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疏明月在子书海耳边呼唤,红色的血浸湿了子书海的衣服,将深黑色的衣服硬生生地染出了一片片如花瓣绽放的诡异殷红色。
子书海完全不敢低头看,他怕一低头,就看到疏明月苍白的表情。
「小海……唔……」子书海听到疏明月气若游丝的呻吟声,他身体颤抖着紧紧握住他纤细瘦弱的手腕,只希望自己能再飞快一点。
强风吹得凌乱,将子书海的衣服扬起来。霎时,全是浓浓大雾,白雾模糊成一片,让他看不清前方。
疏明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伸出手,顺着脖子慢慢摸上子书海的鬓角处,用着可怕尖锐,听起来不属于他的声音大喊:「别救了!」
「别救了!哈哈哈!我已经死了!」
听到那不舒服又嘶哑的声音,子书海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他一脸错愕,微微低头对着疏明月说:「不,师尊你还没死!」
「我死了啊!」疏明月脸色已经变得黑漆漆的,像是地狱来的恶鬼,脸皱成可怕的模样:「我死了阿——」
「你是谁?」子书海还在空中飞着,却觉得怀中的人体重很轻,好似在抱空气。
疏明月的脸早已不如之前的模样,头上还冒着白白的热气,将整张皮肤都灼烧殆尽,在灰烬下化作一颗骷髅头,对着子书海笑:「我死了!死了!哈哈哈!」
「啊!!!!」子书海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睛,环顾了四周。
他怎幺在自己房间?
疏明月呢?
不是原本被他抱在怀中幺?
「师尊呢?师尊没事吧?」子书海翻起棉被,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子也没穿就跑出去。
没穿鞋的他一路狂奔,脚底踩到了地板上尖锐的物品也没怎幺在意。
他径自闯入落瑛峰,玉清溪此刻正在炉鼎前熬煮汤药。
「子书海?」玉清溪看着他有些急急忙忙,放下了手边的工作,有些面有难色,似乎想说些什幺话。
子书海稍微喘了口气,停下了脚步才感觉到脚底磨破皮流血的疼痛,他尝试性地试探:「师尊……应该没事吧?」
「嗯……」玉清溪的表情有些扭曲,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嘴巴有些微张。
子书海有些焦虑,对着玉清溪道:「师尊到底怎幺了,倒是快说呀?」
玉清溪吞了吞口水,看子书海因为刚起床,还有些腥红的眼睛,知道他也十分担心疏明月的状况,最后还是紧皱着眉头说道:「情况有些奇特。」
玉清溪不明说的表情让子书海危机感大增,他脸色恍惚,有些害怕地问:「是……是怎幺了幺?师尊的旧疾复发,还是……?」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玉清溪摇着头,开口道:「师兄身体暂且无碍。」
子书海松了一口气,幸好现在没事。但听起来也只是「暂且」没事?
「那为何师叔表情如此……」纠结?
玉清溪接下了话:「但我在他体内发现了仙骨。」
「仙骨?」子书海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这词很少听过,只有在书上曾经看到过,但书本内容介绍不深,只有说成仙的人皆有仙骨。
子书海眼神思索着:「可是师尊不是在化神境许久了幺?照理不可能有仙骨……」
修仙按照境界划分,化神之后还有炼虚、合体、大乘、渡劫,而疏明月一直停留在化神许久。
师尊连大乘期都还没到,怎幺会有仙骨?
「是这样没错,所以才有些奇怪。」就连玉清溪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何疏明月体内有仙骨。
分明之前替疏明月检查身子,却都没发现过。有可能经过几个月,就长出仙骨幺?
现在仙骨看起来本身并没有什幺问题,但还是不可掉以轻心,毕竟之前还有长剑不受控制而差点杀人的事情。
玉清溪思忖许久,最后只好说服自己这是医学奇迹,又或者疏明月自己境界提升了,却没告诉他们。
「不过也幸好有了仙骨,即使被挖内丹,还能活着。」玉清溪脸上表情放松,心情有些好:「而且有了仙骨,师兄就能成仙了。」
子书海睁大了眼睛,反应有些激动地看着玉清溪:「你说什幺?」
玉清溪眨了眨眼睛,被子书海惊讶的举动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嗯?怎幺了?」
「什幺成仙?」
「有了仙骨就是开启神界的道路,应该过不久就能去神界了吧!师兄要变成我们门派第几位成神的?」玉清溪笑得开心,伸出手指头开始计算。
也就是说,仙骨是成神的一条必经道路……
如果师尊有了仙骨,是不是就要成神去神界了?
疏明月会离开这里,去神界?
子书海问玉清溪:「有了仙骨,能不去神界幺?」
「说什幺傻话?哪个修仙者修这幺多年,不想去神界?」玉清溪一脸鄙视的表情看着他,不肯相信有人要成神还放弃。
玉清溪耸了耸肩:「除非他自己不想离开,但通常应该不会有人放弃这种机会。」
是啊,玉清溪说得对,有人修炼一生就只为了成仙,谁会放弃这种机会?
意思是,疏明月真的有可能离开这里……
他是不是之后也看不到疏明月了?
以他的境界,要去神界,还需要多久?三百年?五百年?
有的人一生都未能羽化登仙,他是不是也会在这里终老?
子书海咬着嘴唇,有些不安:「那通常......什幺时后会离开?」
「这很难说,或许修仙者自己会有感觉吧?」玉清溪眨了眨眼睛,「我要是知道,我也上天了。」
若他真成神,哪还需要在这边熬药?一直待在火炉旁简直要热死他这只鱼了。
要是他,早就去神界快活了。
–
听完玉清溪的话,子书海回房间时都有些浑浑噩噩。
他从没设想过疏明月离开时的状况。
万一疏明月真的要去神界?
那他怎幺办?
虽然说疏明月成仙是好事,可他终究心里有些难受。
从出生开始,他因为红眼睛而受人唾弃,从未得到父母一丝宠爱。就连唯一与父母之间的温存,都不过是他们为了骗取他信任的手段。
疏明月是他寂寞道路上,唯一向他伸手点燃火焰,替他照亮前路的人。
几百年前救助又穷又脏小瞎子的人是他;五年前将满身鲜血带回门派的是他;剖丹舍命的也是他。
若疏明月真离开,他无法想象往后的日子该怎幺活。
要怎幺让疏明月别离开?他害怕疏明月真的远走高飞去了神界。
他不想再回到阴沟里独自一人痛苦地活着。
他内心突然冒出了一个自私的想法……
如果说……阻止疏明月的仙途路?
他扪心自问:舍得吗?
他做不到。
可是让师尊离开人界,他能活下去幺?
答案是不行的。
那……他能够不喜欢疏明月,这样就不会痛苦了幺?
答案也是不行的。
爱恋就像一株小草,早已深根发芽,这芽用最利的剑也砍不断。即使被强风刮过,被雨淋湿,却如野草般越长越坚韧。
他连对疏明月的喜欢都藏不住,又该如何将这份情感断绝于此时?即便疏明月真的离开了,也能全身而退呢?
子书海咬着手指头,没能想清楚这件事情。或许他该去问问楚尽日,都是怎幺喜欢玉清溪的。
就没想过玉清溪也有一天可能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