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1)

世界好像要在今夜被淹没了。

蓝楹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瓢泼雨幕中飘摇的枝叶。她能够想象得到那些飞溅的水珠打落在手臂或者肩膀时的那种微微疼痛的感觉,除此之外更多是一种渗透肌理的凉意。

这样想着,她已经伸出手触摸到了玻璃窗的拉手。

“外面的雨有些大了,晚上温度很低,开窗容易着凉。”

是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专属于男人的声线,大提琴那样因为一端牢固安置于地面而显得格外沉稳,虽然温和,但或许由于习惯自然而然的浸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压感。

于是蓝楹的手便又收了回去,交叠着放置于身前,紧贴着她身上那件从各处细节能透露出精致华丽做工的礼裙前段。

在场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是,她因为他的出现而紧绷了身体,连呼吸的频率都不自觉地调低。

由于蓝楹是面向着玻璃窗的方向,所以瞿赫声只能看见她的背影。整体印象依旧是没有太大变化的,一位纤细单薄的女孩子。和枝头经历过春夏两个季节颜色由嫩绿稍稍变深的叶片一样新鲜的女孩子。

而从今天起,她成为了他的妻子。

虽然这场临时促成的婚礼确实略显得有些仓促,但细微的瑕疵也仅仅只能在知晓内情的人眼中被察觉到,更多人的视线会被更加光鲜亮丽的设计所吸引。

比如她身上的那件礼服。大概是特意设计的,类旗袍样式,通体都是紫色,经由不同的深浅曲线变化,像是一捧静谧的紫水在她身体表面缓缓流淌着。

瞿赫声猜测,设计师的灵感应该是从她名字中获取的。

蓝楹,在蓝楹花盛开的季节里诞生的孩子。

作为敬酒服,这件旗袍还有一个很是巧妙的地方——所有的盘扣都藏在背后,手绣在一层薄纱之上,沿着她凹陷又凸起的背部山脊线无尽地绵延着。

换句话讲,光凭一个人,很难轻易褪去这件蝉蛹似的外衣。

仿佛是为目前仍然可以算做陌生人的这对新婚夫妇特意安排的这场仪式,大抵是希望能够通过拉近彼此生理距离而缩短心理的隔阂。

瞿赫声看见床边的女孩擡手在后颈处略显艰难地打开了一枚盘扣,之后再也触碰不到第二颗了。

“需要我帮忙吗,旗袍盘扣应该不太好处理。”

“啊,是的,盘扣在背后,不是很方便……”

蓝楹回头看正在摘除手上腕表的男人,衬衫袖口打开后随手卷折在小臂靠上的位置,因而无所遮掩的肌肉脉络与蜿蜒盘虬的血管便暴露在灯光之下。

然后是属于Alpha的手掌,宽大而充满力量,修长的手指却在拆除表带这样精细的动作中透露出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魅力。

蓝楹在瞿赫声擡眼看过来的那瞬间便重新转过头去,想要把注意力重新聚焦在窗外的雨上,或者那些因为绿得太饱满而要哭泣的叶片也好,反正就是,不要太去在意身后的人。

可是属于男性Alpha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即使是作为Beta闻不见所谓的信息素,那种自身后呈包裹式的存在感也能将她完全笼罩在属于他的气息中。

当不属于自己的滚烫温度触碰到蓝楹的后颈时,她忍不住向装窗的墙面躲了躲,整个人也向前瑟缩起来了。

“你的皮肤很凉,是一直觉得很冷幺?”瞿赫声面对蓝楹下意识动作里的逃避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澜,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这应该会是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的正常反应。

相反,她很勇敢。一位近乎陌生的男性成年Alpha就站在她的身后,并且在正为她解开身体表面的遮羞布,她也仅仅只是像含羞草那样合拢了自己的叶片,安安静静的,没有颤抖,也没有逃跑。

“嗯……其实还好,”蓝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又补充说,“是因为我的体质偏寒,所以身体也总是很凉。”

因为这个问题被问过多次了,蓝楹下意识就想像以前那样接着讲起好处,比如夏天的时候亲近的朋友总喜欢和她贴贴,小动物们也喜欢让她抱抱摸摸。

至于冬天的事情,不被问起的时候她也不会主动提及。

但那一阵陌生的热度贴着她的脊背逐渐向下移动了,她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转移自己的注意,也就省略了这一部分,保持了沉默。

盘扣的数量是一个相当吉利的数字,自上而下一共有九颗,最后一颗安排在尾椎,瞿赫声觉得选在这里也是很形象并且妥善的位置。

像是一张还未落笔的画纸展露在他的眼前,属于中式山水画的那种极致留白艺术,瞿赫声仅仅能看见她背部的很小一片肌肤,以及浅浅凹陷下去的两只腰窝,却已经能凭借这两点联想到太多。

再继续下去就越界了,瞿赫声用挂在臂弯间的西服遮掩住了身下不礼貌的凸起,随即便退后到安全的交际距离。

“可以了,浴室里应该准备有你需要的东西,今天辛苦了,好好泡个澡放松一下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女孩明显泛红的颈肩和耳廓之上,接下来的话里有不明意义的喑哑笑意。

“那幺,再见。”

这声“再见”说得极其微妙,在当下的景况里能细品出多种不同的意味来。但他并没有任何的解释,也不做过多的停留,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房间,随手还关上了房门,将主卧这片宽阔的空间全部留给了蓝楹一个人。

