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2日,周六。
时针在李晋昭的视线下,第二次指向数字六。
夏天的夜幕总是姗姗来迟,尽管太阳已经西落,但那焰火般红艳的光芒却依旧燃烧着半边天。
赤橙鎏金的色彩渗过万千阻碍,轻盈地照耀着李晋昭,在他微侧的脸上形成一道曼妙的明暗交界线。
扇动纤长的眼睫,他将目光从腕表上移开。擡眸,浅棕色的浮动光影的瞳仁微微收缩。
伸到窗外的手抖落了累积的烟灰,他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目视着不远处的学校大门。
“滴滴——”
来往汽车川流不息,彼此互不相让的鸣笛声,皆是刺耳,无异于人类滔滔不绝的谩骂。
李晋昭将车内悠扬的音乐调得大声一些,随后掏出手机,点进微信。
十分钟前发送的消息还没有回应。
他看着自己微信首页顶端的毫无反应的聊天窗口,有些百无聊赖地擡指自下而上拨点着手机壳。
伴随有节奏的“哒哒”声响起,很快,他感觉手机震动起来。
“嗡嗡——”
他低眸,发现窗口头像处出现了一个小红圈。
是童乐川发来了消息。
点进去。
「还没放学。」
李晋昭想回复什幺,却见她正在输入中,几秒后又是一条。
「对了,今天晚上我不回来。现在老师留着我们补课,补完课我还要和同学去市立图书馆学习,学完就直接睡她家了。」
李晋昭微一怔,擡起的指在空中悬留了一会儿,才敲打:
「多久回家。」
对面很快:
「明天。」
他又输入:
「好,是女孩子吗?」
这一次,对面一直处于正在输入中,隔了小有一分钟,才回复:
「是。」
「嗯,注意安全。」
于是,他们的对话就如此简洁潦草地结束。
李晋昭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松懈感。
手机息屏后,他将香烟凑至嘴边浅浅吸了一口,爆珠中香浓的薄荷味从他的口鼻深深灌入肺腑,似乎把血肉骨体都清洗了一番。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迷蒙的烟雾袅袅升腾,环绕在他的脸庞,模糊他的五官。
将烟头掐灭,驱散空中雾气,他打开车门走下去,试图将香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可是。
烟头扔进垃圾桶里的那一秒,他觉得自己好像瞥到了童乐川的身影。
随即,他擡起头,透过路面的车水马龙,望向不远处。
思前想后,他也没明白,童乐川是如何突然之间就出现在学校门口的。
她就活生生地站在“市一中”三个大石刻字旁,眉眼间都是冷意,同身旁的女孩说着什幺。
那个女孩……
他微愣了一霎,发现自己并不认识。
她热情地也在同童乐川说什幺,还拉起她的手,指向一旁的大路。
……
不是说,留下来补课了吗?
怎幺前脚才说,后脚就出来了?
童乐川是在骗自己吗?
想到这一点,李晋昭只觉得脑门的血管突然一跳。
他有些疲惫地擡手揉了揉太阳穴,淡淡地拿出手机,想询问她。
「你怎幺出……」
他还在编辑,可再擡头,却发现她们上了一辆车。
而那个为她们开门的司机,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并不陌生。
一瞬间,他的心头升起一股不安。
事情可能并没有他想象得那幺简单。
*
跟车这种事,李晋昭是头一次。
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徐徐驾驶在后。
面上冷冷的,没有表情,可那对浅色的眸却炯炯有力地注视着那辆黑色迈巴赫,仿佛能够透过车身看到里面的情景。
童乐川……
现在是在想什幺呢?
她为什幺要骗自己?有什幺话是不能告诉他的吗?
他在心底询问,却觉心头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自己是在担心吗?
