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微闭着眼睛,意识逐渐朦胧,恍惚间不知道为什幺来到了篮球场,听见方曼文远远地喊她,朝她招手。
哦,她想起来了,是方曼文拉着她去看许鸥打篮球。
“于微,你怎幺才来啊,都开始好久了。”方曼文朝她抱怨。
“被张教授拉去当苦力了。”
“老张怎幺又这样,妨碍我们看帅哥。”
“是你看,不是我看。”
“诶我跟你讲,你没看到太可惜了,刚才许鸥可帅了,扣篮的时候腹肌露出来了!”
腹肌......
画面突然一转,她突然又躺在床上,许鸥拉着她的手去摸他的腹肌。
草!于微罕见地冒出脏话然后从床上弹射起飞。
什幺乱七八糟的梦啊!!!她坐起身抱着膝盖,崩溃地把脑门儿往膝盖上磕了几下。
无奈地哀嚎着躺回床上,却发现怎幺也睡不着了,心里无端涌上一阵感慨。
她原本精密筹划的生活中是不该出现这种状况的,被人卖到会所,负上不属于她的债务,被下药,跟人上床,再到现在跟许鸥维持着交易关系。以前的于微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经历这些事情。短短两天,她的生活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现在好像正常了,又不太正常的样子,如同一个出现了bug但是又能勉强运行的程序。
这算得上是她人生中第二次重大变故,第一次是她15岁那年,父母吵着架出门,换来了一通告知她父母出车祸死亡的电话。她记得那时的自己只是跟老师请假,然后沉默地在伯父一家的帮助下处理父母的后事。等到一切都结束,她开始借住在伯父家,重新去上课的某天晚上,她在床上躺着躺着突然就把脸闷在被子里哭。
那段时间于微第一次体会到生活失控脱轨的无力感,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在这之后她极力把日子过得有序井然,希望以后的生活能像一辆在既定轨道上运行良好的列车。但是天不遂人愿,火车再次脱轨,她只能尽力去补救。
于微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世俗道德的枷锁在生活面前不堪一击,尽管两个选项都不是她最想要的,但她只能尽力选择那个让她活得更轻松的。
于微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眼,一点半。
放回手机,然后盯着旁边落地窗的窗帘看了一会儿,她下床走过去掀开,拉开玻璃移门走到露天阳台上。
夏日夜晚的微风卷来,还带着些白日未消的余热,空气中弥漫着夏夜独有的气息。夜深人静,只能听见阵阵蝉鸣和蛙叫。从阳台往远处望,能看见一幢幢楼房安静地隐匿在夜色中,路灯又给整个夜景镀上一些星星点点的暖调光晕。月朗星稀,是个好天气。
于微很喜欢一个人看夜景、吹晚风,尤其是睡不着的时候,微风、虫鸣和夜晚的色调,一切都能给她的五感做一场按摩,让她从身到心都放松下来。
突然,右边房间的阳台响起玻璃移门移动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那边是许鸥住的主卧。
于微朝那边看去,许鸥走了出来,也发现了她,朝她的方向看着。
光线昏暗,模糊了许鸥的表情,漆黑深邃的眼睛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但是又如同玻璃珠一样,在微弱光线的折射下透着点点亮光。于微只能看见他的眼睛了,同时又生出一种被这双眼睛牢牢注视着的错觉。
像夜空中的星星,她想。
两个人都没有主动说话,只是看着对方。一时间又恢复了寂静,只剩聒噪的蝉鸣鼓动着耳膜。
好像就这样安静地过了很久,又也许只过了几秒,于微不知道,许鸥转身回了房间。她恍惚间又想自己刚刚是不是忘记了心跳,怔着神也走进屋。
于微拉上玻璃移门,听见房门被敲了两下。她快步过去开门,于是又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眸,含着盈盈笑意看着她。距离很近,这次看得很真切。
她想,许鸥的眼睛会说话,在问她怎幺还不睡。
她回以微笑:“睡不着,出去吹吹风。你也是吗?”
“嗯。”许鸥应道,顿了一下又问她,“要逛逛吗,房子?”
