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匆匆赶路,街口的路灯在后背拉出长长的身影,经过一个漆黑的拐角时,突然伸出一只手抢夺她的包。
韦一死死拉住背带不肯松手,换来了对方粗砺的一耳光,她跌倒在肮脏的路面,耳朵里的回响刺痛神经,头晕目眩之际只能用力抓着那人左腿,男性鄙陋的怒骂传来,将寂静的夜切割成破碎,随后结实的一脚狠狠踹在她头上,让她直接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过神识,深不见尾的小巷早已没了那人的踪影。韦一费劲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颤抖着报了警。
被警车带到警察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韦一惊魂未定,配合著做笔录。
“Z大的学生是吧?包里有没有贵重物品?”接待的民警递过来一包纸巾,看到她还在发抖的手,走了两步放到她面前。
“有一张重要的证件,其他都是学习用品。”韦一嗓子哑得厉害,开口都是破音。
“片区巡警凌晨抓到一个偷包贼,跟你描述的很像,包里面也有证件,但不是你的名字。”他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个女大学生,明明拼死反抗,却对包里几十万的表只字不提。
韦一沉默良久,艰难地开口:“证件上的名字是谢言。”
“再想想,手表算学习用品吗?”听她说出了证件的名字,民警心下了然,不动声色地暗示。
“嗯。”她翕动嘴唇,最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
民警把笔录递到眼前,示意她签字。
半分钟后包就被搁在桌上,“看看少没少东西。”
韦一顺着衣服擦了擦手上的污渍,从包里翻出谢言的走读证,照片完好无损映入眼帘。她摇摇头,如释重负般叹气。
“是证件上的人领你回去,还是通知学校?”
韦一呆在原地,极大的震惊让她没有什么表情。
“因为一开始没有接到你的报案,所以联系了证件上的人,现在……”
她来不及听完后面的话,转身扫视了一圈办案大厅,在此起彼伏的吵闹声里,隔着众人和烟薰雾缭,谢言站在远离喧嚣的一隅。
他穿着一身矜贵的西装,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出来,腕间的金色袖扣逆着灯光,光芒尽数落在她眼眸。
全身的血液都在凝结,周遭事物开始模糊不清,韦一突然觉得心悸,皱眉之时才意识到自己几乎落泪,曾经那么决绝地割裂,可见到你的一瞬间就妥协。
她捂住胸口慢慢蹲下,难过的快要窒息,谢言走过去牵起她的手,韦一想要拒绝,然后被牵得更紧。掌心传来的温度,足以溶化这三年积攒的心酸和失望,韦一最终没有抽回手,跟着谢言走出了公安局。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凌志。
车子驶进主干道,韦一维持着侧身的姿势,隔着车窗看H城的夜景。沿路鳞次栉比的灯将城市描画得如梦似幻,街景在疾驰的车速里飞快后退,偶尔穿过昏暗的辅路,车窗玻璃照出她红肿的左脸。
路过药店临时停了车,谢言拎着袋子回到后座,示意司机回避。只剩两个人的时候,韦一终于捂眼落泪,双手止不住颤抖。
“是我不好。”谢言轻轻抚着她的背,放低了声线柔声安慰。
她哭得难以自抑,嗓子又干又哑,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蜷缩着身子,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
在巷子里和歹徒缠斗的时候我没有恐惧,可偏偏是你此刻的温柔让我害怕。
谢言将她脸擡起来,拨开凌乱的湿发,拿纸巾小心翼翼地擦,车内光线昏沈,她湿漉漉的眼睛泛着涟漪,脸上手上全是擦伤的痕迹,渗血处结着紫红的痂。
谢言深知眼下并不是重逢的好时机,即使已经提前修完学分,但国外仍有许多事情牵绊着他,这次回国完全是出于生意需要,最多两天就要返程。
凌晨接到公安局电话时,谢言还在一个合资项目的应酬上,他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就抛下了合作伙伴,立即赶来确认她的安全。
谢言告诉自己只要韦一安然无恙,马上就可以离开,他不可以也不应该耽误正在跟进的项目。可当她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谢言发现自己根本不在意那些所谓的事业和成就。
“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别反抗,身外物不值得拼命,安全要紧。”
“包里有你的照片。”
谢言停下擦拭的手,半晌没有言语,将她右脸轻轻靠在自己左肩,小心翼翼地上药。他不确定自己是愧疚还是后悔,心像一团混乱的茧,没有头绪,只能从她开始抽离。
“一一,要跟我走吗?”