不禁自问,才发现,他真的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这样作为父亲担忧子女的情绪。
他希望,这一切的不安都是他的遐想造成的。而跟到最终点的时候,他能看到童乐川和那个女孩子安全到市立图书馆。
只不过,这个想法一出不多久,就直接破灭了。
因为她们拐上了另一条与去向图书馆背道而驰的大道。
李晋昭的心又提起一寸。
十五分钟后,车身终于停下。
李晋昭亦脸不红心不跳地将车停在离她们不远处。
他今天开的公司的车,童乐川认不出。
坐在驾驶座,将安全带一松,才见她们一前一后推开车门下来。
李晋昭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们的方向,起先他并不知道她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幺,过了好一会儿,在他环视一周后,才看到不远处建筑物上悬挂的闪亮夺目的灯牌大字——薇薇安妆造。
妆造?
几乎是同时,他心中隐隐的不安便被放大。
此时,时针已快走向数字七,秒针颇有频率的声音像万根轻细坠地的利刺。
一根一根清晰地直接地刺向李晋昭的心。
他平静地坐在车内,什幺都没做。
时间一点一点走着,幽深的黑像厚重的长发一样慢慢铺卷袭来,封闭了整个广阔的天空。
微明的灯火点亮,散发孱弱的光。
“哒哒哒——”
有渺小的飞蛾上赶着扑火。
李晋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将视线从那处移回来时,夹在两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尽,散落的烟灰被风拂得不知去向。
他醒了醒神,将残缺的烟身包裹进湿纸巾里,扔到车内置备的垃圾桶中。
这时,他一擡眸,发现有两个女孩子从那个店铺里走出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只当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可下一秒,目光似乎瞥到了那醒目又独特的物品——童乐川平时最喜爱的chiikawa的手机壳。
只一下,他感觉神经都崩紧了,手微微一抖。
再一看,才发现其中一个女孩子果真是童乐川,只是她目前的模样,陌生到可怕。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童乐川。
再也不是朴素的简单的样子。
而是引目的冷酷的别样的。
校服褪去后,她纤长的脖间戴上了夺目的银项链。上身穿着小香风的短衣吊带,下身着着黑皮短裙。
裸露在外纤细的胳膊在昏黄的光下依旧白如瓷器,像脆弱又稀世的珍宝。
脚下踩的一双黑长靴,散挂着挂链,伴随她微弱的动作摇晃着。
她低头看着手机,柔顺的发像布缎一般倾泻,再擡头,视线巧合地朝向李晋昭的方向望来。
正逢风啸吹向她,拂起她的发,让他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头发何时变得这样长?
她的脸又何时变得这样陌生?
冷白的肤色,冷漠的妆容,乌黑长顺的发丝……
她那浅色的眸在灯光下是那幺透亮,可李晋昭却在里面看不到一丝生气与希望。
像是厌恶透了这个世界……也像是……厌恶透了他。
她到底在看着什幺?她又要去到哪里?
问题纷至沓来,李晋昭觉得自己从没有像此时一般头疼过。
他不知道时间怎幺稍稍走到了十点。
童乐川同那个身着红艳吊带裙的女孩子交谈着,随后上了车。
他又没忍住点了一根烟,目视前方的车驱驶离去,也发动油门跟了上去。
这个过程中,他掏出了手机,点开同徐岚的对话框。
「小川这几月有去过什幺地方吗?」
消息一发送,那头很快就有了回复。
「李总是指什幺地方?」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输入:
「不该去的地方。」
两分钟后,手机传来“嗡嗡”声。
「嗯……近来我观察的话,小川没有去过什幺不该去的地方,我每次都是直接把她送回家的,但那以后她有没有去什幺地方我就不知道了。我每天早上按时接她,并没有发现她有什幺异样。就是……总闷闷不乐的,好像干什幺都开心不起来。」
她发了这幺一长串话,李晋昭看着,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下刻,徐岚消息又弹了出来。
「话说,这些事情不应该是李总负责吗?怎幺问起我这个打工的了。」
徐岚是会明着洗刷李晋昭脑袋的。
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话里话外都有些提点责备的意思。
李晋昭看着那一排字,沉默良久。
渐渐地,他越发意识到自己与童乐川的距离之远。
是啊。
他怎幺就没意识到呢,这些本就是他的责任之事,为什幺到头来还要跑去问别人?
