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大胆

好人？坏人？

卫然在社会打滚的这些年，早已模糊了善恶的界线，分不清自己到底该被归在哪一边。

「妳果然很单纯。」他低笑着垂下视线，语气里藏着一丝叹息，「这个世界，可不是用好和坏就能分清的。」

「嗯。」不知怎幺，谈话的走向似乎同时踏到两个人的禁区，话题戛然而止，吧台前陷入沉默。

身为酒保，让客人愉快，是他的职责。

卫然率先开口转移话题：「我帮妳挑的葡萄酒，喜欢吗？」

钟晴立刻点头：「喜欢。比我想象得更浓郁，有层次。」

说到专业，卫然的精神又提了起来，「说说看，妳尝到哪些味道？」

钟晴抿了一口，努力思索，「嗯……前调有点柳橙香，中间甜甜的，像蜂蜜或水蜜桃，还有一点点酸……」

她微皱着眉头，试图找到合适的词汇形容。看见她过度认真的模样，卫然忍不住笑出声。

「欸！讨厌耶，你笑我！」钟晴羞恼地轻轻拍了他一下，清脆的声音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卫然故意捂着手臂。

「唉唷！我今晚费尽心保护的『女朋友』，竟然动手打我？」

钟晴愣了一下，连忙揉他的胳膊，结果发现白衬衫下，卫然的结实的肌肉如火滚烫，赶紧把手缩回。

卫然才刚感觉到她指尖复上胳膊、传来令人舒服的冰凉，她就立刻收手，而有些意犹未竟。

「其实妳说得很好。」他不疾不徐，把水槽里的最后一个杯子擦干。「妳说的水蜜桃甜味，我们叫『杏桃香』，像水蜜桃，但更小更浓郁。」

钟晴专注地听着，清秀的脸一心一意地仰望着他。

「至于妳察觉到尾韵的那一丝酸……这很不容易。因为大多数人的味蕾，捕捉不到那幺微妙的差异。」

卫然语气带着一丝赞许，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一份专注。

「那一丝酸甜，在酿酒学上有名字吗？」钟晴的眼神里透着些许好奇。

「没有特定的名字，不过，我会形容它为『青苹果』的香气。」

卫然微微一笑，似乎对自己的定义很满意。

他的声音低缓，讨论酒，像是在讲述一个小故事。

钟晴低头抿了一口酒，细细咀嚼着他的话语。

全然不知，她这种专注又自然的模样，让卫然有了涟漪。

「青苹果香吗？嗯，有像。」钟晴微微一怔，低头再度轻啜一口。

而卫然望着她，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了某些模糊的画面：

那些青春飞扬的日子，阳光洒在操场上，他和好朋友结伴跑过女生班教室的走廊……

自从这名女子走进Eclipse后，他的脑海中一直莫名其妙浮现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注意到钟晴握着酒杯的姿势，并不完全正确。手掌包住杯底，会让白酒的温度上升太快。但那样的姿势，配上她的稚气，却意外地好看。

灯光一闪，她手炼上的小星星跳进他的视线。

「手炼很好看，男朋友送的？」卫然表现得漫不经心，但语气中却多了一丝探究。

钟晴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扯着手炼，像是想把它藏进袖子里。

「不……不是，是我自己买的。」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卫然眉宇间的神色也随之黯淡，唇边冷冷勾起一丝笑意，几乎听不见地冷哼一声。

许愿星。

熟悉的图案。卫然的目光轻轻划过，年少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高中时代，这款「星星手炼」几乎成了校园恋情的象征。

一对情侣如果交换了星星，就意味着他们互许真心。

那是卫然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在那段日子里，他是风云人物，永远被众人追逐。

虽然那时他没谈恋爱，但那些情人之间的小心思，怎会不懂？

「不管怎幺样，星星代表真心。如果有人送妳一颗星星，妳应该珍惜，而不是把它藏起来。」

卫然语调平静，目光却停留在她手炼上的星星片刻，随即转身离去，到吧台另一边继续忙碌。

钟晴僵在原地，像是做错事被当场活逮一样。

那条手炼，来自一个约定。

但许下约定的另一个人，似乎把她遗忘得很彻底。

钟晴轻叹一口气，举起酒杯，将杯中最后的酒一饮而尽。

***

Eclipse墙上的钟，指向两点整。

钟晴握着空了许久的玻璃酒杯，指节微微泛白。心中的紧张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他会怎幺看我？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还是……很可怜？

她心绪纷飞，却连自己也搞不清答案。

好不容易，卫然终于又走到她面前，目光沉沉盯着她的眼睛。

「营业时间已过，其他人也都离开了，妳为什幺还留下来？」他的声音很平静。

这份平静，让钟晴感觉自己彷佛被置于聚光灯下，每一丝情绪都无所遁形。

钟晴欲开口，却发现喉咙彷佛被束紧，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紧紧握住杯子，把所有的紧张转移到手上的力量上。

卫然看了她一眼，语气更低沉了一些。

「妳有求于我。」

她怔了怔，终于微微点头，闭上眼，像是鼓起最后的勇气。

「跟我做爱，好吗？」她的嗓音轻得几乎无法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