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混乱结束,婆子们轻步出去,十分贴心的关上房门。
脚步声愈来愈近,喻幼清故意将自己裹的紧了紧,颤抖仰头:“将军,今日之事,不要过多苛责二公子……”
她本就瘦小,如今这般,营养不良的小猫似的。
亲生父子总是像的,盛荣也有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历经多年风霜,暗闪敏锐之色:“为何要嫁我?”
没有安慰,反是质问。
当日皇帝是要给她和盛荣的大公子盛思远赐婚,是她亲自去求了皇帝,声称愿意嫁给盛荣再做续弦。
盛荣在朝中颇有势力,听到些风声而有所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喻幼清轻咬唇瓣,眉眼闪过回想困色,好似背书般出声:“我……我爱慕英雄,盛将军为大成镇守边关,屡战屡胜,嗯……深得百姓信赖,然后……然后……”
这幅蠢笨模样竟将盛荣逗笑,偏偏这人笑的好听,分不出意味。
他盯着娇软女子半晌,英眉间警惕之色略微退散。
大手一伸,狐皮软裳脱落,明艳喜服于烛火下跳跃,那张白嫩面颊越发生辉,盛荣心绪一顿,语气平静:“可有人告诉过你,你不适合撒谎?”
少女面色一红,颇是紧张,小心翼翼的抓住他衣衫一角,“幼清何处做的不佳,定当改正!将军不要生气好不好。”
盛荣眉头再度舒展,一只胳膊轻松将人抱上木凳,粗糙指尖碰上滑腻肌肤,好似有电流划过,女儿家温软暖香,勾的某处蠢蠢欲动,他耐下心思,故意道:“你很怕我生气?”
“我……我幼时,其实见过将军几次。”
“哦?”盛荣起了兴趣,盯着她的面颊。
“那时我外祖父尚且在世,他曾多次带我出入军营,外祖父也曾多次在我面前夸赞将军,说将军是王侯将相之才。”这话是真,却也不完全真。
太真不够生动应景,太假不够收买人心,她掐着中间的度,怯生生的擡头去看。
原本搂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盛荣神色沉沉,听到这话后,骤然叹息一声,“陈老将军是我最敬重的前辈,我少年时,也对我多有指点,可惜……”
他口中的陈老将军,便是喻幼清的外祖父,曾铁马峥嵘,接连平定十三朝小国,若是无他,就无今日的天下。
可惜……
忠臣自古不得善终。
喻幼清做为难样,支支吾吾半天,睁圆杏眼道:“将军,其实……我也有私心,我……我母妃早已失宠,弟弟困在扬州,外祖家已然败落,我害怕……害怕父皇会送我去和亲,外祖父说,将军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所以……所以……”
喻幼清眨眨眼睛,晶莹泪珠大颗落下,滴上盛荣的手背。白皙的鼻尖变成粉色,小兔子一般,让人不忍责怪。
“好了。”死寂般的沉默终被划破,盛荣轻启薄唇,用手指擦过她的脸颊,薄茧磨的她有些痒:“嫁到盛家,你便是盛家人,不论宫中之人如何对你,从今以后,你便是盛家女主人。”
喻幼清眸光流转,被这突如其来的言语弄出异样,她仔细去看盛荣神色,坚定沉稳,不像哄人。
“睡吧,不早了。”
没有掀盖头,没有交杯酒,仅是简单一句。
喻幼清跟至男人身后,不言不语。
盛荣娶了两回妻,成亲礼仪估计早就厌了……
身前之人忽停,她一头撞上坚硬后背,脑仁嗡嗡作响,看人有数个重影。
一只大手顺势揉上头顶,颇是严肃的斥问:“在想什幺,路都忘了看?”
说完,声音随即放软:“疼不疼?”
她轻轻摇头,闷声道:“不疼。”
“真的不疼?”
这下少女迟钝两秒,瘪着嘴道:“父皇说,皇家儿女,不许呼疼……”
耳侧传来一声叹息,在头顶的大手转上下颚,向上轻扬:“我方才说过,你如今是盛家人,可以呼疼。”
嫁来此处之前,她知道只要搬出外祖父,盛荣便会对她放下戒心,可男人此刻的关切目光,又那般真实。
怕被人看出心思,她依旧瘪嘴:“为何不掀盖头?礼教嬷嬷说,掀了盖头才是夫妻。”
盛荣并未回答,搂住纤细腰肢一放,人就翻滚上床。
压到床上鼓包之时,软糯声音呼出,连头窜进盛荣怀中。
“有东西!”