他这个父亲也是做得差到没边了。
懒散惯习的他总是觉得做父亲也就不过如此,什幺皆是游刃有余。
因为一直觉得自己搞不明白童乐川,便也就任其自去,懒得费心。
然而,现在的他却心生无力,似乎还在惧怕什幺。
明明那些年看见她的失落与悲伤,走近她被母亲抛弃与校园霸凌的深渊苦痛中时,也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无力过。
心脏悠悠地似乎被放在累层滚烫的碳火上炙烤着,又闷又燥。
原来这才是做父亲的心境吗?
太损心耗力了。
生怕,她其实早就堕入了另一道深渊。
也生怕,她其实根本没有看起来的那幺简单。
……
不祥的预感在驶出高速路段时彻底印证了。
这条道,他走过无数次,实在太过熟悉。
看到蓝色的路牌书写着大名鼎鼎的“星海岸”时,他基本什幺都知道了。
只是依旧寄希望于看到转机的出现,如果有那个万一呢?
可是万一还是破碎了。
当那耀眼又辉煌的建筑映入李晋昭眼帘时,他的心彻底跌落到谷底。
看着这个昔日自己玩乐的会所,那复杂的情绪几乎像汹涌的海浪一般,一点一点将他淹没。
已经不是头疼能形容的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地方光鲜艳丽外表下究竟隐藏着多少腌臜龌龊的交易。
是最浑浊的人间污潭,也是最恐怖的无间炼狱。
什幺样的人都有,什幺可怕的事情也都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她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儿,到底为什幺要来这里?
手间的青筋都伴随他握拳的动作爆起,他在压抑心里的起伏,试图让自己冷静。
也许还有回旋余地,他一定不能冲动。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连忙拨打了徐岚的电话。
“马上帮我联系星海岸总部。”
“啊,出什幺事了?”
徐岚有些诧异的声音传来。
“小川在星海岸。”
“啊???”
“哦,好,马上。”
震惊之余,徐岚很快明白他的意思,问道:“怎幺说?”
他带动方向盘,转了一个弯,进了地下车库。
她们的车就在前方,他的视线也一刻不落。
随后他一字一句冷冷道:
“让雷铮给我把他的狗眼睛睁大了,下发消息一个个排查,必须把童乐川揪出来。”
“啊,哦……嗯,然……然后还有吗?”
徐岚在那头擦了擦额头的汗,刚躺上床又立马坐起来穿衣服。
“但凡她要是出一丁点事,就让他做好准备,卷铺盖走人。”
……
李晋昭迅速挂断电话,弯弯绕绕地,将车泊停在B区。
童乐川在距他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下车。
他隐匿在光源的盲区,黑暗似乎为他罩上一层伪装。
她们在那方停留了一会儿,交谈着什幺,才走动。
直到童乐川路经他的不远处,猛地,身形一震,像感受到了什幺,惊觉地擡起头。
“嗯?你怎幺了,咋不跟上来?”
那个红衣女孩好奇地发问,后又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
“咋了?”
她的声音李晋昭听得很清楚。
他在黑暗里看着童乐川,似乎很想得到什幺答案。
可他在她的脸上只看到了极强的戒备与防范。
还有……隐约的了无生气。
他看着她环顾了一圈四周,才松懈下来,离开。
心头愈发沉闷,半分钟后,他推门下车。
目光遥望她们离去的方向,他踏步紧随其后。
只是和曾经全然不同,这一次,他的每一道步伐都是那幺沉重又艰熬。
*
喧闹、嘈杂、熏人的酒气。
五色晃眼光影下舞动的肉体,醉耳的音色,孱热的气流,徐徐不断……
童乐川觉得自己像一只案板上待宰的羔羊,要死在这人性贪婪又疯狂的愉悦之际。
冰凉的酒水一杯又一杯送到她的嘴前,那些个持杯的手指皆是修长又白皙。
她有些晕头转向,像朝堂上最昏聩的君主,完全被迷了方向。
喝哪杯?
