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他没用多久就弄明白了这个鬼地方要他做什幺。
“所以你是说,我要拿着这把破剑去山里历险?”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圣洁的神女大人,剑上斑驳的铁锈显得分外讥讽。
“这把剑连鸡都砍不死。”
“吾神,这把剑不为杀戮所铸,而是为了指引您去命运之地。”
“噢……命,运,之,地,哈。”他故意拉长音,将对神女的羞辱显得淋漓尽致。
对方对这肆无忌惮的羞辱充耳不闻,反而谦卑地躬下身子,“吾神,请饶恕我们,这已是村子里唯一按照神谕而保存的剑。”
神女一直像一座冰冷庄严的雕塑,连说话时都仿佛不需要任何面部肌肉的变化。她从来没直面过他,或许也并不关心他长什幺样。
却假惺惺硬邦邦地称他为神。
她很快带来了他的剑术老师,而他也是大清早才发现,这所圣殿里多的是听从神女吩咐的仆人,只不过他们隐匿在角落,尚且对神女充满敬畏,更不敢靠近他。
那剑术老师带着裹了一层又一层棉布条的面具,塌着肩膀,在他面前故作镇定却又声音颤抖。
送来了剑术老师,神女便去侍奉她真正的命根子神龛,据说她经常要从早诵祷到晚上,一跪就是一整天。
他听着面具后面老实而打颤的声音,问什幺说什幺的样子让他露出个无公害的微笑。
“神女大人真是虔诚啊,那幺亲爱的老师,来这村子里的外乡人多吗?”
那面具猛地点头, “吾神,村子里经常能接待各式各样的旅客。”
这样啊。
不过他并不急着离开。
这里有丰足的食物,负责打扫干活的仆从,畏惧他的信奉者,在外头可不一定能靠双手混到面包吃。
唯一麻烦的就是神女的请求。
据说这山里有披着蜥蜴皮的怪物,邪恶且鬼魅,它们被砍死后不会变为灵魂,而是会变成毒害大地的金属。
只有降世的神灵能够打败它们,所以神女才会去迎接他的到来。
下午,又是一位将脸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师来为他讲课,翻着书页的手颤颤巍巍全是皱褶,身形又瘦又小。
这样的人要站在他面前讲一下午诸神的起源,他看不下去,说了句“你坐着讲吧。”便迎来他过于慌乱的跪拜和求饶。
“够了!我饶你不死。”他掏了掏耳朵叫道,深吸了口气。
“赶紧讲吧,然后呢?”
据说世界曾一度被巨大的邪神支配。
他身形庞大,喜好在开阔的平原散步,每踏出一步,就会引得大地震动,动物四处逃蹿。
人们都畏惧邪神,所以只敢躲在他不喜踏足的大地之缝中生存,直到现在还有族群保留这个习惯。
后来邪神再无法在平原上找到除植物外的任何活物,他只好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道还能找些什幺。
枯燥,无聊。他在心里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漫无目的的邪神陷入沉睡,风滚土在他身体上堆积,将他埋入土地,邪神逐渐和他背靠的山脉连为一体,深埋在地底。
邪神在地底死去,腐朽,他身上的盔甲不甘心受他永恒约束,一片片脱落,化身成蒙着蜥蜴皮的鬼魅,逐渐扩散到世界各地,自由地穿梭在山体中。
“它们将人类从世界的夹缝中赶了出来,有些夹缝中的人类,甚至不得不再次回到平原生活。”老人讲罢,谦卑地跪下身去,用袖口伸进面具里擦拭眼泪。
“吾神,您选择降临至此,一定知晓此处深受那些腐朽之物的苦。”
“吾神,请救助我们。”
老人用面具去碰他落在地上的袍角。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腿,点点头道, “我会慎重行事。”
老人感恩戴德。
接着他站起身,有些别扭又磕磕巴巴道, “吾神,最,最后,请您和我,和我一起诵读神谕。”
他仿佛看到了老人面具后面涨红的脸,仿佛少女即将和最亲密的爱人共说誓言,止不住地期待,又难为情。
他有些恶寒,额角的一根神经不着痕迹地抽了两下,抿着唇高冷地点了点头。
老人从胸前贴身的地方,拿出一个用布包裹的,小且污黄的本子,轻轻捧起纸页。
“吾神,请随我诵读。”他再次强调道。
“神谕,万物将对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他苍老的声音,颤抖,虔诚。
“万物将对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他如机器般重复,脑中却嗡地一声,某根灵魂深处的神经抽痛了一下。
不是的,好像不是这样的。
“神谕,万物终将升起。”
“万物终将升起。”不对,不对。
“神谕,嫉妒是灵魂腐败的根源。”
“嫉妒是灵魂腐败的根源。”对了,这回对了……
他的头痛渐渐好转。
“吾神,还有最后一句。”老人颤巍巍地,将手里污黄的册子捧给他。
“这,是人类无法诵读的句子,是只有神能说给世人聆听的句子,吾神,愿吾神诵读。”
他皱着眉把那册子捏过来,真怕给弄坏了。
仔细辨别了好半天,他才终于读道:
“神谕,无爱之人,无恨。”
之后良久静谧,老人激动得冲着落日跪下。
这就是凡人不能诵读的句子?他索然无味,把那老掉牙的册子还给了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