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受了精水,这个月的情毒才算彻底了结。
窗外天光熹微,李吉仙已疲乏不堪,待甲辰五替她清理干净身体,就昏昏然入睡了。
而甲辰五小心翼翼地在外侧躺下,撑着胳膊端详身旁人毫无防备的睡颜,无端想起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长公主中毒不醒,宫中气氛凝重,陈珖——崇国的君王,站在帘后,眼眸低垂看着床榻上的女子。那是他的皇妹,从阴森冷宫中一同成长的亲密手足。如今七窍流血生死未卜,而他不知在想什幺。
自己则作为长公主的贴身侍官跪于榻前,手被女人紧紧抓住,尖锐的甲套将手背撕扯得血肉模糊,却没叫一声痛。
一幅忠心耿耿的模样,叫他自己都恶心。
这个任由自己堕落于性爱和暴虐之乐的长公主,有着国色天香的容颜,灵魂却是污浊不堪的泥潭,将任何染指之人拉入罪恶的深渊,哪怕试图靠近,也只能从倒影之中看见自己扭曲的面孔。他们多像啊,一样的肮脏虚伪、不择手段,他甚至希望她就死在这深宫之中。
这世上像他们这样的人太多了,多得令人烦躁。
而上天似乎真的听见了他的心声,当女子再次睁开眼,一切都不同了。
长公主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轮初生的朝阳。
她也是陈嘉玉,却如同旺盛春草,洄游跃鱼,每一天都在成长,笨拙而执拗。那些不同寻常的行为叫仆侍以为她在宫中受了刺激,有精神失常的嫌疑。
只有他知道她在做什幺,也只有他发现了她的秘密……“唯一”,真是绝妙的字眼,令他腹中空空,垂涎三尺,他甚至截杀了试图出府汇报的暗探,像一条藏匿獠牙的蛇类,独占恶果,舒张鳞片感受她存在的温度,以她的恐惧为食、忧虑为饮。
直到被她察觉。
有时候甲辰五很好奇她究竟来自于怎样的世界,既有纯粹通透的琉璃心肠,又有敏锐到可怕的洞察力。在长公主茫茫如海的政敌宿怨之中,唯独发现了他,看穿了藏匿身后的巨大野心。
她开始戒备、避让、甚至反击。可这并没有让他退却。
陈嘉玉不知道,早在与她对视的那一刻,他便开启了永无止尽的饥饿,而她是唯一可以喂饱他的人。所有笑、泪、痛、欲,都将被他吞吃入腹,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李吉仙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只是偶尔会有憋闷的窒息感,像被什幺死死缠住,半梦半醒之间拳脚相加一阵又好了。
起床时身边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浅色的干净衣物,她穿上以后才发现衣襟袖口有淡金绣纹,想来价值不菲。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银子。
那柄古朴黑剑就斜放在桌上,她拿起摆弄了一阵,握在手中就要出门。突然想到了什幺似的脚步一顿,在房间里四处找了一圈。
终于在床榻下寻到了单无逆的银镯。躲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沾满灰尘。
不用想也是某个人干的好事。李吉仙将它捡起,吹了吹灰,放进包袱里带走。
正在楼下用膳的甲辰五擡起头。
廊上的女人踏着晨光走来,她穿着自己亲手挑选的白衣,纤尘不染,乌黑的头发爽利地盘在脑后,衔以一支桃木簪,纯黑古剑贴在身侧,目不斜视地穿梭于人群之中,拾级而下,向他走来。
身旁传来细细簌簌地议论声,人们无不猜测她的身份。有的人猜测她是某门派的大师姐,有的人猜测她是某镖局的女武师,还有些离谱的,通过她的容颜猜测是春风得意楼的舞娘。
甲辰五置若罔闻,目光迎着她,拉开了身旁座椅:“女君,请。”
仍是从前微服出行时的称呼。
李吉仙并未在意。出门的时候她看了眼窗外天气,阴云卷积,像是快要下雨的样子,不适宜出远门。可心里又挂念着寻找缚风楼的其他人。
甲辰五的出现再一次激发了她心中几乎泯灭的希望。既然贴身护卫的他都活了下来,那其他人或许有生还的可能。
她在甲辰五的对面坐了下来,将剑放在一旁。可脸上始终有一道灼热的视线。
“你笑什幺?”即使对方戴着面具,可她就是能猜到面具下的表情。
甲辰五一愣,笑道:“在下一向如此。”
不,实际上他现在的心情格外愉悦。她的身影令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显得弥足珍贵。更不用说她身上处处彰显着他的印记,那些七嘴八舌的食客们必定想不到,这样一个仙姑玉女昨夜与他颠鸾倒凤直至凌晨,早就从里至外地沾满自己的气味了。
他微笑着将桌上甜粥推向了她。
“趁热吃吧,还有包子和饼,不够我再去买。”
李吉仙不跟他客气,拿起汤匙吃了起来。这几天思虑深重,都没好好吃饭,她真的很饿。
只是吃着吃着突然问:“你哪里来的钱?”
他眉毛一扬,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回答说:“死人堆里捡的。”
“什幺?”
“宫变那日我脸上的伤口太过可怖,又流了太多血,宫中士兵以为我死透了,便和其他尸首一道运出了宫外。”
“城西郊外的人坑?”
他摇头,“不,‘我们’被运到一条夹江边,倒入江水里了。”
“我运气好,顺着江水漂到了南边一个村落,被村民救起捡回一条命。”
“活下来后,我沿着河岸向北寻,看见了许多同我一样的尸体,就一一搜刮了,故而现在略有薄资。”
他说得极为自然,丝毫没有不敬死者的自觉。
“是吗……”李吉仙思忖着,想象到那个场景略有些不适,可没有苛责。
“现在伤口如何了?”
他扬起嘴角:“伤势不重,已好全了,只是毁了容。承蒙女君不厌,还愿垂怜在下……”
“咳吭。”李吉仙敲了敲碗。这个人自从昨天起就满嘴胡话,放在从前可是大逆不道之举,绝不会当众这幺对她说话的。不知道是因为死过了一次还是如何,他整个人都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现在她失去了长公主的身份,也没了缚风楼作倚靠,人心易变,他到底有几分忠诚还未可知。
“好了,吃饭。”说罢撕了半张饼递过去。
甲辰五闭上嘴,伸手接过。
不过是寻常的烙饼,可这样递来的却是头一遭。往日他们不论亲密到何种程度,是白日宣淫还是昼夜颠倒,他都是没有资格与她同桌而食的。
如今他们竟能分食同一张饼了。
他心思微漾,掀起面具的一角,慢慢咀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