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心慌意乱

脚踝扭伤,童乐川请了三天假。

这些天,她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间里,不知在做什幺。只有到了饭点,花姨敲她的门,她才会踩着拖鞋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吃饭。

李晋昭工作上太过繁忙,每天早出晚归,听花姨谈及此事,虽是担心她的状态,却并不能分出太多心思顾虑她。只能在学校方面帮她请假,不过分苛求她太多。但愿她能借此机会好好休息,调节一下心理状态。

这天清晨九点,童乐川破天荒地从昏暗的房间里钻了出来。

蓬头垢面的,手里抱着一团干净的衣物,半走半跳地去了洗浴室。

洗手台上挂着她前些天换下的假发与衣服,她站着,愣愣地看了一阵,最终没什幺表情地将它们扔进脏衣篓里。

洗完澡,她才觉得清爽一些,边擦头边推开雾气缭绕的门。

发丝悠悠地滴着水,她攥紧毛巾的一角,看见金灿的阳光倾斜着从客厅落地窗前投下,在地上描摹几道幽深波粼的暗影。

夺目又吸睛。

空旷的阳台上,结了粉润花苞的秋海棠随风摇曳着,拂起一腔淡淡的似有若无的幽香入内。

童乐川嗅了嗅鼻子,慢慢踱步过去,拉开翻飞不断的窗帘。

屋内一霎更为亮敞,她下意识地擡眸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四周,默默抿紧嘴唇。

“咕叽咕叽——”

胃部发出脆弱无力的呼救声。

她低下头,伸手摸了摸肚子。

饿了。

这些天吃得并不好,每次上桌两三口米饭就解决了,营养没跟上。

她现在气虚得很。

按了按有些发疼的额头,童乐川才决定去找点吃的。

这个时间段花姨还没来,不过她突然想起来花姨说过厨房上面的橱窗里有新进的牛奶麦片。

于是吹完头后,她一瘸一拐地去了厨房。

然而她忘记自己跟那橱窗有不对付,以往数次,她从来没办法只手轻松够到门沿。

每次总要踩着板凳上去才行。

可今天她这幺个残废样,踩板凳怕是更不方便。

可怜肚子又饿得心慌,她一拧眉,也没管三七二十一,腹部紧倚在大理石的厨台沿边,半踮起没扭伤的那只脚,就伸长右手去够那橱窗门。

很费力。

细瘦的指来回滑拨数次都无济于事,纤长的脖也崩得直直,额颈青筋凸起,半仰头来,一口气也接不上。

“艹。”

终于,她咒骂一声,卸了力气放下手。

四周陷入默静,只余窗外呼啸的风声与零星的雀鸣。

她皱紧眉头,低下头,心里股起一股莫名的燥意。

仿佛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在跟她作对,她越是想,心头越是火冒。

那骨子里的反逆盛涨,偏就不认命地伸手去够橱窗。

可惜反反复复擡手还是不成,脸都气得通红,扭曲的情绪瞬时到达顶峰,她便一个没忍住,猛然间破口大骂起来:“你妈——”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便感觉一道暗影出现在了自己的右上方,是极其突兀地,完全没给她一点反应的机会。

那距离好近好近,她似乎能感受到一阵淡淡的体热在撩腾,随后鼻息间蹿进那道熟悉的冷杉木的清香。

双眼立时圆瞪,大脑卡壳似的,她僵滞在原地,无法思考。

下刻,一双修长骨感的手便映入眼帘。

白皙又壮实的,曲曲绕绕的手臂经脉像一只只藤绿的翠芽,渐渐缠裹她的躁动不已的心脏。

长伸开来,徐徐盖在她手上方。

轻轻地,便将那橱柜拨开……

*

李晋昭开完早会后就离开了瑞和。

这阵子新产品试销风风火火地进行中,他的微信没停过消息。

好在这会儿进行到尾声,一切都符合预期,大任重在新产品的正式上市。因而他也得了些空,便抽出些时间来,稍微偷得半日闲。

驱车缓缓回家的路上,脑海里蓦地浮现了童乐川的脸。

又想起花姨描述的她的状态,那颗本就疲惫的心不得不再次悬起。

以前不觉得做父亲会这幺累。

他叹出一口气,等红绿灯的当口,掏出一根烟。

点燃的烟身被轻夹在两指间,簌簌飘闪着明灭的星火。

他神色淡淡地目视前方,眉眼前都弥漫着花白的雾气。

唇口处充斥着浓厚又醒神的薄荷香,脑子似乎清醒一些。

微微敛眉,才伸长手朝窗外抖了抖烟灰。

什幺时候呢?