盛荣皱眉将被褥掀开,死老鼠瞬入眼帘,缩在怀中的小手收紧,不停催促,好像怕极了。
他绷直唇瓣将老鼠丢开,面不改色的将人放回里侧。
“没有了。”
喻幼清眼眶泛红,抽搭哭起:“他们厌恶我是不是?他们以为我会兴风作浪,会苛待他们是不是?将军,我……我不会的……”
盛荣再次叹气,用手轻拍被褥:“莫要胡思乱想。”
本就一夜无眠,喻幼清又早便清醒,却绷着身体不动。
昨夜盛荣费了好一番功夫叫她止住眼泪,临睡觉时,她又做出紧张模样,处处露拙,惹得男人频频发笑,自是没有碰她。
不过这人若真想动她,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察觉到外侧之人轻动,喻幼清故意紧闭双眸,甚至还抿了抿唇。
“醒了就起来。”
沉声一出,她做出在心里构想了几百遍的反应——面色瞬红,尴尬起身。
外面婆子听到动静,小心推门,端着水盆入内。
喻幼清又是逆来顺受,任由几人将她拉知镜前,随意摆弄。
不过两刻钟,墨色长发被巧手挽成纤云,流苏于耳侧轻晃,灵动清新
“美人在骨不在皮,我们夫人真真儿是骨子里的气质,随便一根簪子都能明媚动人。”
喻幼清透过镜子朝着盛荣看,像是等待夸赞的幼童,盛荣单手别在背后,顺她心意开口:“不错。”
她抿唇一笑,含羞带娇,挽发婆子都心动几分。
“走吧。”男人再度出声,喻幼清蹦跳起身,跟在侧旁。
殊不知这般天真烂漫的少女在垂眸之时,一抹计谋得逞的冷意在眼底转瞬即逝。
在院子里弯绕一阵,总算停在一处厅堂。
厅堂左右各坐一人,盛荣将喻幼清引到正中坐下,面容冷淡。
左侧男子二十出头,同盛荣有六七分像,周身气质温润非常,嘴角钳着和煦浅笑。
而右侧坐着的,正是昨夜才受罚的盛舒怀。
“夫人,二公子昨日受罚后已知道悔改,今日拖着病体来给夫人敬茶……还请夫人宽宥。”
站在盛舒怀后方的妇人大概是奶娘身份,喻幼清将将坐下,便抢着出来说话。
她心里已将盛舒怀杀了一万遍,面上仍是懵懂害怕,向侧旁的盛荣瞧去。
盛荣瞧不出什幺心思,也不给那妇人台阶,朝左侧一瞥,男子就向两侧小厮伸手,不急不缓的从木椅坐上轮椅。
旁边嬷嬷恭敬递上茶杯,他也由着下人将轮椅推至喻幼清跟前:“四公主,喝茶。”
喻幼清乖巧极了,瑟缩同盛荣对视,方才接过茶杯。
这位应是将军府的大公子盛思远,虽同传闻一般清风霁月,但她莫名生了抗拒之感,不想同此人接近。
将茶杯放下,不等盛荣发话,盛舒怀就突然起身,昨日那藤条瞧着都骇人,如今这人竟同没事人一般。
他紧盯圆眸,嘴角莫名一勾,一句话说的奇怪暧昧:“母亲,喝茶。”
喻幼清故作害怕后退,周身都是旁人看得出的拒绝与颤意。
方才那嬷嬷见状又出来:“夫人,您……您给二公子一个台阶下吧?”
纤细藕臂终于伸出,手指将将碰至茶杯,正举着杯盏大手倏地向上,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在她的手心勾了勾。
奇异痒意散开,难受至极。
偏偏这人还在冲她挑眉,顽劣不堪。
喻幼清故意歪手,才被拿起的瓷杯顺势跌倒,滚烫茶水在盛舒怀的手背散开,骇人红痕瞬现,茶杯摔了个粉碎,水渍溅上鞋背。
“二公子!”那嬷嬷满面焦急,身体略微前倾。
喻幼清着急起身,手足无措的呆愣:“对……对不起。”
“呵呵……”盛舒怀擡起手背一瞥,笑的意味深长。
周围伺候之人面色一惊,正欲上来,被盛荣一个眼神喝退。
也不管自己儿子伤势如何,他拉着喻幼清坐下:“天家赐婚,公主下嫁,乃皇恩浩荡,我等更需珍视重视。四公主年纪尚小,为人单纯,若有人轻视她软糯可怜,敢做欺上瞒下之事,本将军,定不轻饶!”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像训兵似的,胆子小些的婢女双腿颤抖,险些摔倒。
“陈叔。”盛荣轻扬下颌,一个五十出头的干练男人赶忙应声。
“将家印送给夫人,以后后院之事,需经夫人同意方可实行。”
这着实给足喻幼清权利地位,也应了那句不让旁人欺她。
或许在盛荣看来,她不过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丫头,就算给她,她也做不出什幺。
喻幼清自是要做出为难模样的,她眨着眼睛看盛荣:“我不会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