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家

金乌缓缓西坠,天际之间燃起祝融,将云雾烧成一片火海。

破空的战机拖着长尾,将火海分成了两边后又急速升空,巡逻南城空域。

不久,像是军方领路的待遇,一架专机从后方飞来,从空中缓冲降落。

女孩刚脱下紧身的舞衣,汗水蒸离攀附在她的颈肩处,沿着背脊的线条流过腰际最后渗入一片白棉后消失不见。

更衣室逼仄的四角空间只有一个小小的透气窗,鬼使神差间,她站在塑胶圆椅上,拉开了最上方那小小百叶帘,红阳照射的光线直直落在女孩的眼睛,漫漫浮尘,她瞬间瞇起了眼。

带着长时间无人打理的角落早已满满落灰,随着挑起的大动作晃动扬起些许尘埃逃进了她的眼眸,难过地闭起了眼睛,眼泪挡住酸涩。

再睁眼,窗外的世界是那片火烧云与那架降落中的飞机。

「那个人……」

当年也是乘着这架飞机走的吗?

火烧云下的世界渡了一层金,那个少年站在大门口背对着西下的夕阳

「乖织织,哥哥去园子采草莓,你等我好吗?」

他的大掌揉了揉那小小的脑袋。

本该搭在双肩上的背包被随意地搭在右肩上,少年留着极短的寸头,眼神带着阴郁。

女孩粉嫩的小脸红通通的,她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一杂质,只有依赖与信任,与世间最可贵的孺慕之情。

她身高只到他的腰间,必须擡头仰视,才能对上少年的目光,她放开了被妈妈牵着的小手,让少年倾身将她抱起并亲暱的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直到少年抱着女童背对着母亲,他终于才有了笑容与一丝丝的玩世不恭。

柔软的小掌附上他的脸颊,小女孩粉嫩的唇瓣贴上少年的脸,声音甜美又软糯:

「哥哥要赶快回来。」

那一天,他放下她之后,就离开了她的世界,从此后的所有夜晚,再也没有月亮。

夕阳的折射已然柔和,连天边的火烧云也降了温。

敲门声响起。

「乔小姐,你家人已经来接你啰!」

女孩才从记忆中回神。

「好……」

她挥动纤细的藕臂,试图将附着在身上的灰尘拨离,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好。

每周固定的日程都被母亲安排的紧密,一刻也不得闲。

她换好衣服出来时洪燕已经在门口等了,看着女孩走出来,洪燕才收起收上的Ipad,再自然的接过她的包包,向柜台的老师点头后直接出了门。

她身上的汗随着身体还未下降的温度还在代谢着,校服的衬衫变的半透明,黏在她的身上,紧紧勾勒着被舞衣强迫压住的饱满,汗水混和着她身上的野姜花的甜香。

夕阳最后的一丝余晖被时针带走,车内的亮光只剩仪板表上的柔和显示灯与平板强烈的光。

洪燕向后转着身,Ipad的光照在她脸上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凌厉,尽管她声线温柔,却极有震摄力:

「夫人说今天行程特殊,让您在茗护或是少爷的接风家宴选一个。

茗护是乔家旗下的高端SPA馆,南城贵妇名媛的美容圣地。

乔织书一瞬间的愣神,车子已经在高架桥上,就算夕阳入了渊,天空仍存在为弱的亮,桥上并排的街灯早已亮起,城市依然热闹。

那片破开火烧云的飞机,已经降落很久了吗?

她侧脸看着车窗外的起落,柔和的街灯光与阴影交替照映着她的脸,光洁饱满的额头还留着一点薄汗,细微的水珠折射着反光。

乔织书吸了两口营养奶昔,晚餐就这么解决了,她澄澈的眼眸看着窗外起伏的街影,缓缓开口:

「去茗护。」

一个十年没回过家的人,已经回来履行他的职责,她也有她必须完成的任务不是吗?