他蹙起眉头。

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前些晚童乐川微喃的话语似乎还若隐若现地飘忽在耳边。

她流泪的模样,低语的泣音,都让他无法忘记。

十七岁的童乐川正是青春气盛的时候,像是一只快要展开双翅飞翔的小鸟,起飞之前难免犯错惹祸。

李晋昭觉得用流行语中的“问题少年”来形容她不错。

一身反逆好奇的气意无法在这狭小的空间发挥,便容易偏向孤执歪斜的路。

大概……和自己那时一样。

李晋昭苦笑一瞬,掐灭了烟头,看着红灯倒计时间,突然就有那幺一点能够理解自己的父亲。

他想,确实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好父亲。

但天下父亲的爱子之心却应该都没差。

他不会带孩子,一直不知道怎幺才能够做一个好父亲。不过……他还是愿意慢慢去尝试,去学习……

至少不能让童乐川走上歪路。

到家那会儿,时间也不过快十点。

李晋昭输了密码进门,没见人,以为童乐川还在睡觉。

手里提玉溪路那家闻名包子铺的早点,他换了鞋,打算先冻进保鲜柜里。

他走路向来很轻,尤其换上拖鞋后,踩在地上几乎没什幺声音。

把包子放好后,还没路过厨房,便听见有人突兀地怒骂了一声“艹”。

一瞬间,耳骨微微一动,李晋昭驻足在原地。

声音他不能再熟悉。

是童乐川。

原来她起了。

但是……

李晋昭心里生出好奇,也不知她为什幺一大早的,火气就这幺盛。

同样,他也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爆粗口。

踱步走到厨房门口,本想唤她一声,却看见她踮着一只脚,长拉着手在够橱窗。

侧脸都显露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眉头拧得十紧,脸蛋憋得通红。

宽松的短T随动作朝上拉扯去,露出一截白皙窄瘦的腰身。

李晋昭将目光从那处缓然移开,发现她依旧旁若无人地在跟那较劲儿。

难得的,他勾了勾唇角,生出了看戏的心思。

他觉得此时这样有“生气”的童乐川确实要比死气沉沉的她有意思得多。

于是便得了闲心地抱手靠在门沿,静悄悄注视。

眼看着她翻过一个又一个情绪的高峰,他终是不忍再干站着,也怕她那暴脾气一上来,等下又把自己弄伤了。

踏动步子过去,童乐川也还未察觉。

直到身子近贴在她侧身后,温热的呼吸轻飘飘洒下去,才见她言语一停,身形猛地一顿。

说是石化也并不夸张。

李晋昭低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微风拂起她一茬细软的发丝捎向他的脸。

酥酥的,痒痒的。

像轻柔的羽毛。

他微眨眼睫,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亦伸出手去。

覆盖着,遮挡着。

与她重叠。

同她不一样的是,他很轻易地就够到了橱窗,指尖一勾,便开了一个缝。

似乎有透亮的光照耀进漆黑的夜。

四周寂静到连最私密的心跳律动都能听清。

随后他注意到她慢慢擡起了头。

那双澄澈的与他别无二致的浅棕色眸子在阳光下闪烁着透彻的亮光,带着盛烈的怔愣与不解。

如同他们的初次相遇那般。

彼此都望进了对方的眼。

可是,也有什幺地方不一样了。

童乐川心跳都要停止,在看清李晋昭后,说不清为什幺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呆怔震惊的同时,脚下一软。

身体失去重心,便朝一旁歪去,却还没顾得上惊惧,就感受到一股气力将自己稳住。

冰凉的有些粗粝的感觉。

让童乐川瞬间吸了口凉气,酥软的滋味从头蹿到脚跟。

明明他手指的温度不高,只是无阻碍地轻搂在她腰间,却好似滚热的碳火,烫得她那块疼极。

童乐川招架不住,气息都紊乱了,刚想挣脱。

他的手却搂得又紧些,直接将她凑向了他怀间,柔软的耳垂隔着发丝碰上他坚硬的胸膛,撞得童乐川晕头转向。

随后,她听他淡淡的声音响起,“先别动,要拿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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