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绝育

盛意决定把家里的猫绝育。

这不是临时起意。

从捡到它,已经六个月。下课回来,它一直趴在家门口,赶不走、丢不掉,趁着一次开门,在沙发上安了家。

她其实有些怕猫。

警惕地共处两天,她说服自己:裴暨喜欢猫,权当脱敏锻炼了。将来嫁给他,肯定也要和猫住在一起的——

尽管他们没有说上过几句话。

裴暨是她的暗恋对象。

滇南大学附近,一间宠物诊所的医生。白衣大褂,身姿挺拔,被一群女同学偷偷称作“街草”。

以前她不参与这种话题。

头脑里想着,她脱下睡裙,蹲在柜前寻觅合适的衣服。

房门被轻轻地撞开,一团白色毛球,信步闲庭地踱进来。

与只穿着内衣的盛意对视上。

很难相信,一只猫的表情可以用“冷冷地”来形容。

它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跳到床上,娴熟地钻进被窝里。

“都说了——不许上床!”

盛意受够了每天一身猫毛,愤怒地掀起被子,试图把小猫赶下去。

它轻巧地跳了两下,躲开。肉垫挑衅地踏在枕头上,踩奶。

刚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幅德性。

盛意记得很清楚。

那一天,她因为一些糟糕的事情,被泼了一身红酒。恰逢其时,又遇到瓢泼大雨,狼狈回家。

落汤鸡遇上落汤小猫,总有一点同病相怜的味道。

可惜,好心没有好报。

在她抱着吹干毛发的小猫,一边看电视,一边碎碎地痛斥今日一切万恶起因的、该死的、爽约的未婚夫的第二十三分钟——

它竟然回头咬了她的手臂一口。

盛意以前被猫挠过,打针不及时,得了狂犬病,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本来心里就存着惧怕。

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即便不重,她还是吓得要命。

此后,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它似乎知道她害怕,用哈气和亮爪子轻易地成为这间屋子的食物链顶端。

不过今天没关系。

暂且忍忍这一只即将成为太监的小猫。

等到割完——

她一定把蛋蛋做成标本挂在它的头上!

微笑地捏紧拳头,她重新转回衣柜,提出一件青绿色伞裙。

细长肩带勾住瘦削的肩膀,V字领口招摇地展现柔软弧线。

盛意年轻、漂亮,白嫩肌肤能掐出水儿,走在街上也是相当招眼的存在。

这是事实。

哪怕在风评再糟糕,别人的嘴里也是“除了脸一无是处的花瓶”。

除了某一位不长眼睛的东西看不见。

她洒了些香水,撩撩头发。

向后看,小猫躺在被窝里,已经睡熟。

她蹑手蹑脚地取来笼子,打开,眼疾手快,提着它的后颈皮扔了进去。

小猫没反抗。

无非是去宠物诊所洗澡、美容,它重新闭上眼睛,趴在粉色垫子上休息。

见里面没有动静,盛意蹲在笼前,小心地探看。

睡觉的时候还是可爱的。

皮毛雪白,鼻尖是橡皮粉。比较捡来时,胖了许多斤,像一团白色棉花。

盛意不懂猫的品种,听诊所的人说是康曼基。

她伸手戳了戳它的屁股。

“猪。”

小猫不搭理她。

盛意哼了一声,提起猫笼,坐上张扬的红色阿斯顿马丁。

高跟鞋一蹬,引擎轰鸣。

夏季的树叶,像一片片炙烤将熔的金箔,投下窸窣影子,掠过挡风玻璃、卷翘睫毛。

流畅地打满方向盘,车身贴着布满涂鸦的水泥墙壁,一个练习许多次的甩尾,利落地停在狭窄街口。

猫笼子沉、大。

盛意拖着它,从副驾驶座移到车门外时,诊所的玻璃门已经打开。

“盛意?”

身穿白色衬衫的年轻男人走出来,看见她,叫了一声。

“裴——医——生——”

她立刻嗲嗲地叫回去,双臂一沉,弓着背,一副提不动的样子。

“好久不见。”

他去拿猫笼。

盛意保持着弯腰沉肩的姿势,饱满白嫩一览无余。

他一定是看见了,却没有其他表现,问话自如:“今天来怎幺不提前告诉我?”

“惊喜嘛。”

不知道他看了几秒?

她跟在后面,打量他。

前一段时间,他去非洲支援,风吹日晒,皮肤颜色比记忆里稍深些,难挡荷尔蒙气息。

盛意用手扇了扇风。

欣赏过绷住衬衫衣料的肌肉线条,又看向他的双腿。

她喜欢身材结实性感的男人。

接在裴暨这张斯文无害的皮囊下,更叫她眼馋。

“我昨天才做完检查放出来,不提前问,也不怕跑空。”他把猫笼放在桌上,放低些声音,“……在国外听说了堂哥的事,你还好吗?”

顷刻间,对面眼中昳丽的光彩淡下去,蒙蒙地藏在睫后。

“我相信他。”

与裴暨接触的初衷,还是因为他的堂哥、她的未婚夫,梁雾青。

半年以前,梁家宣告破产,男女主人开车途中翻下山崖,尸骨无存;独子梁雾青涉嫌贩卖画作洗钱,疑似出逃,至今下落不明。

才成为未婚妻不到一天的盛意,福没享到一秒,立即经历了传话、搜查、笔录。身心俱疲离开警局,400M的高清照片,传遍南城各大版头。

常人收获的理应是同情。

但是,这门婚事是盛意死缠烂打六年才得来的。

暴发户的女儿嫁进高门,红了多少人的眼。如今横遭变故,脸都要笑烂。

裴暨换了一个话题,“猫怎幺了?”

“我想给它做一下绝育。”盛意勉强地提了提嘴角,缓和脸色。

“好,”他指了指里间,“里面坐。我换一下衣服。”

盛意提着猫笼走进手术室。

小猫还在睡。

她偷偷打开笼门,捏住后面鼓鼓囊囊的两只铃铛,“小太监。”

隐私地带被触碰,小猫惊醒,警觉地一扫尾巴,转身盯着她。

猫笼不够宽敞,它的动作稍显笨拙。

盛意快速地关上笼门,拿来钓鱼玩具,伸进去,竿尖戳它的屁股。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报复它一下。

左右开弓,小猫躲避不及,愤怒地向她喵喵叫。

盛意只当听不见。

一阵闹腾以后,见它似乎放弃反抗,趴在门边,一动不动,手指悄悄从后门伸进去,轻轻地捏。

手感真不错。

“叫你横,”她嘀咕,“马上就把你变成小太监,小猪太监,你在猫群里都擡不起来头,看你还横的起来……”

咔嗒。

笼门被粉色肉垫推开了。

“……吗?”

盛意来不及跑,小猫已经高高跳起,呲着牙向她迎面扑来——

“啊!”

如同被长毛的陨石撞击,嘴唇传来一阵噬咬的剧痛。

一个踉跄,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脊骨几乎开裂,身上还压着重物。她简直要喘不过气——这只猪已经这幺重了?

泪眼朦胧地睁开,勉力擡起手臂,想把小猫推开,“你给我下去……”

摸到的是男性坚硬的肌肉。

盛意没反应过来。

手腕被人类手掌握住。

耳边吹来冰凉的语气,陌生嗓音,咬字生硬:“再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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