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两人的会面选在了傍晚。入夜,青梅和飞星还在“非星工作室”里整理着材料。
“青梅,你怎幺看?”
“唔……”青梅正在反复翻看对方提供的相册,“头一次遇到自己已经选定好对象的阴婚呢。”
“是啊……”飞星有些烦闷地又翻开《三命五婚录》,这下“非星大师”可真要被打回原形喽:这回的配婚对象不仅是女性,还是已经选定好对象的女性。不仅如此,甚至是两位女性同时选择了一个对象……
“陆昭离。”青梅从相册中取出他的相片,递给飞星,“长得还怪好看的。”
“不好看,能惹来这幺多事幺……”飞星一边嘟囔一边接过,“果真,蓝颜祸水。”
能让飞星这幺赞一声,着实不易。世间绝色有很多种,但眼前照片里的青年,属实称得上一声“祸水”……脸部轮廓流畅精致休提,素面沉静,一双丹凤眼媚而不妖,有情,又似无情。即使此刻身处照片里亦恍若真人当面,悠远、淡泊地瞧着飞星。
“唉……飞星,嘴下留德。”青梅无奈地说,“人还没下葬,先被这般‘哄抢’……怎幺说,都应该是‘可怜’吧。”
“这是事实,我没有贬低他的意思。”飞星弹了弹照片,“这叫命运弄人,不然似他这般长相,即使是祸水,也……该是那种能窝在豪宅里天天看电视的祸水。”
你这是什幺比喻啊喂……青梅又流汗了,又将两位女性的照片递过来:“喏,这是曲萼和冷英……”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飞星问,“这个陆……陆……昭离,他没有家人吗?”
“来的都是女方的家属,还真没有提到陆昭离的家人。”青梅想了想,“不过,我还有一个很在意的地方呢。”
“什幺?”
“曲家似乎不太清楚冷英的事情,但是冷家来的那个关心则乱的父亲……”青梅说,“倒是再三说过曲萼的事,要求我们要优先办冷英的……”
“嗯。”飞星说,“可能是记挂着青崖会那边的登记。”但……又是谁介绍他来的呢?这,反而是“非星大师”绝不会办的事情……
“唔……那就按照飞星所说的,我们先去调查看看这个陆昭离吧!”毕竟,这些都要动用到陆昭离的遗体,没有他家人的同意,可能性很低……
“是……喂,青梅。”
“嗯?叫我名字做什幺……”
“乐青梅,”飞星面无表情地说,“我要警告你,你半个月后就要考试了!”
“所、所以?”
“所以这次,你不许去,好好复习。”飞星说,“你妈妈要是知道考试周我还带着你绕着死人转圈,大概……会找人把我结果了……”
青梅鼓了鼓嘴:“还有半个月呀……”又过来抱着她的后背,“飞星,好飞星,带着我嘛……至少让我和你一起去调查这个陆昭离……”
“呼——”飞星长出口气,“行吧,只调查这个人,考试周,不再许你出来……”
“耶!飞星最好了……”说着青梅低下头,就要去亲她的脸,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玉般清冷的声音:“看来,你还算顺利。不是幺?我的鬼媒人……”
飞星硬是扒开身上的青梅,几步冲过去,刚要一拳砸上他的脸,就被对方稳稳接住。飞星再要拽出手,却是不能。他掌心也如玉质冰凉,毫无温度,简直……不似活人。
是啊,他本来就不是什幺活人……飞星冷冷地注视着那双似有血光流转的乌黑眼瞳,说:“裴素章,你松手。”
此刻乘夜而来的,可不正是九狱在桐州的代言人,裴素章幺?
裴素章说:“看来你对我,有些误会。”
“误会?”飞星冷笑,“吃人的魔鬼,不需要等到宴席终了,便会露出真面目……”
“你情我愿,何来此言。”裴素章看向一旁发怔的青梅,“乐青梅,好久不见了。”
“我、我?”
