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末日中的决定

许多文明都流传有关于世界末日的记载。

来自公元前两千多年的亚述文明的泥板刻着已知最早的对于世界末日的预言。玛雅人的历法让后世之人将2012年视作末日,阿兹特克人认为自己生活的第五个世界会被地震毁灭。

截止到前不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但好在,人们对于这一宏大事件的向往与描绘没有白费。世界末日确实到来了。

它来的毫无征兆,前一天还是沉闷平静的周一,午夜十二点一过天色猝然一变,先是地震山洪,然后各种自然灾害不要钱一样轮番上阵。

云间月在世界末日开始的前一周就失业在家。灾难发生的那两天她窝在家里,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对外界发生了什幺一概充耳不闻。第三天她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醒来就看见外面废墟一片,广播播声断断续续又模糊,说着些让人保持秩序之类的屁话。

人在死亡面前总会有什幺体悟的,恐惧、悔恨、遗憾或是解脱。但云间月靠在窗户旁看着楼下一片混乱心里还挺平静的。

挺好。她想,这下也不用找工作了。然后一转念,靠,大家马上就要死了,得找何山雪再打上一炮。

这个念头一浮现出来,她立刻就开始行动。她身上还穿着浅蓝色小狗睡衣,踩着拖鞋,但这会儿也没必要在意这个了,她披了件外套,背上包,打开门走下楼梯。

街上到处是废墟,倒塌物,哭闹声。云间月掏出耳机想听歌,发现已经没有信号了,只能遗憾作罢。这也意味着她没法给何山雪打电话确认对方是否还活着了,虽然她怀疑就算有信号那家伙也不会接自己电话。

云间月两手插兜慢悠悠走在路上,不过脚下的碎石沙土还能不能称得上路很有待商榷,她脚步很轻快,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如履平地。多亏了从前她经常去爬山探险,锻炼出一副好身体和适应能力。但认真说来云间月并没有多幺喜欢这种活动,她愿意顶着大太阳、蚊虫叮咬和受伤风险跑去山里只是因为何山雪喜欢,所以她也陪在她身边。

啊,何山雪,说起来,她真的还活着吗?

云间月环视周遭,一片断壁残垣,天空深红发紫,没有一片云,太阳变得巨大却虚幻,显出一种泛灰的黑红色,投出的光没有任何温度,人却不会觉得冷:每个人的脚下,地幔中沸腾的岩浆翻滚着,跃跃欲试想要涌上来。

云间月对于为什幺发生末日这件事毫无兴趣。如果说人类真的因其犯下的罪行迎来审判,她并不期待获得救赎。但如果这真的是基督再临,为什幺没有人看到他驾云而来?

说到底,只是一次平常的、普通的行星毁灭,超新星爆炸、恒星吞噬甚至内部的碰撞都能摧毁它。又或者只是人类消失而已,把自己看作世界的全部确实在自大了,是吧?地球的质量有5.972   ×   10^24千克,已经存在了45.5亿年,小行星的撞击也只是在其表面留下些坑洞,相比之下,人类的生命真是太过脆弱了。

云间月能一无所知活到今天的唯一原因就是她的小区所在地没有遭到很大破坏,楼体摇摇欲坠但仍然坚强地立在那儿,而楼里的其他人早就在灾难发生后不久逃命去了,只有她因为不小心吞了过量安眠药睡的比死了还沉。不然她早在梦中就被埋在废墟下安详去世了。

所以,何山雪有可能还活着吗?

路过商店,云间月从石砖和货架之间扒拉出一包薯片,又往背包里塞了几瓶水和饼干。

幸存者在街上游荡,有人倒在地上守着尸体绝望地哀鸣,有人则完全放飞自我,捧着从金店里扯出来的黄色废铁大笑,或者脱光了衣服飞奔,在大庭广众之下交媾,极致的悲伤和痛苦,以及由此转变而来的喜悦,在此地都能找到。

云间月吃完了最后一口薯片,把袋子随手扔到一边。

她知道何山雪住在哪,并且很确信她们分手后对方也没有换过住址。她看了一眼右手手腕上的机械表,如果这表没有被影响的话,她已经走了36分钟,距离何山雪还有36公里。

她踹开一个拦在面前的又哭又笑的疯子,继续向前走。她必须要见到何山雪,她要完成自己死之前的愿望,再跟对方上一次床,或者看到对方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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