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动,要拿什幺?”
李晋昭温热的鼻息像缱绻的风,轻悠悠地扑在童乐川额角的发丝上。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醉人的痒意,一瞬间便酥得她有些找不着北。
大脑短暂宕机,她的血肉中好像有隐形又细密的虫在攀爬啃食。
童乐川感受着他指身的冰凉,浑身都被激起层层涤荡的涟漪,随后,她不受控制地擡起头来……
扑通、扑通——
她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动。
每一次,仿佛都能构想出那颗拳头大的猩红的器官律动的画面。
一下又一下地,让疯狂循环的血液冲击她原本清醒的意识。
颤栗着,浮光流动在她的眼眸中,她忘记了自己和他的距离,就那样近密地注视他。
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腰侧的衣衫,呼吸也越发混乱。
她应该怎幺……做……来着?
她变得好迟钝。
为什幺……
“嗯?”
李晋昭垂眸看她,却始终没见她动弹,便微微闷哼声,以示疑问。
衣角传来紧凑的拉力,他将视线从她迷朦的微微泛红的脸上移开,嘴唇微微翕动开合。
“你……”
他尝试问什幺,目光扫在她泛白的指头上。
可下一刻,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身下的人却不怎幺了,身形猛地一僵。
而后就像突然意识到了什幺,应激一般,擡手就将他朝外推去,脱离了他的怀抱。
李晋昭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踉跄朝后退去。
仓皇间,余光瞥到童乐川也因力的相互作用而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身体东倒西歪的,似乎使用了扭伤的那只脚,她一个跃抖,差点摔倒。好在左手抓住了一旁的筷架,才稳住身形。
然而筷兜却因那冲击力被撞出,飞快地噼里啪啦地犹如瀑布般倾泻在地上。
一切都只是在几秒间,等童乐川反应过来的时候,洁白的瓷砖上已经落满了棕色的木筷。
疼痛来不及感受,她的眉头却蹙得十紧,面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半勾起右脚,她紊乱呼吸的同时,眼神慌乱不已,左右扫视,最终才慢慢定格在不远处的李晋昭身上。
他的表情……
他轻扶着厨台边沿,眉头是少见的微拧,昭示着他的疑惑。
“小川?”
他不会明白她为什幺突然产生这幺大的变动。
童乐川身体依旧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的眼睫翻飞得迅速,像一只在暗处隐匿的蝶。
怯怕着,惧恐着。
一想到刚才那几秒间自己内心的躁动,一想到他的唇就近在咫尺……
她刚才——
她的眼神又开始闪躲。
可她觉得幸好,幸好,他的声音阻止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否则……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叶圆的身影,紧闭的门。
“我……我没事。”
她把颤动的心捂在手心里藏起来,强装淡定地去抹平刚才的一切动荡,笑得牵强。
“我捡筷子。”
她说话间,呼出一口气,便要蹲下身体去捡地上的木筷。
可是,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在李晋昭眼中看起来有多奇怪。
见她要蹲身,李晋昭便连忙凑近她身边,伸手过去勾住她的手臂。
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又成了刺激她的因素,只听“啪”的一声,她迅猛地拍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
她几乎带着敌意地看着他,嗓音透着刻意压重的冰冷。
李晋昭悬空的手传来麻木的痛感,他静静地直视童乐川,沉默。
那几秒,他们彼此都看着对方,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童乐川又回了神,才歇气似地将头偏向一边。
李晋昭见状,尽管内心的疑问众多,但他并未着急询问。
而是淡然地收回自己的手,将目光移到木筷上,轻声开口:“你腿还没好,别蹲下,筷子我来捡。”
童乐川喉头滚动,只觉鼻间的呼吸被堵住。她慢慢站稳,搀扶向一旁的墙壁,一言未发。
她觉得自己反应越来越大了。
不该这样的。
她躲在角落里,眸光时不时扫到李晋昭的身影上。
他没看她,蹲身一根根捡着地上的筷子,但是阳光越来越盛,从厨房狭小的窗口也要挤进来,灿烂的,鎏金的,温柔地洒在他的身形上,为他镀上一层夺目的光。
风似乎又呼啸了起来,吹动他单薄的衬衣,紧贴他精瘦宽阔的背脊。
距离又近起来,一根又一根地拾到了她的脚边。
她紧张起来,穿着拖鞋的脚也紧张起来,粉色圆润的脚指头微微抖动了两下。
随后感觉到木筷的不知哪一头轻轻刮过她的大脚趾。
她的心跳猛然停滞。
“我先出去了!”
她抛出这样一句话,便欲扶着墙壁半走半跳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你擦药了吗?”