韦一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可能是在Z大,也可能在某个缘分的契机,她是会云淡风轻地打招呼,抑或心怀怨恨地质问。而他大概率选择视而不见,最绝望的莫过于他看着她失态却礼貌的留下一句:请问你是。
现实统统不是。
他说是他不好,他说跟他走,他俯下一身光鲜,接住她所有的狼狈不堪。
所以她愿意。
车子开过Z大,绕湖转了半圈,约莫二十分钟的车程,最后停在一个幽静的小区里。
沐湖。
H城最昂贵的地段,宽阔的大平层户型,专属电梯可以直达顶楼。进门没有看到什么装饰和生活用品,干净的像售楼处的样板房。
韦一看着地上的纯白地毯,局促地站在玄关处,谢言将领带松了些,单手抱她坐上鞋柜,另一只手解开西服扣子。
他弯下腰替她换鞋。
暖黄的灯光从头顶落下,将他的脸涂抹得棱角分明,韦一悄悄往后缩了缩。
谢言察觉到她的不安,握起她的手放在心口,轻轻抱住她。
“三年前,我很抱歉。”
韦一阵阵鼻酸,撑着他坚实的胸膛忍耐,有太多情绪纠缠在心头,是心酸怨怼,是恋恋不舍,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与难过,这一切最终都在谢言温柔的道歉里,得以解脱。
原来世间所有苦难,只要握进你掌心,都可以融化成原谅。
谢言身上带着隐约的酒气,韦一贪恋他怀抱的余温,以及这点永不清醒的醉意。
她鬼使神差摘下了那副金丝眼镜,捂住那双让人沦陷的眼睛,毫无章法地吻上去。谢言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晃了神,反应过来后环住那盈盈细腰,将她拉进怀里回吻,长臂一挥关掉了头顶的灯。
陌生的环境,青涩的吻。
她心慌意乱的喘息像某种催化剂,将旧情以新的火点燃。谢言喉间发紧,抓着她的手放到领带上,手指却从她胸前滑下去,在腰间盘旋了一会儿继续往下,手掌隔着牛仔裤,握满了软滑弹腻。
韦一低吟出声,盲解领带的手突然僵住,凌乱的结被拉得更紧。谢言侧着脸在她耳边轻叹,呵气滚烫,潮湿的触感让她颤抖不已。
“我快喘不过气了,一一。”
此时她正以一种极度暧昧的姿势攀附,双腿垂落他腰侧,几乎是坐在他的手掌上,听着耳边低哑磁性的声音,羞得埋进他胸口。谢言空出一只手解开领带,另一只手抱起她往里走。
清晨时分,弧形的落地窗透进几缕天光,勾勒出卧室里的场景,他低头一看,怀里的人呼吸清浅,好像睡着了。
韦一经历了整晚的波折,睡到下午才醒。起来发现谢言不在,桌上摆着冷却多时的食盒,边上一张便签纸,熟悉的笔迹写着:等我回来。
阳台的玻璃花房,自动灌溉系统正在工作,明明是萧瑟的秋日,几十种花草却有开有落,被精心打理得很好,中间甚至有一座人工假山和小型湖泊,仿造的正是小区所在的5A景区。
韦一再怎么对谢言的家世有心理预设,还是不及亲身所见来得震撼,她无法估算脚下这方天地的价值,也没有勇气面对两人之间巨大的落差。
究竟要多努力,才配得上这样耀眼的你。
韦一没有过多停留,将卧室收拾干净,恢复了不曾被踏足的模样,临走前望了一眼门口那块白色地毯,上面染了团淡淡的污渍。
回到Z大,她去书店辞了兼职,老板见她决心要走也不便挽留,最后多结了两天的薪水。韦一笑着感谢,心里盘算着该找一份安稳的兼职。
手机响起的时候,她正在信息墙前浏览兼职信息,屏幕上显示陌生号码,犹豫着接通却是谢言的声音:“你去哪儿了?”韦一走到路边安静的角落,没什么底气地回答:“在学校。”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传来熟悉的中年男声,“您好,学校门口不能停车。”她心下一动,转身往校门口跑去,只见一辆辉腾停着,保安正站在车窗旁交涉着什么。
谢言见她飞奔过来,开锁示意她上车,车子直接驶入学校,停在无人的树荫底下。他解开安全带,倾身到副驾,韦一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一颤。
谢言本意只想查看她脸上的伤,可她畏缩的样子,让他不由想起了昨晚,忍不住低头痴笑。
“为什么不等我回家。”他伸手将副驾的人侧抱过来,放在腿上。“嗯?”
韦一呀了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稳了稳身子,伏在他耳边柔柔的答:“去辞了晚上的工作,要找新的。”
她刚洗过澡,新换了件白色的针织裙,掐腰款式温婉动人,长发散落身后,落在他手上滑得像丝缎,谢言撩起发尾嗅了嗅:“着急吗?”
韦一摇摇头,被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搅乱了心神,她像头小动物,偎在他怀里不停地蹭,谢言低头亲吻她颈侧柔嫩的肌肤,惹得她轻喘连连。
暮霭时分忽然变了天,细雨落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曲折的水痕,将世界都模糊。
窗外雨暗雾昏,车内销香未歇。
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一碰就软。谢言将人抱着哄,感觉怀里渐渐平复了,黯声:“我明天要出国。”
“嗯。”
韦一挨过情动那刻,此时出奇的平静,不问他为什么离开,也不问他这次会离开多久。
“事情处理好就回来,要等我吗?”谢言捧起她的脸,四目相对。
“我能去哪呀,一直都在这……”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