迷离间她还在做选择,可那酒水却一点都不带停留地直直灌进她的口鼻。
凉。
好凉。
残留的酒从她的嘴角溢出,弯绕着顺着曲线柔美的下巴滚落至胸间。
她听见他们亲热地呼唤她童小姐。
还听见有人叫她小川。
“小川……”
她好像跌进了那个人的胸怀里,硬硬的,她动手去摸,情不自禁地从上往下。
那个人的呼吸那幺温热又滚烫,在她的耳畔流连又萦绕,像一只只轻柔的羽毛挠动她的心。
“嗯。”
她回应着,突然有些想哭。
“你醉了。”
她听他淡淡说。
“没有……我没……醉。”
“李晋昭……”
她呼唤他,开始克制不住自己的野性,那双手颤抖着又暴戾地想要将他扒光。
可下一秒,她却听到面前的人说: “不介意的话,下面也可以。”
就是这一句话,让童乐川从梦中惊醒。
她跌跌撞撞地朝后退去,猛地撞到了墙壁。
纤细的肩带不知何时已经褪至肩旁,本就低下的领口,此时已经暴露出她部分胸乳。
她擡手将肩带往上一拉,才看清面前的人。
他是只鸭子。
一只模样姣好的鸭子。
她怎幺……
“怎幺了?童小姐?”
他问道,朝她步步紧逼。
“你别过来!”
她大声喝止,却引来周围人的视线。
这里和苏遇说得一模一样。
什幺男人都有。
七七八八地围绕她们两个女性,极尽献媚之态。
满地的酒水,满地的衣衫,满眼白花花裸露的肉体。
她头一次具象地明白什幺叫作酒池肉林。
他们都看向童乐川。
“童小姐不开心吗?那要不要玩儿点开心的。”
那个正亲吻苏遇脚丫的鸭子提议,其他人都附合。
苏遇却更像没事人,游刃有余地坐在价值不菲的皮质沙发上,朝她挑眉。
“别太羞涩,这就是快乐。乐川,使劲蹂躏他们就是了。”
她说着,用她那双玉足挑起男人的下巴,稍稍露出自己裙底的风光。
“去,给我拿圣女果。”
男人像狗一样听话,摇着尾巴,跪着到案几上端来盛得满满的圣女果。
苏遇接过,满意地扔了一个到一旁。
“去捡过来,哦,对了,用嘴捡。”
只见那鸭子兴高采烈地爬着过去用嘴叼起,又爬回来。
苏遇很欣喜地笑了。
“嗯,给你吃了。”
那鸭子开心地咀嚼。
“喜不喜欢?”
“喜欢。”
他奋力地点头。
“你过来。”
她又指示另一只鸭子,嘴里含进圣女果,朝童乐川挑眉。
似乎在教她怎幺玩乐。
童乐川看见那只鸭子嘴对嘴地凑过去,含取那只被咬破的圣女果,随后吃了下去。
“乐川,你试试?很有意思的。”
童乐川浑身一阵恶寒,恰巧这一时候不知是谁拉住了她的手腕,猛地,她一个条件反射,就甩开了手。
那人错愕地看着童乐川,眼底渐渐生出晶莹的泪。
“姐姐,你不要不开心嘛,我能陪你玩儿,怎幺玩儿都可以。”
这是那只看起来很小的鸭子。
初进包厢的时候,童乐川就注意到了他。
询问一番后,才发现他只有十四岁。
十四岁是什幺样的概念……
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他究竟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她看见那孩子哭了,眼睛红红的,像是怕因为她不开心而挨打。
那双细瘦的手攀上她的手,在用那充满稚气的脸极尽可能地营业。
“姐姐,我很听话,你对我做什幺都可以,真的,拜托你不要不开心。”
童乐川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感觉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罪恶。
“抱歉……”
她不再敢看男孩的眼睛,轻轻拍开了他的手,便飞快地跑出了包厢。
“喂!!童乐川,你去哪儿!真没劲儿。”
苏遇的呼唤声被她用厚重的门隔离,她本以为走了出去,自己心里就会舒服一点。
可是眼不见为净却一点都不起效,这里的空气在哪里都是污浊的腥臭的,那淫靡的场景与那孩子的眼神都在她的男孩里挥之不去。
它们渗进她的毛孔,似乎已经彻底附着在了她的身上,如何都洗不干净。
鼻息间闷到令人窒息,她擡手紧紧抓住胸衣,跌跌撞撞地搀扶着冰凉的墙壁。
好恶心啊……
太恶心了……
她怎幺会来这里?
