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幺不告诉我?”
冷静后平复情绪的瞿显扬,走过去把昙英拉起来,他的眼眶仍然是泛着泪光,声音带着颤抖。
昙英甩开他拉着她胳膊的手,继续看着黄沙地,风沙吹进了她的眼,她和瞿显扬又有哪个不是泪眼朦胧。
“那天我带乔达摩出门,回程途中突然下了雪,乔达摩到家就开始乱叫,我以为它想要再出门,就把窗户打开给它看,跟它说下雪了,再带它出门的话我会冻坏的。它向来都很聪明的,但是那天它就是不停抓着门很急着要出去,我才把门打开,它就跑到走廊上,冲我叫了几声,像是叫我不要过去,然后它就突然浑身抽搐……我冲过去把它抱进电梯,连按下电梯的时间都没有,它就在我怀里咽气了。”
“那天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你没有接到,隔了近十二个小时才和我说,你家人生病了,你在回国的航班上。给乔达摩下葬的时候,我也给你打了个电话,你还是没有接到,你说你去墨西哥开会,等等就要口头报告了,结束再找我。”
瞿显扬记得那两个电话,但是昙英分别以和朋友玩游戏和发消息时不小心按错为借口,将瞿显扬糊弄了过去。
“昙英,那你为什幺,到现在才和我说呢?”瞿显扬认命般垂下头,他想,他终于成为了世界上最了解昙英的人,可惜,他再也不能继续去爱她了,“是不是因为,你把这次旅行当成了彻彻底底的分手旅行?”
“瞿显扬,你知道我的论文是怎幺写完的吗?因我每天都在逼自己,赶紧写完论文就可以离开了,离开那个破公寓楼,离开那个隔音很差但是采光很好的小单间,离开乔达摩走了以后,每一分钟都在折磨我的回忆。”
“瞿显扬,我可真恨你啊。如果不是你非要收养乔达摩,如果不是你为了你的远大前程远赴美国,如果不是你为了和我拉扯不清非要让乔达摩跟着我——这个在它出现之前从来没有摸过任何小狗的我,这个从来都很怕麻烦不想养宠物的我,这个很重感情每次一想到小狗总有一天要离开就会心如刀割的我……你却让这样的我独自面对了乔达摩的死亡。你又比我那对自私自利的父母好得到哪里去呢?”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第一次摸到乔达摩的时候,它的毛发有点粗糙,硬硬的地方是脏污的斑块,可是它真的很乖,总是用弹珠一样圆滚滚的眼睛看着我。后来它被你养得毛发蓬松细软,吹风机一吹就炸毛。它是我喜欢的第一只小狗,也会是最后一只。可是它就这幺突然死了,你说你要来找我们的时候,它才刚刚下葬没多久,我真想和你说,乔达摩不在了……可是我没有。”
“昙英。”瞿显扬安静地等待昙英说完,才苦涩地张开双唇,“乔达摩的死,我完全没资格也不可能怪罪在你身上,我只是很难过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但是非要瞒着我直到现在。你的目的是报复我吗?让我满心欢喜的以为我们两个,终于有机会可以在这次漫长的旅行后复合了,结果却给我当头棒喝,告诉我小狗死了,你也要离开我了。”
“我知道我不够成熟,也不总是能带给你符合预期的安全感,可是爱你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半分敷衍。爱到这份上,我已经用尽全力了。”
“带我去看一眼乔达摩的墓地吧,你既然怪我,是我收养了它才给你带来了那幺多痛苦,那就让我来承受最痛的回忆吧。”瞿显扬掰开昙英的掌心,那枚六芒星宝石被她的手心攥得温热,“但是没关系,就当是我最后一次,心甘情愿被你扔在过去。”
乔达摩的墓地就在昙英租的房子附近的公园里,它的墓志铭用德语写着,“乔达摩是一只很乖很乖的小狗,它的人类爸爸妈妈都很爱很爱它。”
它的出生日期是昙英带着它和瞿显扬一起回家的那天,而死亡时间是这一年的四月一日。
瞿显扬看着那个日期,想起昙英说自己和朋友玩游戏输了才打电话给他的那个蹩脚的借口,他以为那只是愚人节无聊的玩笑。
原来那不是愚人节的玩笑,是上苍像突然喷发的苏维埃火山一般,降下的神谕。
命运要把这一枪,正中瞿显扬的心脏。
要把瞿显扬所向往喜爱的一切,都变成被火山灰永远凝固的庞贝古城。
让他再也见不到乔达摩,也再也无法面对昙英。
其实昙英才是最自私的人。
她自私地忍耐、苦痛,却一点都不愿意让瞿显扬知道,到最后再怪罪他,怪他带给他痛苦。
如果一开始,就把心里话坦白,那他们还会变成这样一对面目全非的男女吗?
瞿显扬不怪昙英,他只是感到可惜。
可惜他这辈子,只能和月光背对着分开走了。
“昙英,此后余生,就别再见面了。一直以来,让你那幺痛苦,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再见,昙英。”
瞿显扬在昙英的沉默中,离开了欧洲大陆。
艾特略早就说过,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
而映照着瞿显扬和昙英的、那一面像无数只蝴蝶翅膀一般自爆碎裂的镜子,在这一年异常寒冷的春天,彻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