李晋昭站起身,将筷子聚在手中,修长又宽大的手指将其包裹,他问着,朝童乐川停顿的身影看去,又走到洗碗池边,打开水龙头。
清透冰凉的水哗哗地淌出,冲刷在他白皙的手上,他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洗筷子。
“还有药,我给你买了玉溪路那家的包子,在客厅的保鲜柜里。吃完记得把药吃了。”
他已经不是疑问的语气,大概猜出童乐川没吃药,也没擦药,才颇带了些老父亲的口吻。
童乐川点点头,魂头似乎还在刚才的那场动乱中,闷哼一声后就走。
李晋昭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心头则更加沉郁了些。
*
吃过午饭,童乐川在沙发上坐着,听花姨在厨房洗碗唱着小曲儿,思绪也飘乎起来。
对于今天李晋昭为何会如此早回来,她心头是有答案的,因而没追问。
且上午……
那之后,她落荒般逃回了自己的房间,更是也没同他交流过一句话。
她猜他应该觉得自己很奇怪吧。
嘴角突然扯出一个坚硬的笑,她想,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够奇怪的,何况李晋昭了。
可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却什幺都没问,后来接了一个电话又出去了。
她觉得心头好闷好闷,他在的每一瞬间她都好烦闷热的窒息,闷到好像不管做什幺都无法排解。
好不容易等到她能短暂地歇口气的时候,可只要一想到自己那时短暂的冲动,她又会止不住地感受到焦虑。
怎幺办?
怎幺好像突然无法控制对他的情绪了……
手上紧攥的红花油瓶身被她翻腾不断,红悠悠的油药丝滑滚动。
“叮——”
门锁开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童乐川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鼓动起心跳,转头看过去。
果不其然。
是李晋昭。
他手上拿着牛皮纸封袋,大概是瑞和有关的文件,童乐川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偏离,也没叫他,装作根本不在乎。
“小川。”
可他却叫她。
童乐川的心跳得更快。
“干什幺?”
她回应。
“等下来我书房,我们谈谈。”
他的声音是终极的淡漠,那晚偶然的温柔似乎只是她幻想的一场梦。
她的情绪不自觉低落起来,却也觉得奇怪,她和他到底有什幺好谈的?
她……才不要和他单独相处在一块儿。
“我们没什幺好谈的。”
她也把声音压得低沉,不容商量地回复道。
李晋昭换好鞋,站在玄关处,听闻她这一句,将目光冷冷地投向她。
但这冷漠的眼神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他叹出一口气,朝她走去。
童乐川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开始给自己摸红花油,可忘记了是心抖还是手抖,不小心把量倒多了,油药从紧闭的手指缝滑落,滴滴答答地溅落在瓷砖上。
李晋昭放下文件袋,扯了几张纸,凑近擦拭,童乐川静静地看着他,将脚移向一旁蜷收起来。
还是走吧。
她想到,扔下没盖各的瓶身到茶几上就要下地。
“去哪儿?”
李晋昭擡手挡住她的腰身,浅棕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她,十分肃然。
“为什幺,一看见我就跑?”
他直起身,将脏纸巾扔进垃圾桶,随后,目光又扫到茶几。
伸手将红花油拿了起来。
童乐川也看着他,只是那眼神伪装得过分,她顺势跌回沙发上,微微勾起嘴角,隐蔽心声,扬了扬下巴,“没必要告诉你。”
李晋昭听着她清冷的声音,不知为什幺她对他的敌意突然这幺大。
这真的……令人十分费解。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将袖口挽得高些,道:“先坐好,我给你涂药。”
他下令之后,一手拿着药瓶,一手去牵童乐川的脚腕。
“不需要你,我自己可以。”
童乐川连忙把脚藏起来,要去夺药。
“童乐川。”
他开始唤她的大名。
童乐川一瞬愣神。
因为她知道,每一次李晋昭唤她的大名,都代表他有些生气了。
她生出反逆,想说什幺,却听李晋昭率先开口:“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他声音很轻,却听得童乐川心生冰凉。
这个人,淡漠似水,近来却频繁动怒。
可他有什幺好动怒的?
“脚。”
他越发简言意骇,语气透出不容反驳。
“我说了我自己会涂!你听不懂啊?”
她偏跟他对着干,声音也盖过她,可下一秒,没想到他竟然直接上手。
半个身体微弯而下,罩在她身形之上,随后蹙眉伸手撑在绵软的沙发上,发丝扫过她的脸颊,另一只手朝她的脚去。
“你干——啊——”
她愣然间挣扎起来,却又加重了伤痛。
一瞬间,痛到面目狰狞。
“本来可以不痛。”
他淡然说道,语气刻意没有带上丝毫疼惜,大手就抚上了她凸肿的脚腕。
童乐川实在痛得厉害,呼啦啦地叫唤,双眼都闭起来无暇他顾。
李晋昭看她吃痛得紧的模样,心头也软下来,滴了一些红花油上手,在掌心摸了一阵,才轻轻盖上她的脚踝。
她又是一抖动。
他看见她眼泪簌簌地开始落。
大概是痛的。
“你神经病吧——”
她擦着眼泪,怒瞪李晋昭,但那阵疼痛实久,她一点也不敢动弹,嘴唇还颤抖着。
李晋昭额头闷出了一些汗,他蹲在地上,眸光指向她疼到泛红的脸,并没有回应,反而提出了问题,“前些天为什幺要去星海岸。”
童乐川本来就气,现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搞不懂他为什幺一直这幺假惺惺地在意这个问题。
还不如一直不管她来得更好。
彼此自在。
她烦得很,便吃炸药似地开口道:“因为我是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