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德十六年,也是彼时洵王即位的第十六年,此时瀛朝历经了两朝五十余年的更迭,政局稳定,边疆和平,多国来朝,百姓们安居乐业,东西开市,茶马往来,都城泖京像是一个闪耀着光芒的奇女子,吸引着无数人前往,富贵迷人眼的背后,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勾栏瓦舍里,是放纵声色的公子哥,也有亡命之徒藏匿其中,是天下之才皆向泖京而来,亦是无数人虎视眈眈杀人不见血想要到的权利巅峰。
醉仙楼——
泖京最大的歌舞坊,是官吏公子常来的地方,外面雕梁画柱好不气派,听说是老板徐娘子请了大师傅设计的图纸,内里一层按照品级,姑娘们自下而上待客,品级越高,房间自然也越高,随之面积越大,装饰越豪华。
这里女子,或是卖到这里来,或是走投无路来谋条生路,大多轻贱,偏是那些自视轻贱的,男人大多一夜之欢,故意拿着几分姿态的,倒是更受人恋爱,果然太轻易得道的,大多没什幺滋味。
顶楼之处,是独属头牌姑娘的房间,内里装饰,比泖京富户小姐的屋子还要再阔上一些,房间中央,有一小高台,一女子身着素纱坐于台中,像是个精致的摆件,正在抚琴独奏,台上皆为乐器,台子大小亦可做舞。
此人便是醉仙楼的头牌——应梦怜,不仅琴棋书画皆为上等,容貌更是极品,生的一副清高冷模样,那双眼睛,微微上挑,擡眼间有几分媚态,眸子却像是一潭水,清冷幽冽,似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位绝世女子让京城无数男人为之疯狂,有人一掷千金只为看美人一笑,可她做了许久的头牌,仍是清妓,不接客,只卖艺,得不到的诱惑反而更让人趋之若鹜。
多少男人垂涎于她,她却只等一人出现。
有人相传,是要世间一等一才学之人,有人又说是要世间最为貌美之人,各种版本众说纷纭,仍是无人真正与应姑娘共度良宵。
终有一日,她等的人终于来了,她眼底波澜不惊,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令苍甩袖坐下,抿了一口早已备好的茶,“素闻梦怜姑娘舞技一绝,在下今日能否一看。”
“可以倒是可以,可小女不要黄金百两,只要王爷的一首曲。”应梦怜卸了头上的钗子,如瀑的乌发倾泻下来衬得她的皮肤更是如月白。
令苍勾了勾嘴角,唤侍从拿了古琴。
他手指纤细,看不出来拿过刀枪,仿佛天生就该弹琴,夜色如墨,滴在两人眼中溅起涟漪,琴声悠扬,舞姿曼妙,月光洒满了一屋子,两个绝美的人儿看着像是一副舞动的丹青画卷。
一曲舞毕,应梦怜微喘,舞衣宽松,领子开至领口,香汗顺着后颈流入胸口,尽管她脸上仍是无什幺表情,面色微微潮红已是诱人极致,那眸子,也变得如丝般媚。
应梦怜悄悄端详着他,无什幺暴戾之气,眉宇间透露的英气也是纯粹而凌冽,她方才还看到进醉仙楼时,一个刚来的不懂事的小丫头冲撞了他,吓得跪地求饶,他虽摆出一副凶狠模样,却未曾真的处罚。
旁人可能看不到,敏锐如她,这一幕幕尽收眼底。
“瞧什幺呢?”他问。
现在屋子里就他们两人,放下古琴的他更是放松了几分,应梦怜饮了几口茶,气息已经平稳,“王爷的手生的真好看,不像是拿过刀枪的人。”
令苍重新戴上了白玉扳指,抓过她的手摩挲着说:“可当年摸出的茧子,如今依旧糙得很。”
茧子如刀,割的她柔嫩的掌心生疼,她下意识缩了下手,却不再试图抽走。
“王爷年少成名,是瀛国难得一遇的奇才,”应梦怜擡起眼睛,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冷,“多年前王爷亲率出征,灭了卫国,赫赫战功,无人不晓啊,听说卫国大殿的血,三日大雨都未能冲刷干净。”
梦怜边说,令苍握她的手越是用力,他指尖发白,半个身子越过桌子,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两国交战,自然是成王败寇,不过本王自那之后从未征,都说姑娘玲珑心思,本王今日看来,不过如此!”
说罢,又狠狠地将手甩到一旁。
应梦怜垂着眼睑,握着被捏的通红的手,想着的却是刚刚令苍那双眸子里复杂的神情,有懊悔,有不甘,有自责,是因为杀人后的恐惧吗,她有些疑惑,十年前血洗已经投降的卫国皇室,暴戾如他,怎幺会露出今日这般的神情。
应梦怜跪拜行礼,“王爷恕罪,是小女失言了,小女素闻王爷大名,今日一见小女即便有那七窍玲珑心,也是慌不择言了。”
令苍只是轻蔑地笑着,“慌不择言?可我听说姑娘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便是陛下娘娘也是见过几次的,在下区区一个王爷,竟也吓得住姑娘。”
应梦怜缓缓擡起上身,做出一副委屈表情,“王爷真是戏弄妾身了,便是如此,多半的时日都在这高楼瓦舍里,如何算是见过大世面。”
令苍放下茶杯,幽幽说到:“姑娘好妙的演技,不知本王是求见的第几人,我曾听说姑娘手握江湖一半气运,下次再来,本王再看姑娘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