为什幺还会沉沦进去……
成人的世界都是这样吗?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
无情的、残酷的、血淋淋的……
她要离开。
“小姐,您不舒服吗?”
一旁的侍应生看到了她,连忙赶了过来。
童乐川差点一个踉跄,她朝他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摇摇头,决定先歇一下,道:“有没有白开水。”
“有,您这边来。”
童乐川点头,慢悠悠地跟着他到了休息区。
她的胃里实在翻腾得厉害,头也是眩晕的,手脚软到没有力气。
也道不明白,是酒水的问题还是星海岸本身的问题。
侍应生倒了一杯白开水过来,还捎了一条凉被。
“小姐,这边空调温度很低,盖上这个,以免感冒。”
她接过水暖了胃,才盖上凉被。
“谢谢。”
她缓了缓。
“有没有露天的走廊,这里面实在太闷。”
侍应生点头,“有,请这边来。”
五分钟后,童乐川被侍应生带到了一个露天走廊。
推门出去的那一刻,她才觉得心头的气闷好像消散了一些。
似乎只要那门一闭,拥入大自然的怀抱,里面如何脏乱的世界都同她没有了关系。
可心底始终念着什幺,一块石头不上不下地卡着。
“小姐,您好生歇息,有什幺可以按服务铃。”
童乐川沉默地点点头。
见她不再说话,侍应生才离开。
只是童乐川并不知道侍应生没有远去,而是在同她一墙之隔的地方,拨通了李晋昭的电话。
“李先生,童小姐出来后在疏影落红这边。”
疏影落红——正是童乐川现在所处的休息区。
电话那头的李晋昭点点头,缓慢应声。
“知道了。”
而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某处。
那是在黑暗中散发着光亮的电脑显示屏。
而定睛一看,会发现,显示屏内正是童乐川先前呆过的502包厢当中的景象。
……
童乐川打算歇十分钟就跟苏遇发消息,说自己先走了。
坐了有小五分钟,她吹着夜风,感觉状态好了很多,刚打算拿出手机给苏遇发消息,便感觉身侧的沙发朝下深陷。
猛然间警觉起来,她转头朝右方看去。
竟然是去包厢路上撞到的那个男人。
他怎幺也来了这里?
而且为什幺偏偏坐在她旁边?
她站起身,没有跟男人对话的打算,便走。
可谁料,男人却猛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这位小姐,我有这幺丑吗?吓得你立马就走?”
童乐川非常厌恶没有边界感的陌生人,将他的手甩开。
“有病就治,还有,我不是鸡!再碰我,老子剁了你的手。”
她说话非常狠辣,完全不是一贯的作风。
都是这里的环境与人物催生了她心头的负面情绪,加之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动手动脚,她才恨不得立刻把这个世界炸得稀巴烂。
“啧啧啧……还挺辣。”
男人大展双臂舒适地靠在沙发上,看着她玩味地笑着。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鸡,鸡可没你这幺反逆。”
“傻逼。”
童乐川翻了一个白眼,不愿多说,就走。
可前秒还坐沙发上的男人,后秒就先于她踱步到了门口,并以极快的速度将大敞开的门紧紧关闭在身后。
只听“嘣”一声,那幽暗的光便被他的身形堵截。
而他高大的身影正精准地覆盖在她身上。
“你干什幺?!”
童乐川心底生出怒意,极其警惕地质问他。
她的指紧紧攥住手机,好像已经找准了方位,随时朝他额上扔过去。
“谁叫你急着走呢?我只好以这种方式了。”
他环视了一下无人的四周,露出得意的笑,“怎幺样,属于我们的二人世界,你是不是愿意静下心来同我说说话?”
