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风呼啸,入了冬之后,天比之前黑的更快一些了。
小心的将整张脸缩入围巾里,只留一双眼睛,她沿着楼梯往上。她的呵出口气搓了搓,手扶着生了铁锈的栏杆,楼道可以称得上破旧,墙上有许多鼓包脱落,充斥着岁月痕迹。
天气越来越冷了,看来明天要多穿点了,她心想。
贴印着的各种疏通管道或者开锁的小广告,覆盖在一层灰黑的脏污下,远看着五颜六色,倒像是艺术画一样。她住在三楼,其实并不难走。
但温嘉宁今天穿的是高跟鞋,所以会比平时更慢一些。
原本是低头走着,她却突然似有所感擡起头,便隔着家门口昏黄色的灯光与他对上了眼,仿佛是隔了一层薄薄的雾在遥遥相望。
她怎幺也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谢行瑜,是在这样的场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日子,一切如旧。
身体停顿了几秒,才继续往上走。
他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明明这幺冷的天气,他穿的衣服却比她还要单薄。
藏在衣兜里的手攥紧,脸上神色故作正常,心跳如雷。
走到门口,挡在门口的人让了一步,从大衣口袋掏出钥匙,这扇防盗门已经太老了,她经常好半天都打不开。
“我来吧。”他掌心朝上伸出手,声音有些闷。
和她记忆中的嗓音稍有差异,褪去了些少年时候的青涩,她却像是被吓到了手一松,钥匙掉在了地上。
他也见怪不怪了,低头捡起钥匙,轻松插入锁孔一旋,门便被拉开了,人就这幺自然的走了进去。
她不知该说什幺,说他私闯民宅吗,或是说其他的,最后也只是低着头,十分别扭的说了他们久别重逢之后的第一句话,仿佛陌生人之间:“谢谢。”
“没事。”他愣了下,感受到她话语里的疏离感,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脱下鞋也不往里走,只穿着袜子将钥匙放到了玄关处站定。
地板的寒气尖锐的往他身上钻,南方就是这样的,多湿冷,明明显示有十几度,可天气预报显示的温度,和体感温度是两码事。
她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空调,谢行瑜就小心观察着屋内,陈设和他离开时候还是一样,只是多了些小摆件和几个电器,却少了些烟火气和人气。
温嘉宁坐在一边的矮凳上换好鞋,长久的无言,她看了眼,从鞋柜拿出双鞋放到一边:“先穿这个吧,家里暂时现在没有其他的鞋了。”
一双灰色的兔子拖鞋就被放在他的脚边,上面的眼睛已经脱胶了,耷拉着耳朵。
“好,麻烦你了。”他点点头,看着她平静的脸,又才补充了个字:“姐。”
是了,谢行瑜是她弟弟,他是她继母带来的孩子。
没有血缘关系,叫了她十多年姐姐的弟弟,而他们,曾经一起在这个家长大。
她听到后身影顿了顿,从饮水机接了杯水递给他,端起架子如同长辈一样关心询问他:“怎幺突然回来了?这个时间段,大学应该还没有放假吧?”
他小心的左右观察,家中陈设大体没变,只是比起比起从前的样子的话,紧凑了很多,也多了些小的装饰品。
“我和导师请假了的,导师同意了的。”他老实回复她,帽子取下,他起来有些紧张:“我想家了,姐,我好久都没回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已经打好招呼,别赶他走,毕竟,她干过这种事。
她沉默了,心中情绪翻涌,她不明白他的目的,是跟他家里人吵架了,亦或是叛逆期离家出走了呢,她似乎也没有资格去问。
不知道从何开口,只好避重就轻的问:“吃饭了吗?”
之前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现在纵有千言万语,却都被堵在嗓子口,只能僵硬找一个的话头。
“还没。”他如实回答。
“你先坐着休息会,我去下点面条。”
这句话算是默认同意他在这住下了,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坐好,摘下帽子看着她在厨房忙活,眼睛锐利如同猛兽死死的盯住猎物。
整个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的居住迹象,看起来是一个人独居,今天穿成这样是去出门约会吗,他看向她放在鞋柜里的高跟鞋,以前从来没有看她穿过,她去做什幺了呢。
不急,心中暗潮涌动,有男朋友可以分手,结婚了也能离婚,世界上的人又有几个好的。
而且他们是家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要永远在一起的。
她没时间关注他,正在专注的盯着锅,因为不太会做饭,总是糊,所以每次都只能很认真的盯着,水开之后她放入面条,然后捞在碗里端了出来,这次没有失败。
她并不饿,在学校时候早已吃过,所以只单独给他做一碗。
他吃东西都没有声响,温嘉宁不知道谢家人吃饭时候会不会关心小辈,所以默不作声,只是时不时状似无意的看谢行瑜几眼,又掩饰的拿着手机随意翻看。
黑色卫衣领口处露出的脖颈皮肤很白,沿着往下,不是病态那样,是属于少年人的清爽感,可以看出平时养尊处优。
她口舌生津,不自觉的吞咽了几下,才缓缓开口:“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吧,你房间还是原样,记得洗完澡再睡觉。”
虽然让他一个人待着似乎不太好,但是再待下去她自己就快窒息了,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只能简单叮嘱了下,便逃也似得离开了客厅。
等躺在床上之后才长舒一口气,跟他待在一个空间内,总感觉自己不知道是怎幺了,整个人都透露古怪。
她摇摇头,将一切抛之脑后,明天还要上班,可不能再想这些了。
谢行瑜兀自坐着却笑容得开愈发大,怕他吗?
他又不是什幺洪水猛兽,对弟弟这个样子,真是让他难过。
他将餐桌收拾好之后,听从她的要求洗完澡,经过房间看到她早已关了灯,两人房间正对面,主卧在中间关的紧紧的,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床头摆着相框上,已经落了层薄灰,拿起轻轻擦拭掉。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鞋笑容灿烂的脸,一家人的脸清晰显露,仿佛和从前别无二致。
拿起翻到相框背后打开,里面藏着一张寸照,边角还有学校的盖章,素白的脸,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扎着马尾,眼神澄澈的含笑看着他。
既然都已经这幺心软了,为什幺不能对我再好一点呢,我的好姐姐。
黑夜中感情如藤蔓般,缠绕着在肆意生长。
他将照片放于手心,蜷缩在床上,低头虔诚的吻上它,慢慢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