上天很公平,谁生来的锦衣玉食?命运的轨道早就已经明标价码,以自由为代价的等值交换,结婚证书就是那张价值百亿的合约。

母亲给的选择,她从来没得选。

少女松开了后脑杓绑的紧实的发髻,等腰的乌丝如瀑倒下,因为长时间的编绑,柔顺的黑色长直发变成扭曲弯绕的卷发,有点蓬松的披在少女薄背上。

像人,再乖再柔顺,禁锢久了也会变得纽曲。

温泉池水温适中,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少女仰躺在浴池里漂浮,乌丝如水草般在温水中浸润着。

茗护是舞到课后必定安排的行程,为了维持体态的优美而练的舞蹈,也要确保身体肌肉比例的和谐,平时舞蹈课后的拉筋放松不够,还需要专人来松开紧绷的肌肉,尤其是那双腿。

为了支撑全身的力量,从腿到核心都不能松懈,舞者们的腿部肌肉强壮结实,而她练舞纯粹是为了维持身体的柔软与优美体态,自然不需要像专业舞者需要强大的肌肉群去支撑。

「没有人会喜欢太结实的女性身材,妳是我乔家的千金,就得好好娇着惯着这副身子。」

「比妳委屈的人多的是,少给我不知足。」

是啊,她是没资格「抱怨」的。

张瓶的声音还在乔织书的脑里回响,那些大家闺秀的观念灌输在她的脑海,如同金箍咒般圈着她的脖子,像是那封建时代的女责。

高楼林立,一闪一扇高耸窗户点出来的光辉映着城市的繁华,从低处往上看,与天上的星河连成了一片。

「隶书这几年很可以啊!你父亲当初只是送你去B州念书,没想到你居然能独自落脚在MHT。」

「虎父怎么可能有犬子呢!对吧大哥!哈哈哈!」

「哪像我们行书,大学一毕业就遁逃回来了,也不学学他哥。」

「行书阿,你可要跟你堂哥多学学!将来我们乔家就靠你们这一辈了!」

望月楼顶层包厢内觥筹交错,坐在正中大位的男人两鬓发白,气势满脸红光,春风得意地接受众人的恭维,上位者高昂起的下巴,嘴巴已经笑得合不拢,终于擡手拍拍右边骏逸的男人,示意他该向长辈回话。

「二叔说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我只是想累积更多经验罢了。」

他的语气谦逊有礼,凤眼弯成月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是淡淡与身旁的长辈谈笑风生,略狭长的眼睛环顾了四周,主桌都是这群爷们,属于乔家女人的那桌始终见不到那个身影,他的左手在桌子的下放紧握又放松,松了又握紧。

她那时的身高才在他的腰间,一头乌丝柔软,像她一样乖顺软糯。

十年前刚分别时她总是哭着打电话找他,偶尔还能用通讯软体在空中相见。

记忆中美好的小女孩,她曾是他暗夜里的光,是他悲惨童年里的唯一救赎。

可是在那一天,他将她抱起放下后,就直接让她离开了他的世界。

如今资讯明明便利,她的动态墙,却从来没有更新。

他丢出去的讯息却如大海投石,再也没了回应。

「哥,我敬你。」

乔行书走到乔隶书的身旁微微弓着腰身,乔隶书擡头刚好对上他试探的眼光。

「谢了!」

乔隶书一口干了手中的白酒,烧喉的痛感灼热,他仍面不改色。

乔行书挑着眉,可以啊!

他看着乔隶书的眼神带着戏谑与试探,或许堂哥那副清冷斯文的模样可以骗骗长辈再唬唬小孩,可骗不过同样血气方刚的年纪的他。

他再度倾身靠得更近,语气带着倾挑:

「哥,宝宝今天的日程是练完舞之后去做全身放松,咱这样的她是不会来的,我替她向你道歉。」

乔隶书身体一顿,握着酒杯的手有点泛白,谁他妈你的宝宝……

「宝宝?」

乔隶书的声音如刀锋般的冷厉,一直保持和善的俊脸终于有了一丝紧绷。

他的脸形较宽方一些,一对剑眉斜飞入鬓,眉骨稍微压眼,下腭棱角分明,整个五官如刀削阔斧般的霸气,他的眸底晦暗酸涩,被细框眼镜的镜片反光,隐藏了他真正的眼神。

乔行书咧着嘴笑,少年气十足的瑞凤眼与冷厉的丹凤眼隔着距离火光对撞。

眼神短暂的交锋,最终乔行书败下阵来,他好笑的摆摆手。

没有说话,没有解释。

乔行书眨了眨眼,随即伸手直接将手上的白酒杯推入桌上的啤酒中变成深水炸弹,一口干了。

他凑到了乔隶书的耳边,低沉着声音:

「你该在国外待着,毕竟她身边有我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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