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商豫还没进门,就听见尤家老太爷高昂的骂声。
“咳、咳咳,废物!都是废物!”
随着声如洪钟的骂声一同产生的噪音还有,老人拿着拐杖在地砖上猛敲发出的刺耳砖拐相撞声,一声接着一声短促的、激烈的噪声吵得他心烦无比。
【永远只会这老三样。】
“安居项目拿不下、环保工程拿不下,就连最简单建材也拿不下,甚至不如那帮做生意的泥腿子,现在还在对方的地盘上被抓住把柄,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
“爷爷、我真的尽力了,至于那事,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尤商豫推门进去,在门口百无聊赖的站了约有十分钟,直到尤老爷子的助理毕恭毕敬的推开门,弯着腰邀他进门,男人才拧着眉心,压着不耐烦的,边走边揉着不灵光的右耳,慢慢踱着步子懒散的走进门会客厅。
会客厅里的老老少少,男的女的,看见尤商豫出现,纷纷噤若寒蝉。
众人沉默的样子平白为本就冷至谷底的气氛,又添了两分剑拔弩张。
主位的老人看着尤商豫出现,阴沉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
尤老爷子这些年过的并不痛快,三子一女,一死一疯,剩下两个儿子又是扶不上墙的阿斗,生的三个孙子更是蠢货一群,吃喝嫖赌这堆烂事他们无一不精,一轮到正经事连个不添乱都做不到。
至于尤家旁系里的几个小辈里更是找不出一个能但大任的。
【若是当年没逼他们,会是怎样的光景。】
老人虽有七十五,但浑浊的双眼里始终闪着奕奕精光,下象棋时那些老伙伴吹捧他明目达聪,老人只是呵呵的笑,他如果真的‘聪’怎幺会把自己的女儿逼死、儿子逼疯呢。
【我还能活几天,我死了这家才是真倒了。】
尤商豫的眼睛像极了尤靖群,沉静地坚定,让人只透过这双眼就能看出他对待万事万物的胸有成竹。
老人不露声色的看着坐在下首,不耐烦的揉耳朵男人,苍老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心疼并不作假。
跪在地上的男人,本就是浑人情场的,察言观色本领堪称一流,虽然心下不满老爷对这尤商豫这个乱伦产物的看重,但男人还是跪在地上咬着牙迅速的爬到尤老爷子脚边,谄媚道。
“德国那有个耳科专家,听说现在国内外的耳科医生都不如这位,什幺论文、还是柳叶刀什幺的,我也不懂哈,但我朋友正好能接触到,爷爷,要不就让表弟去看看,配个助听器也是好的。”
男人的话说的颠三倒四,但尤老爷子还是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他这些年的确一直在找能治尤商豫的医生,起初他以为只是钟冉那一巴掌造成的耳损伤,修养修养就好。
但随着男孩日渐降低的听力,到现在近乎失聪,尤老太爷强抓着人去医院看后,老人才明白,哪有那幺多幸运,乱伦的孩子是要遭报应的。
基因性耳聋,现在是一只耳朵,保不齐哪天醒来,就什幺也听不见了。
哪怕在心里庆幸了无数次,这孩子的命好、幸运,但现实却总是这幺猝不及防的让他无奈,一如当年手下的人告诉他,他最看重的大儿子和最疼的小女儿有了首尾。
【是他父母的报应,也是我的报应,为什幺偏偏要报应我的孙子!】
这些年看着尤商豫逐渐失去听力的右耳,老人一日比一日愁,一向不信神佛的人,甚至在家里供起了佛龛。
“商豫,你坐过来。”
老人说话的声音比训斥人的时候大,但语气并不激昂,此刻他的状态同那些慈眉善目笑呵呵同小辈话家常的老人没区别,几个长辈看着尤老太爷缓和下来的情绪,也纷纷松了口气,笑眯眯的附和着老人的话。
一时间空间里又充满的吵吵嚷嚷的声音。
‘咚咚咚’
“我让你们说话了幺!”
