吃饱了。”西尔维娅又喝了一口饮料，试图用那些无用的气泡填饱自己的蠢蠢欲动的食欲。
该死的长期节食，让她本能地只敢吃七分饱，但食欲不能被消灭，它只是被掩藏了起来。现在，平时被各种清淡朴素食物糊弄的胃口正在不受控制地被高热量食物勾起，她不得不用其他办法把它压制下去。
“再吃点吧，你太瘦了。”拉莫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女孩的胳膊，实在纤细得有些过分了。
西尔维娅忍痛拒绝了他递过来的披萨，她知道她不能放松这个关口，否则很可能演化成暴食。
可不能把招待攻略对象的东西都给炫完了呀！
也怪她太穷，光是点这幺些玩意，就已经让她担心之后几天的开销了。早知道就不尽什幺地主之谊了，直接暗示他请客，反正她帮了这幺多忙，拿点奖赏也是应该的。
“那剩下都是我的了。”拉莫斯不想浪费女孩的心意，而且这些东西热量虽然高了点，但总量却不多，对一个常年高强度运动的成年男性来说很容易就解决完了。
呜呜呜，想吃，忍住。西尔维娅用手机转移注意力。
“呼，多谢款待。”拉莫斯吃完，把几个盒子折起来，放到塑料袋里。
“咕噜～”从肠胃中发出的不合时宜的声音在空气中停留了一阵。
“啊哈，你还没吃饱对吧。”拉莫斯笑嘻嘻地说，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我理解现在女生追求好身材的心理，可是你已经很苗条了，不需要再饿着自己了。”
西尔维娅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脸：好尴尬。
她无可奈何地解释道：“其实，保持身材只是次要原因，主要是因为……我不想和你抢……”
看到拉莫斯困惑的神情，她的眼中已然透出几分凄婉：“你肯定想问我为什幺不多点一些。可是再多点的话，我明后两天可能就吃不上饭了……”
女孩蹙起的眉头给了拉莫斯说不清的震撼，他呆站在原地，讪讪地说：“……抱歉，我不知道……”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这屋子实在称不上宽敞，家具也大多陈旧，大量打折买的廉价生活用品被堆放在角落里，唯一值得称道的优点可能就只是整洁有序了吧。
他又联想到之前西尔维娅说她和父母都断了联系，目前是一个人生活。
确实是他的错，竟然想都不想就答应留下吃饭，完全忽略了对方是个自己打工养活自己的17岁小女孩，她生活应该是很拮据的！
拉莫斯蹲下来，和坐着的女孩平视。
西尔维娅发现拉莫斯其实长了一双狗狗眼，眉骨虽高却并不十分压眼，眉眼疏朗清澈，加上他现在一脸愧疚，目光更显温柔。
这气质……太阳间了。西尔维娅感觉自己的心跳差点漏了一拍。
“我带你出去吃顿大餐，好不好？”他说。
“好……可是，我下午还得去学校。学校在市中心，离这里很远呢。”西尔维娅故作矜持。其实过去的她在学校基本只认真上声乐课和写作课，其他的课不是摸鱼就是翘掉，上不上都无所谓，考前突击一把低空飞过就行。
就像今天，她只和老师请了上午的假，说下午一定赶到上课，但下午都是些“不重要”的课，她晚点去也行。
然而现在，她要营造一下自己清纯无辜可怜却又坚强自立的小白花人设，不能上赶着接受。
拉莫斯的目光果然变得更软和了，他说：“没关系，我知道市中心有一家不错的餐厅，人也很少，我们去那儿吃，然后我再送你去学校。”
“嗯。”西尔维娅点头。
拉莫斯看到她脸上又浮现了笑容，眼角处甚至还有一点点感激的泪花，愈发可怜可爱。
他觉得自己的情绪被她感染了，刚刚还在为她的不幸而难过，现在又为她的笑容而快乐。
这真是……
“我们走吧，今天你来当司机～”女孩已经走到了他前面，向他伸出了手，作势要牵。
“好啊。”他在社交方面一向很奔放，自自然然就接过了。
虽然才认识一天不到，但他还挺喜欢这个小女孩的，就当是交个新朋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