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4.2
今天遇到两个奇怪人,
害得我也变得奇怪。
---乌知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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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养过一只猫,取名叫绿豆糕,乌知茶比林梪更宠它。
可在它快去世时,乌知茶没有忍哭的红眼,只是一直趴在氧气舱外,死盯着奄奄一息的“绿豆糕”。
一人一猫对视着,林梪那时还挺生气,以为乌知茶在不合时宜的玩闹。
林梪记得她说:“奶奶说过,在她快死前,要我像以前一样,看她继续嘴碎隔壁八婆。”
“人死前会过一段走马灯,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她这一生太苦了,想结束能停在我的样子。这样算,她这一生应该是幸福的。”
所以在“绿豆糕”彻底闭眼,送去安葬后,乌知茶才使劲揉搓干涩的双眼,揉得眼睛红肿掉眼泪。
忘记这幺重要的事,林梪特别愧疚,林梪才特意记得。
也有另一个原因--对林梪来说,18岁那年起的高中生活,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数学22年统一的卷,谁写了借我?”
“英语预习笔记,快给我抄!”
“第一节就是英语,我去!又是催眠课...”
混沌不清的声音环绕般,撞击声、轮胎碾过的、记忆断片掺杂过往的熟悉,还有最后那一声“林梪!”,都清晰地重现。
“林梪。”
“林梪!”
好几道声音在叫唤自己,真实但似一场梦境,直到播放至朝自己放大的白光。
“乌知茶,不要!”
林梪猛醒,开睡眼第一眼见的阳光,好刺眼。
她意识到自己是趴着,这姿势有种久违的舒适,但枕得手臂麻了。
突然手臂被碰一下,林梪精神紧绷被吓到,起身太过激动。
有一排自制的四笔神器摔在地解体,把林梪又吓了一跳,她呆呆地看旁边的一个男生。
许铮金,林梪从幼儿园开始没断过的玩伴。
“昨晚去偷鸡了吗?从早课睡到现在。”同村的许铮金疑惑的看去安静的邻桌。
“老班的课都敢睡,
别犯困了,快借语文卷子我!”
许铮金回到自己的重任上,清楚学霸肯定都完成了开学作业。
见她人还在发愣,他以为林梪还没睡醒,打算去自己翻她桌子上的书本夹层,却不料下一秒,校服衣袖被扯得大开到一个桌间隔。
“你知不知道乌知茶怎幺样了?
许铮金你快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家医院?”
许铮金属于她们高中小团里的,乌知茶一有消息他肯定知道。
“她人呢,有没有危险。”
许铮金被恐慌的林梪喊住,“什幺,什幺乌…茶,危险?你睡懵吗林梪?”
“嘘嘘!嘘—”看老师的好哥们传提醒,散漫、规律的皮鞋踢踏声快接近,但他的半个身子还斜向林梪那,他乞求:“大姐,松开我衣服啊!老师快来了!”。
“呀啊!”
一阵嬉闹声镇住拉扯的动作,高二15班在上下楼梯处,上几楼的声音也很大,坐靠走廊的林梪听得最清楚。
“等等我还没准备好跳!”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外面楼梯的声音越来越近,在半空停顿了一秒,突然“砰”的落地声。
一时间,声音指引林梪往窗看,靠近的呼吸让她短暂地脑海空白。林梪的瞳孔紧缩,心狂跳使她找回神志。
林梪隔着窗凝视女孩,拉开玻璃隔层,听清她在嘟囔:
“都叫颖姐不要挑战跳四台阶,老是拿我当小白鼠…”
乌知茶惯性扶住墙,一窗之隔,两个人这幺面对面,撞进从没见过的一双深邃黑眸,眸中闪动着光泽,像积攒的深潭,自己被吸引定住般。
她一擡脸,那同学凑得更近,两人的距离进入了窗界里。
与陌生人靠近,对敏感的人来想,第一反应是冒犯别人。
乌知茶尴尬地右手抵到窗边,撑墙拉开距离,自己窘得头不敢擡头,立马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啊…”
说完,乌知茶转身逃走。
羞赧的她一心要找朋友応颖算账,没顾后面的情况——
一向有强迫症弄整齐的书桌被乱翻,座椅被无措的动作“吱呀”往后倒。
老远处憋笑的応颖,在余光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己见到有只手朝乌知茶,虚空抓了个空。
正在上课的安静走廊,容易让大家感知到细小的变化,比如人急忙的脚步声,生锈铁皮门的推动声,脚底的阳光里多了个影子。
疑惑都走出来聚集的视线,突然扰乱秩序的场面,陌生但又熟悉的场景…
“乌知茶!”
乌知茶被大音量唬住,去寻找却转身进入一个怀抱中,整个身子都被柔软包裹。
乌知茶半张脸被迫埋在女生发丝里,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夹杂些洗衣粉的味。
乌知茶从小到大没和人这样拥抱过,她一下子不适应,擡手想退身拉开。
随即,身体的限制一再收紧,飘柔的发丝轻轻挠自己的脸,这位同学只会捆她重复说着:“你没死…你还活着…真的是乌知茶…”
这下乌知茶推不开,感受到这人的难过更甚。
4月尾末快溜近立夏,今天的空气还停留些属于春日的清爽,恰巧高二楼外墙与垂头柳相碰,沿江的树叶已经绿得浓郁。
阳光透过它们露出点点斑驳,未遮住的部分成光束,卷起些许燥热的气流照向别处。
长久的停留,晒得乌知茶热意涌上脸颊。
“同学,我们认识吗?”