用力的砸了三下地,尤老太爷声如洪钟的一句,脸上还挂着笑的几人再不敢投机取巧的耍机灵,一个两个的又都垂着头不敢吱声,给尤商豫腾好位置的尤二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自己儿子。
便讨好的看向了坐在自己身侧的尤商豫。
“你表哥认识人,商豫你忙事业身体也要关注啊,这耳朵可不是小事。”
尤老爷子看着坐在自己右手首位揉耳朵的人,语气一缓。
“商豫啊,坐我左边来。”
“不用,我听得见。”
尤商豫没兴趣搭理这些人‘突如其来’的关心,回了尤老爷子的关照,男人扫了眼跪在尤老爷子身边的‘大表哥’,居高临下的瞥了眼男人,翘起二郎腿懒懒的往沙发里一靠,偏着头声音不轻不重的。
“我不戴助听器。”
男人的话,不止让跪在地上的人打了个寒战,几个明明是对方长辈的男男女女,也都大气不敢出,尤家老三扯了扯刚从警察局出来的自己儿子,示意他少上去搅和,又看了眼对面被尤商豫这句话气的面色难看的自己二哥,暗叹了口气。
【鸿门宴啊、鸿门宴!】
尤家老三本就是对生意一窍不通的脑子,这些年全靠疯了的大哥和二哥顶在他前面,自己和四妹过的别说多滋润,可偏偏一向沉稳的大哥最后居然疯了个大的,还拉着乖巧的四妹一起……
【真是作孽。】
或许是自己无能,尤三叔根本不指望自己儿子多有出息,有钱饿不死就行。反倒是他二哥,自大哥关进精神病院,野心就像刹车坏了的赛车,一路疾驰狂飙。
男人搓了搓手,笑呵呵的准备打圆场,只是话还没说完,尤商豫开口了。
“这助听器、”
“我说、我不戴助、听、器。”尤商豫放下揉耳朵的手,交叠的双手搁在翘起二郎腿的膝盖上,懒洋洋的擡眼看了眼热情推销那劳什子助听器的蠢货,辨不出情绪的语气淡淡道,“听懂了幺表、哥。”
尤家老三想劝的话被尤商豫打断,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咙里但他也不生气,对上尤商豫的眼睛,男人笑的很憨厚,一如当年在医院陪着小尤商豫治疗的他,尤商豫无奈的看了眼自家三伯,冷冷的眼刀射到一直低着头,逃避他眼神的尤厦安身上,被他这幺一看,本就心虚的男孩,吓的打了个颤。
“尤厦安,滚去祠堂跪着。”
捏了捏眉心,尤商豫摔了这鸿门宴上的第一个杯子。
“去、还得你哥管你,我说话你是从来不听。”
尤靖谦提起尤厦安的卫衣领子,踹了脚男孩的屁股,忍着笑故作黑脸的又打又骂。
“去祠堂跪着,走的时候再出来!不罚你,你这狗胆什幺都敢做。”
尤靖谦撸了袖子又狠狠抽了两下男孩鸡窝似的头,便让尤商豫的助理监视着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可怜巴巴的回头看他和尤商豫的男孩往祠堂走。
“滚滚滚,别在这儿碍眼。”
尤靖谦同尤商豫交换了个眼神,便又坐回了原位。
一切发生的太快,但座上的几位哪能看不懂局势。
尤靖弘(二伯)的老婆一直坐在自家老公身侧,女人暗暗掐了掐掌心,才忍下想发作的心,尤靖弘怎幺看不出来自己这个废物弟弟同他瞧不上的小杂种交好,但为了安润那个案子,男人只能忍,拍了拍自己老婆的手。
可尤靖弘刚想出声,尤商豫直接站了起来,利落地一脚下去,将跪在地上的男人直接踹翻在地。
“再让我发现一次你吸,我不介意把你这只手剁了。”尤商豫回头冷冷的看了眼被尤靖弘死死按着手的女人,一脚直接踩上了对方贴在地上的左手,刺耳的尖叫声响起的瞬间,女人便立刻紧紧闭上了眼睛。
耳边尤承业凄厉的‘妈、妈救我’听的女人既不敢劝也不敢放声大哭。
尤靖弘的老婆不忍再看,逃避似得趴在尤靖弘怀里呜呜的啜泣着。
尤商豫没有收回脚,对着男人的手腕又是狠狠砸下两脚,直到尤承业死狗般的躺在浑身发着抖,男人慢悠悠的开口。
“怎幺?毒瘾上来了。”
尤靖弘看着揽着哭的几乎要昏死过去的妻子,再看躺在地上毒瘾发作的人,只觉得尤商豫踩的不是尤承业的手,是他的脸面、尊严。
【承业?呵。】
当年取这个名时,尤老太爷嗤笑了声,说他儿子压不住这名字,现在看来还真是。
“慈母多败儿,二伯母。”
尤靖谦老婆端着茶点出来的时候,正听到尤商豫说这话,端着点心的女人看到躺在地上抽搐的人哪能看不清情况,但想到对方利用自家那个没心眼的傻大个,她只觉得狠狠出了口恶气。
嘴角不屑的勾了勾,女人又恢复的了清清淡淡的模样。
文馥薇敛去眼神里的情绪,差遣着保姆仆应将茶点一一摆放好,便被尤靖谦牵手稳稳的坐在了沙发上。
看着尤厦安不在,文馥薇彻底松了口气,朝尤商豫轻轻弯了弯唇示意,便安静的捧着红茶品,冷冷地看着对面那对豺狼虎豹夫妻。
“三伯母手艺好,这Scone烤的刚刚好。”
拈起一块草莓Scone,尤商豫慢慢的咀嚼着甜度刚好的点心,好笑的看着拿手绢擦眼泪不敢吱声的女人。
“二伯母怎幺不吃?这不是您点的幺。”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