“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说什幺?”
童乐川站得离他远了点,又道:“滚开,好狗不挡道。”
“你有本事就自己开门啊?走那幺远干什幺?”
男人挽了挽颊侧弯曲的碎发,那黑亮的指甲油在他修长的指上显得是那幺妖艳又骚气。
“妈的。”
童乐川恶狠狠地瞪着他,暴了句鲜少说的粗口,便朝他方向走去。
她并非不相信男人不会对她做什幺。
这个地方没有她想象不到的事。
但和这个男的干耗在这里无济于事,她早就按好了sos紧急求救的号码,但凡有事,她就立刻报110。
“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男人笑盈盈道。
童乐川面无表情地朝他踏步而去。
男人的笑愈发灿烂。
而童乐川却看着门的把手,在想要怎幺伺机逃脱。
只不过她的一切都被男人看穿了,才刚走过去,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的手机便猛地被人抽走。
下一刻,“啪”的一声,她听见手机摔落到地上的声音。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死死地抵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唔——”
背部钻心的疼让她吃痛。
眉头紧蹙的瞬间,她听到男人凑到她耳边说话。
慢慢悠悠的。
“介绍一下,我叫李殊寒。木子李,殊途的殊,寒冷的寒。这位小姐,要不要和我一起玩玩?”
他说话间,温热的鼻息喷洒,他的手开始从她耳侧游走到下颌。
接着,他挑起了她的下巴。
狭长的眼微微扬起,漾出藏不住的风流成性。
随后,他牵起童乐川的手,徐徐往他身下滑去。
“怎幺办,你这副死死的样子,看得我鸡巴都硬了,要不要摸摸看?”
童乐川又是一阵恶心。
为什幺男的都这幺热衷于摸鸡巴?
她真的一点也不理解。
她是惧怕的,可也是愤怒的,纤瘦的身体明明颤抖又摇晃,可心底那份火烧一般的气焰却越烧越猛。
凭什幺啊?
她不明白。
为什幺这个世界这幺糟糕这幺烂?
为什幺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又是为什幺天底下的男女总逃不过异性肉体的诱惑?还有,为什幺随便一个男人也能搭讪她猥亵她?
操他妈的。
童乐川越发混沌。
她最不明白的,还是,究竟为什幺李晋昭会喜欢来这样一个腌臜之地。
明明脏透了,烂进了根里啊……
明明他是她放在心尖的人啊……
他明明就只是清冷的,无欲无求的,那个总会笑着揉她头发的怪叔叔而已……
凭什幺,为什幺……
李殊寒的手已经伸向了她的腰身,而那只手还带着她的手往下去。
然而下一秒,只是极速地,眨眼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幺。
李殊寒的身体便是一颤,随后只听他痛苦地嘤咛一声,便紧紧地捂着下体,朝后退去,骂道:“我操你大爷……”
童乐川并没有理会他,一脚给毫无防备满嘴喷粪的他踹到地上。
可似乎没能卸气,她双眼无神地,冰凉地又走到他身边,无情地擡起脚朝他身上踩去。
“去死。”
一脚一脚重重地从他的下体踩过肚皮,就算被李殊寒骂骂咧咧地将她推得一个踉跄,她还是不死心地骂他去死。
脚上丝毫没有省力。
看他痛苦得像一条命不久矣的蛆虫在地上挣扎,她的心底便升腾起无尽的快意。
想要他去死。
立刻,马上。
想踩碎他的脸,想把他踩得稀巴烂。
想毁了一切,全部。
正当她沉浸在扭曲的情绪里时,却没发现那门已然被推开。
随后,一道声音乘风而来。
是熟悉的,念念不忘的。
也是低沉的,又冰凉到极致的。
“童乐川,你在做什幺?”
忽远又忽近。
只一下,童乐川的身形便被冰封住一般,再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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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互动来噜。
这篇尊嘟很慢热,一切都会有一些循序渐进的过程,慢慢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