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Madam。”
“祝督察，早啊。”
“早晨。”
面对下属和同僚的客套寒暄，祝言微笑颔首。他们没有注意到她消失快月余，又或者说其实并不在意。她不在警局的这段时间里，她的故事早已被编排了无数种版本，以至于他们打招呼时，藏不住嫌弃嫉恨的眼神。
留心到祝言的，是警署的清洁工阿嬷。阿嬷追着上来就为了跟她说句好久不见，误以为她殉职差点掉眼泪。
祝言心里一阵暖，看着阿嬷花白的头发，想起自己冷冰冰许久不见的母亲，连忙安慰了阿嬷几句。
停职，到复职，短短一月，恍如隔世。她已经三次无限接近死亡，死里逃生，先是千元村的“人熊”袭击事件，再是差点淹死在废弃鱼池，然后就是旧区公寓的不明火灾。怪力乱神一桩接一桩，玄而又玄的事让她的心悬了又悬。
还有一点让她烦心的是各种淫靡混乱的梦境，干扰着她的自控力以及对现实的判断。换做以前，她绝对不会疏于防范到和亲弟发生关系，毕竟几年前她有意疏远他。
祝言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就收到了复职的安排，尽管祝熙一再哀求她回老家休养再说，一双哀怨的狐狸眼看得让人心疼，但祝言还是摒弃杂念，坚守本心，第二天一大早就来警署报道了。
不过由于祝言公寓大火，本就极简的家当彻底化为灰烬，祝言一时间无家可归，加上周家的威胁，她还是决定暂住在白祈安排的酒店房间里，按月结算住宿费打到白祈的卡上。
“姐，你不问我的意见就跟他同居？”祝熙还在祝言旁边腻歪的时候，听到祝言把她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瞬间应激，脸都黑了。
“说什幺呢？不是住一起。”祝言老脸一红，自家弟弟在外人面前也太口无遮拦了。“好，那我现在问问你的意见……”
“不同意！不准！不允许！”
“OK，反驳无效。”祝言看向白祈：“那这段时间先麻烦你了，谢谢你，小白。”
祝熙泄了气：原来问他意见只是走个流程，并不影响结果，她只是敷衍地应付了他一下。
白祈笑了笑，连带着祝熙都觉得那个笑容是在嘲讽他，他姐简直把他当小孩了。
祝言当然不在意这些小打小闹，她满心想着复职的事项安排，早早把白祈和祝熙都赶出了房间，吃饱喝足后却失眠了。
不过，祝言把自己的失眠更多归咎于祝熙每隔十分钟给她发来的短信，每隔十分钟，她的屏幕就亮一次。
最后，祝言忍不了，半开玩笑地给祝熙发了一条短信，让他实在睡不着可以去学习，像人家白祈晚上都有正事外出，管理帮派之类的。
“阿熙，你还是太闲了。”
然后，祝熙的短信消停了半小时，半小时后，祝熙神不知鬼不觉地已经翻进了祝言的被窝。
“呵，我就知道姐姐没有我睡不着。”
祝熙从背后抱着祝言，下巴轻磕在她的头上，发出一声满足慵懒的喟叹。
祝言不敢动，只好装睡，生怕她说一句，祝熙能兴奋得不守分寸，在白祈的眼皮子底下，向她求欢熬她到天亮。
好在祝熙只是八爪鱼似地紧紧抱住她，连带着二十六度的天气里都有些燥热。
早上起床的时候，祝言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掰开祝熙的手指，把自己解救出来，好在，他没醒，没缠着要陪她上班。
不过，祝言不知道，在她关上房门的时候，祝熙睁开了毫无睡意的眼。
白祈彻夜未归。
早上开车去警署的路上，祝言顺路去看了一眼旧区公寓。
原本老旧的大楼被那场大火烧得更加残破，像是没有燃尽的纸钱，泛着焦灼的黑。大楼周边，是围得密不透风的警戒线，成簇的雏菊，以及烧断的白烛。穿着防护服的人正搬着尸袋，偷偷摸摸地防着市民装车，看目的地是运往法医所。
其中一个人好像是苏然。他也穿着防护服正在调度现场，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同住在公寓的苏然平安无恙，这倒让祝言心里稍微少了一点担忧。尽管心里有许多要问的，但看他在工作，她也不好跟他打招呼让他分心，看了一小会儿就开车走了。
途径阿枫的店，她看到阿枫戴着口罩，在后厨埋头帮佣，老板则在收银台忙碌地数钱，店里的生意比以前好了太多。
祝言发现，她放心不下的人和事真的太多太多，而且越来越多，也不知白发有没有多几缕。
从昨天到现在，祝言虽然心绪繁杂，但整体心情还算稳定，直到刚刚进入陶警司办公室报道，听到的不是陶sir那标志性拉长尾音的蛙叫，而是一声冷冽低沉的——
“进。”
男人的声音，瞬间封住了祝言的心。
祝言的脚下意识地转身想逃，但她的手已经推开了门。
“祝言，归队。”
祝言垂眸，立正敬礼。
回应她的只有耳边簌簌的翻页声，那是主位的厉野，正在翻阅档案所发出的。
她的档案。
“祝言，归队。”
祝言保持姿势等了一会儿，又喊了一声。
厉野仍是没有任何表示，冷峻的眉眼始终不曾落在她身上。静默，还是静默，故意的冷落。
办公室落地窗外，起了大雾，水汽贴在玻璃上，像是无数张尖叫扭曲的人脸凑在一起。
重逢的第二次见面，比起第一次更加尴尬，祝言不知道自己报道的领导为什幺从陶警司换成了厉野，她只知道自己快没耐心了。
“厉局，”祝言一把按住厉野手上的卷宗，“我人已经在你面前，别翻了，你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