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大早,他没用多久就弄明白了这个鬼地方要他做什幺。

“所以你是说,我要拿着这把破剑去山里历险?”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圣洁的神女大人,剑上斑驳的铁锈显得分外讥讽。

“这把剑连鸡都砍不死。”

“吾神,这把剑不为杀戮所铸,而是为了指引您去命运之地。”

“噢……命,运,之,地,哈。”他故意拉长音,将对神女的羞辱显得淋漓尽致。

对方对这肆无忌惮的羞辱充耳不闻,反而谦卑地躬下身子,“吾神,请饶恕我们,这已是村子里唯一按照神谕而保存的剑。”

神女一直像一座冰冷庄严的雕塑,连说话时都仿佛不需要任何面部肌肉的变化。她从来没直面过他,或许也并不关心他长什幺样。

却假惺惺硬邦邦地称他为神。

她很快带来了他的剑术老师,而他也是大清早才发现,这所圣殿里多的是听从神女吩咐的仆人,只不过他们隐匿在角落,尚且对神女充满敬畏,更不敢靠近他。

那剑术老师带着裹了一层又一层棉布条的面具,塌着肩膀,在他面前故作镇定却又声音颤抖。

送来了剑术老师,神女便去侍奉她真正的命根子神龛,据说她经常要从早诵祷到晚上,一跪就是一整天。

他听着面具后面老实而打颤的声音,问什幺说什幺的样子让他露出个无公害的微笑。

“神女大人真是虔诚啊,那幺亲爱的老师,来这村子里的外乡人多吗?”

那面具猛地点头,   “吾神,村子里经常能接待各式各样的旅客。”

这样啊。

不过他并不急着离开。

这里有丰足的食物,负责打扫干活的仆从,畏惧他的信奉者,在外头可不一定能靠双手混到面包吃。

唯一麻烦的就是神女的请求。

据说这山里有披着蜥蜴皮的怪物,邪恶且鬼魅,它们被砍死后不会变为灵魂,而是会变成毒害大地的金属。

只有降世的神灵能够打败它们,所以神女才会去迎接他的到来。

下午,又是一位将脸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师来为他讲课,翻着书页的手颤颤巍巍全是皱褶,身形又瘦又小。

这样的人要站在他面前讲一下午诸神的起源,他看不下去,说了句“你坐着讲吧。”便迎来他过于慌乱的跪拜和求饶。

“够了!我饶你不死。”他掏了掏耳朵叫道,深吸了口气。

“赶紧讲吧,然后呢?”

据说世界曾一度被巨大的邪神支配。

他身形庞大,喜好在开阔的平原散步,每踏出一步,就会引得大地震动,动物四处逃蹿。

人们都畏惧邪神,所以只敢躲在他不喜踏足的大地之缝中生存,直到现在还有族群保留这个习惯。

后来邪神再无法在平原上找到除植物外的任何活物,他只好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道还能找些什幺。

枯燥,无聊。他在心里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漫无目的的邪神陷入沉睡,风滚土在他身体上堆积,将他埋入土地,邪神逐渐和他背靠的山脉连为一体,深埋在地底。

邪神在地底死去,腐朽,他身上的盔甲不甘心受他永恒约束,一片片脱落,化身成蒙着蜥蜴皮的鬼魅,逐渐扩散到世界各地,自由地穿梭在山体中。

“它们将人类从世界的夹缝中赶了出来,有些夹缝中的人类,甚至不得不再次回到平原生活。”老人讲罢,谦卑地跪下身去,用袖口伸进面具里擦拭眼泪。

“吾神,您选择降临至此,一定知晓此处深受那些腐朽之物的苦。”

“吾神,请救助我们。”

老人用面具去碰他落在地上的袍角。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腿,点点头道,   “我会慎重行事。”

老人感恩戴德。

接着他站起身,有些别扭又磕磕巴巴道,   “吾神,最,最后,请您和我,和我一起诵读神谕。”

他仿佛看到了老人面具后面涨红的脸,仿佛少女即将和最亲密的爱人共说誓言,止不住地期待,又难为情。

他有些恶寒,额角的一根神经不着痕迹地抽了两下,抿着唇高冷地点了点头。

老人从胸前贴身的地方,拿出一个用布包裹的,小且污黄的本子,轻轻捧起纸页。

“吾神,请随我诵读。”他再次强调道。

“神谕,万物将对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他苍老的声音,颤抖,虔诚。

“万物将对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他如机器般重复,脑中却嗡地一声,某根灵魂深处的神经抽痛了一下。

不是的,好像不是这样的。

“神谕,万物终将升起。”

“万物终将升起。”不对,不对。

“神谕,嫉妒是灵魂腐败的根源。”

“嫉妒是灵魂腐败的根源。”对了,这回对了……

他的头痛渐渐好转。

“吾神,还有最后一句。”老人颤巍巍地,将手里污黄的册子捧给他。

“这,是人类无法诵读的句子,是只有神能说给世人聆听的句子,吾神,愿吾神诵读。”

他皱着眉把那册子捏过来,真怕给弄坏了。

仔细辨别了好半天,他才终于读道:

“神谕,无爱之人,无恨。”

之后良久静谧,老人激动得冲着落日跪下。

这就是凡人不能诵读的句子?他索然无味,把那老掉牙的册子还给了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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