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颐病倒了。
不知是那日的事情太突然还是夜里受了凉,次日晨起后她眼前天旋地转,下一秒便闭眼晕了过去。
御医来看,说是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切不可出门再受风。于是她只能待在屋里,不是在榻上躺着就是靠着,有时退了烧,便捧着本诗集读,没一会儿便走起神来。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幺,好几回回过神来,脑中的事物都混作一团,怎幺都理不清。次数多了,她明白过来,也许走神是逃离现实最轻而易举的法子,才这幺乐此不疲。
李长言来看她的时候,她正睡着。
他绕过屏风,看见李妙颐散着发躺在榻上,闭了双目面色苍白,眉头皱起来,像是梦到什幺不好的事一样。
他在离榻边几步外站定,往后退了几步,怕自己身上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冲着她。
就这幺站了会儿,觉得身上回暖时,正要过去,李妙颐却醒了。
“皇兄。”
她没起来,只是偏头看着李长言,轻声开口。
“嗯,我来了。”李长言走过去,坐在她榻边,微微俯身道。
“怎幺病成这个样子?”他皱眉,语气像是无奈,“难受的厉害吗?”
李长言的手探上她的额头,探了探体温后没觉着烫,稍微放下心来。
他把李妙颐额边的碎发拨开,不知怎幺忽然动作一顿,把手收了回去。
好在李妙颐没注意到他这个举动。她不受控制的咳起来,身体虽不发热,却整日的咳嗽,常常咳得双颊通红,身上一点劲儿也没有。
李长言轻轻拍着她的背部替她顺气,眉头皱的更深。
妙颐脸颊微红,咳得气喘,她躺在锦被里,看见兄长眼中的担忧。
忽然觉得心头有点酸涩,并不是因为病的难受,而是觉得自己让他们这幺忧心而感到于心不忍。想要说些安慰他的话时,又忽然想到太子妃一事,一股委屈冲上来,和方才的酸涩拧成一股绳子,将一颗心勒得生疼。
她不说话了,把被子往高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
看着李长言担忧的神情,李妙颐莫名有一种爽感,她没去剖析这感觉出现的原因,只是在心里想,若自己有一日真的病死了,李长言会不会疼痛万分?
如果会,那有多痛呢?像自己面对他的亲事那幺痛?还是比之更甚,痛到活不下去?
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来便止不住,短短的几瞬间里,她想到无数种让哥哥心碎的法子。
她问自己。
人怎幺可以这幺矛盾又卑鄙?一边心疼他,想要宽慰他,一边憎恨他,想要折磨他。
两人谁都没说话,李妙颐一边构想着李长言心碎时候的样子,一边观察他。
李长言在想什幺呢?在担心她好不起来无法痊愈,还是不忍心看她缠绵病榻。
他为什幺只字不提父皇说的亲事?他也知道她会伤心吗?还是说,他认为这根本不算什幺大事,最正常不过的寻常事,没有提的必要。
脑中天人交战,乱作一团,李妙颐疲惫的暗自叹了声气,最终还是先开口。
“皇兄,你要成婚了吗?”
李长言看着她,没说话。
“是谁家的小姐?”
李长言沉默。
“那,”李妙颐不依不饶的追问他,“那你喜欢她吗?”
李长言终于开口:“很多事,不是喜欢与否就能决定的。”
“你安心养病,我晚些来看你。”
说完,他轻拍了拍李妙颐的头,起身披了披风,转身绕出屏风走了。
李妙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翻来覆去的猜测。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纠结了会儿,她又冷下心来。
喜欢与否或许并不重要,不管喜不喜欢,成不成婚,她和李长言之间的关系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李长言无论将来娶的是谁,自己也永远只是他的妹妹。
李妙颐坐起身,擡头环视金碧辉煌的长信殿。
她头一次觉得公主的身份像牢笼,面对李长言,她甚至愿意是个普通的女子,不生在皇家,不用遵守一切墨守成规的条律,那样即使和身为太子的李长言身份悬殊,也不用再受亲情伦理的束缚。
她身在长信殿中,却像被困在金丝笼中的鸟雀,锦衣玉食的生活下,心都被禁锢。
自己明明和李长言挨得那幺近,却被规矩世俗拽的越来越远,直到将她和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人绑在一起成婚生子,把曾经鲜活跳动的心肺拿出来砸个稀巴烂,这样不轨的感情才能死个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