抱紧的手颤了颤,陌生人忽然从熟悉的身体脱出,“你说什幺?”
按习惯的平视没见人影,她低头,视线落到一头没长长的短卷发。
林梪下低半个头,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手指不可察觉地抖,掐上对方的小脸,“你怎幺?变矮了…不可能你明明在…”
随后她感觉左胸口一股刺痛,疼得同时晕倒在地。
本被掐脸皱着眉头的乌知茶,就这样眼看着这人倒在自己身上,
“哎?同学!你没事吧?”
乌知茶体格小,抱不住这个比她高一头的女生。
只记得他们班的老师、同学蜂蛹上去,把她送去医务室。自己则默默跟在人群后面,理所当然,医务老师说病人需要安静时,等她听到时是最后一个走。
理所当然,乌知茶把这当作普通人都会有的同情心。
她认为,耽误自己回家时间,不生气已算大度了。
周五放学的暮色是迟迟等待回家的接送时间。
出城中心后的道路没什幺车子,竖起上了年头的旧自建房,路边变出一排排紧密的杨树。
静夜黑风有哗啦哗啦的响声,盖过田间的蛙声。
老一辈说像鬼拍手,后座的乌知茶贴近佝驼的后背,轻轻抓上褪色的衣角,像后抱的姿势。
“奶奶,你说人抱抱会哭吗?”
“见到好久不见的人,哭得冇眼泪。”
小老太眼神不好,要眯眼细看夜路,一听黄尖尖说便分了专注:“怎幺了妹仔?有人欺负你吗?”
“没事啦,在学校有応颖陪我,谁敢欺负我俩。”
乌知茶虽说了没事,老人家又开始讲大道理:
“有事要说,乌龙茶能老憋得了咩事在个心里。
唔睇我这老身子骨,后生我扛大炮可系凶婆娘,
对付小喽啰,包他们像当年那班鬼子滴,”
黄尖尖没听见后面人回应,以为小孩子又爱逞强,便拿出以往方法哄开心:“要不要买绿豆糕呀?家里快吃完了。”
“嗯。”
“乌龙茶,你要记住,奶奶永远在你背后。”这一句黄尖尖用蹩脚的普通话,
小老太每次玩笑叫她外号,乌知茶都不吭声,除了这句,因为这不是玩笑。
手指挑出领口,抚上左肩膀后几分处,那一瞬间的湿意没有忘掉,反复地按压肌肤,乌知茶寻找白天是否有过的感觉。
没到黄尖尖的家,找不到一家去过的店,只有路边还亮灯的小卖部。
乌知茶下车,让黄尖尖在外面等自己。
她一进店,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她想开口问常吃的黄龙牌绿豆糕,却被正在打电话的对方打断:“姐请假在自个屋里,爸,有我看着不会出什幺事的。”
“真的不用送林梪去医院吗?她从回来就一直在说重生啊,死啊什幺的...”
乌知茶不好意思打断,自己先到货柜找有没有。自己也在等他讲完话:
“这算啥晦气的话啊...知道了爸,我关门前会把门口的货搬到仓库。”
“姐!”听他到外面朝楼上喊,“有人买东西,帮我看下。”小伙子挂断电话后,便从后门离开不见人了。
很快,老板叫的人来了,脚步声向最后一排货柜来。乌知茶在里面找到黄龙绿豆糕,但只有一盒。
她开口问道:“老板,只有一盒吗?”乌知茶连续问了几遍,没听有人应,转头好像看到什幺东西飘过。
乌知茶拿着仅剩的一盒,到柜台,面对的是一堵纸墙包围,里面的人看得如此入迷。
“这种黄色盒子的绿豆糕还有吗?”她又问了一遍。
“没有。”是一道女声,回答得冷漠。
“快关店了,快走。”
乌知茶被这家店的态度惹得有些不悦,想了下,把一元纸币放柜台,连谢谢也不说。
放得靠近,乌知茶瞥到纸墙上印着学术词等字眼--
“沿江市模拟卷、沿江三中第11周测卷。”
边读边要触碰那些字,靠的太近,没察觉整张卷子在抖哆嗦,但听到有人的呼吸声。
同校人?乌知茶想问。
“知茶!好了吗?”听到奶奶在催,乌知茶才想起夜里风大,拿过那盒绿豆糕便要走。
“那个...”突有叫唤,让乌知茶回头,听到语速快得带过的一句话:“路上注意交通安全。”后面的四个字加重了音,乌知茶也只听清这四个字。
她只看了那堵纸墙一眼,不好气地没理,走出了店。
乌知茶坐上车后座,双手握拳,把右手心里的小黄盒塞进黄尖尖的单薄马甲兜里,“只剩两盒了。”
空的左手放进自己口袋,假装放了一盒进去。
她不忘解释:“遇到个奇怪的人,慢了点。”
“今天第二个。”
“奇怪的人” 没听到有人说自己坏话,她害怕被发现是上午的“奇怪人”
等到外面安静,林梪才肯放下遮掩的卷子,心虚地抿了抿唇。
爸嘱咐的店大门还没关,林梪也进了后面仓库,搬了一箱刚进的货,林诚疑惑地问:“姐你平时不是最不喜欢搬货吗?”
林梪没回答,继续往绿豆糕的货架摆满上。
这样做对于她,是不敢说出口的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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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最近课和作业有点多,接下来会隔一天或两天更,放心不会断的。
提醒一下,她们主要以日记视角出现,前期肉有些少,但是校园部分很快就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