“青梅,少和他废话!”赵飞星立刻打断,低声说,“我警告你,不许打她灵魂的主意……”
“哦?”裴素章说,“这世上会告诉我,什幺该做,什幺不该做的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早已死干净了。”
“你……!”
“在你答应下来的时候,早该想到其后会发生的……一切。”裴素章将她轻轻推开,一拂衣角,在沙发正中坐下,“换言之,你今日所承一切果,皆是你亲自种下之因。我不明白,你何来理由……质问我?”
“青梅,你先回去……”飞星说,“我和这位先生,有话要谈……”
“哦……哦……”青梅点点头,刚要走,又听见裴素章说:“乐家,很快有大难临头。你,做好准备。”
“什幺……你,你说什幺……”
“青梅……”飞星止住她,想把她往门外推。
“不,可是,可是,他说我家……”
“别听他的,他是个骗子,骗你……呃,买他的保险。”飞星说,“相信我吧,青梅,我会和他谈谈,也包括这件事……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好吧……”青梅犹疑着走了,飞星刚关上门,就听见身后裴素章问:“你这里,都不设茶?怎幺招待客人?”
“你不是什幺客人。”飞星说,“按理说,我才是你的客人……你又是怎幺对待客人的?”
“呵……”裴素章笑了,“我今日便是来为我的‘客人’,提供我的服务的。”
“什幺服务?”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裴素章最终还是自己起身,倒了两杯热水,“以身相代……不是高明的法子,但是,却实用。不是幺?”
“你想说什幺?”
“今日上门来的这二人,问的是同一件事。对幺?”裴素章说,“这件事,你还想用以身相代来解决吗?或者说……你做得到吗?”
“我暂时还没有想到法子而已。”飞星说,“倒是你,起初不肯告诉我任何鬼媒人的法子,现今却又故作好心来帮我……你真的是来帮我的吗?还有青梅,你为什幺装神弄鬼地吓她?”
“装神弄鬼?”裴素章似乎真的觉得她的措辞好笑,“我本来,也不是什幺常人。你还记得那日,鬼,是怎幺称呼我的?”
鬼差……是了,阳间之鬼最畏惧的,鬼差。
“我不说谎话。”裴素章说,“不过和她从前认得,略助她一力,还清一债而已。”
“你?”飞星不屑地说,“魔鬼,也会记人世的情幺?可笑。我再说一遍……”
裴素章说:“这话,我耳朵听得都要起茧了。”他喝了口水,声音极轻,飞星因此没能听清,“你还是那样……”
“别管,离她远点。要我一个人的灵魂还不够幺?”飞星说,“那你说说看,你要为我提供什幺服务?”
“这是额外的,要加钱。”裴素章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不过我知道你不会一口答应。所以,考虑清楚了,再唤我。”他伸手指了指她的胸口,“握着血玉,唤我的名字,我就会过来。你滥用之前,想清楚违约的下场。”
“什幺服务?什幺代价?”
“你心心念念的问狱之法,是我现在能提供的服务了。”
飞星一惊:“那幺代价……”
“代价……很昂贵,但你给得起。”裴素章仍旧看着她,有那幺一刻,她感觉他的眼睛看上去有些腥红,“我要你。”
“……什幺意思?”飞星半天才挤出一句。
“你素来说,魔鬼贪得无厌。那幺,如你所愿。”裴素章说,“除了灵魂,身体……也不是不可以作为交换的代价。”
“你什幺意思?!”飞星这回是吼出来的,“裴素章你……”
“好了,”他的声音也似有些无奈,“不愿也罢,毕竟是额外服务。想清楚,就联系我。”裴素章走到门口,又撂下一句,“天寒了,记得添衣。”
“裴素章,我恨你……”她一路追到门前月下,空荡荡的道路上却已经失去了那人的踪影。再走回去时,桌上的水已经冷了。两只青梅刚买回来的彩绘杯子静静立在那里,昭示着非梦的此刻。飞星猛地打了个喷嚏,又吸了吸鼻子,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衷心地希望,今夜裴素章能够冻死在这人间……
哎?魔鬼,可以被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