双手交叉在胸前以确保礼服不会直接掉至地面的蓝楹逐渐放松下来,她在原地又站了会儿,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彻底放开手,褪去蝉蛹那般从堆积在地面衣服里走出,只着最贴身的内衣裤赤脚往浴室里走去。

到今天,这其实也只是蓝楹和瞿赫声的第二次见面。

自己会和瞿赫声结婚的消息其实有些出乎蓝楹的意料,因为虽然蓝家和瞿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但她是一名Beta,而瞿赫声是一名Alpha。

人类再分化之后,Alpha被公认为属于金字塔顶端的佼佼者,同Omega一样属于极其稀少的珍贵人群。有关于他们的婚姻一般都会默认AO组合,不仅能够满足双方生理的需求,下一代分化为Alpha或者Omega的几率也会更高。

比如妈妈所生的三个孩子里,姐姐蓝柯就是Alpha,弟弟蓝影是Omega,虽然只有蓝楹第二性别是Beta,但也侧面证明Alpha与Omega的结合后代AO分化率是最高的。

“这还不简单,瞿赫声他后妈打的好算盘。情人上位不说生个私生子还是个Beta,自然想要在其他地方为自己争取些利益,要是瞿赫声能取个Omega,那她儿子岂不是完全没希望了。”

蓝楹想起姐姐在听了她的疑惑后的回答,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世界上就是有这样自私的人,不顾他人利益,只为了拼尽所有为自己捞取价值。

而蓝楹自己呢虽然身为Beta但家庭条件富足,而且她给自己安排的生活快乐忙碌且充实,所以对婚姻也没有什幺太大的渴望。当初去和瞿赫声相亲见面还是因为实在应付不过妈妈的请求才去的。

因为姐姐和弟弟都位居AO行列追求者可以从家门口排到喜马拉雅山去了,所以妈妈便对第二性别为Beta她的婚事格外上心。

见面那天因为路上救了一只被车撞到的小猫,蓝楹记得她当时好像还迟到了来着……但是不知道怎幺回事在咖啡桌上瞿赫声就当场向她提出了求婚,虽然直接坦白是集团之间的联姻,期限是最低两年。

一个敢求婚,一个敢答应,于是就这样,两个人在半月后的今天举行了婚礼。

洗漱完毕后,蓝楹坐在梳妆台前准备简单地护肤,在摘下的耳饰旁边看到了一颗糖果,玻璃纸的包装,光线折射出好多颜色,让她猜不到里面是什幺味道。

“楹宝,如果你觉得第一次和Alpha会比较害怕的话,可以吃颗这个糖。”

在和瞿赫声回到这栋婚房之前,蓝柯特意拉住了蹲在酒店门口的花丛里逗弄一只亲人的狸花猫的蓝楹。

毕竟作为姐姐,并且还是一位Alpha,她有义务给什幺都不关心只喜欢和小动物相处的妹妹提出一些建议。

当蓝楹弯起月色般柔软笑意的眼睛看向她时,蓝柯觉得自己的突然被人用拳头重重砸在了鼻尖,痛得她恨不得大骂一场,尤其是娶走妹妹的瞿赫声那小子。

“你记住啊,Alpha很皮实的,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把人一脚从床上踹下去,他就老实了。”这人一边说,还一边配合着神情和手脚部动作。

“好的哦。”虽然蓝楹觉得她这个姐姐真的会像是经常被人踹下床才会老实求放过的那种人,但她还是认真将糖果收进了口袋里放好。

蓝影当时也跟在大姐的身后,他作为Omega自然也知道那颗小小糖果的作用,本来还想说都结婚了还至于吃这个糖吗,但当他看到只大他几岁的小姐姐一脸纯真地接过糖果然后笑着道谢,又看到应付完宾客朝他们走来的瞿赫声。

就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高阔挺拔的男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西服,剪裁工艺精良,完美为他自带的优势抛光。年近三十的男人经由过风浪的沉淀与洗礼,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得格外坚定有力。

几乎看不出是在敬酒时喝光自己的每一杯,又轻巧地拿过蓝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的人。

Omega对于Alpha有着天生的仰望感和服从性,仅仅在和瞿赫声对视的那一秒,蓝影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乖乖躲到同为Alpha的大姐身后了。

“你来啦。”

蓝影看见他的姐姐仍旧蹲在原地,即使那个男人已经停步于她的身侧,她也只是仰头看了眼,继续为一只猫咪的亲近而快乐雀跃着。

在他的记忆中,和大姐火爆性格完全相反是,小姐姐蓝楹一直都是温柔平和的,最大的情绪起伏也如同微风吹过紫色花海那般,摇曳起些微的浪涛,视觉上看起来的淡冷。

妈妈总说害怕她这种软性子的人被欺负,但蓝影总觉得其实这种人才是最酷的,再生气也只是淡淡的,俯视一只爬到鞋尖上的蚂蚁那样不痛不痒,反看着对方聒噪跳脚。

不做任何事,但从最开始就赢得彻底。

而现在的蓝影既不敢像大姐一样生气就痛痛快快地爆炸,也做不到像二姐姐一样任何事都平淡如水,还处于晚上睡前复盘战绩然后窝囊地生闷气的那种阶段。

“姐姐,”在目送蓝楹即将离开的那个瞬间,蓝影俯下身再一次拥抱她,轻轻说道,“我们仍然在你身边。”

真的是很煽情的场面,在车上掉眼泪差点被看见。

蓝楹一边想着,一边拿起那颗糖果拆开了包装,捻起来放进嘴里抿了抿,随即又忍不住眯眼笑了起来。

是她最喜欢的葡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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