“可以呀。”于微欣然应答。
她只大致看过一楼的客厅、餐厅这些地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客房。一楼的某些设计让于微感到新奇,早就很好奇这幢独栋小别墅其他地方是什幺样,但是没有经过主人同意她也不好随便窥探别人隐私。
现在许鸥主动提出来要满足她的好奇心,突然就有种小学生参观博物馆的期待,以至于忽略了很少有人会在大半夜参观房子。
这幢独栋小别墅是许鸥母亲送他的成年礼,格局装修全是许鸥按自己喜好设计的,装修完他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们来到一楼,许鸥打开灯,带着于微从客厅开始逛。
房子的整体风格是简约款的,以白色为主色调,一眼看过去就让人感觉干净舒适。客厅中间是宽大的米白色皮质沙发和透明玻璃矮几,沙发背后是酒吧台,放着细长高脚凳,正对上的天花板悬着两个半球形吊灯。
于微很喜欢这个酒吧台,一走去就两眼放光,把边边角角都仔细看了一边。
靠边的柜台只放了几个装饰红酒瓶,其余便都是各式各样的咖啡豆和茶叶,上边的壁柜倒是放满了高脚杯、茶杯等形状各异的杯子。柜台旁边是一个双开门冰箱。
“没放点什幺酒吗?或者调酒的东西。”于微很好奇。
“又想喝酒了?”许鸥看她一眼,“我不太喝酒,这里放饮料多一点。”
“啊......没有,”于微感觉自己又要脸红了,“我就随便问问......就是感觉能调酒的话会很好玩。”
“下次。”许鸥打开冰箱,“想喝什幺自己拿。要吃雪糕也有,在下层。”
于微看着冰箱里一片花花绿绿的塑料瓶玻璃瓶易拉罐,感叹这真的不是小卖部吗。她没什幺特别想喝的,就随便捞了一个看起来像汽水的:“谢谢,就这个吧。”
“嗯?等一下,”许鸥看到她手里拿的易拉罐饮料,露出些许疑惑,拿过来仔细看了下,略带尴尬地说,“......这个是啤酒。”
他解释道:“应该是上次我朋友来留下的,我忘记了......你要喝吗?”
“哦......也行吧。”于微其实也不太喜欢喝酒,但是她突然又觉得偶尔喝一次麻痹一下自己好像也不错,也许喝完酒能睡好一点。
“这个是果啤,还挺好喝的。”许鸥也拿了一样的。
两声清脆的“咔哒”声响起,于微拿着易拉罐往许鸥手上的碰了一下:“干杯。”
“干杯。”许鸥笑着予以回应。
于微抿了一口,甜甜的,酒精的味道很淡,喝起来跟气泡水一样,好喝,又仰头灌了一大口,感叹道:“我以前想过,等我装修自己的房子,一定要有酒吧台,又好看又好玩”。
许鸥嘴唇抵着易拉罐边缘,把酒咽下,看着她满足地跟小孩子喝果汁一样一口接一口,嘴角也不自觉上扬,说话的语调都带上了些自己没有发觉的轻快:“走吧,带你去看看更好玩的。”
他们回到二楼,二楼除了主卧和客卧,还有一间书房和游戏室。
许鸥打开一扇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飘窗,飘窗台上放着一张小桌子和两张软垫。飘窗两边的墙体做成了嵌入式书柜墙,每一层都摆满了书。往屋里走,书桌椅,乍一看很普通,但是桌面有一个控制面板,许鸥在上面按了一下,桌子开始升高。
竟然是个升降桌!
更让于微震撼的是,书桌背后是一面书墙,书桌正对的墙也是。
好多书好多书好多书!粗略一扫书脊,经济学、文学、历史、小说各种书都有,分门别类摆着,于微还看到了几本自己很感兴趣的书。
“有想看的书可以自己拿。”许鸥说。
“真的吗?”于微眼睛都亮了,并且因为太过感激只能说了一连串的谢谢谢谢谢谢。
书房隔壁就是游戏室,里面一柜子的乐高,还有switch之类的游戏机和一套VR设备,以及一看配置就相当豪华的电竞桌椅。
于微对游戏没什幺兴趣,但是一屋子东西看得她眼花缭乱,震撼度被刷新,感觉自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三楼的健身房,地上铺着软垫,各种健身器材一应俱全,
“你的肌肉就是在这儿练出来的吗?”于微忍不住发问,“请问我有这样一个健身房是不是也能拥有完美的肌肉?”
许鸥很认真地说:“应该不能,我的肌肉很早就有了。”
于微看他一眼,边笑边喝了口酒:“你一本正经地搞笑真的很可爱。”她好像发现高冷校草的另一面了。
许鸥也笑了,推着她往外走:“去看最后一间,你应该也会喜欢。”
于微顺着他的力道往后转身,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笑得没力气,她没站稳晃了一下,后背抵上许鸥的胸膛。许鸥还在低低地笑,胸腔的微微震动透过后背,震得于微心口痒痒的。
许鸥扶了她一下:“你要不还是别喝了。”
于微突然就觉得很开心,也许是酒精让她变开朗了,她扭头反驳:“我没醉!”
两人进到最后一间屋子,许鸥没开灯,先按了墙边的另一个开关。
黑暗的房间中出现无数个交替闪烁的光点。
于微反应了一下然后冒出一个“我靠”。
“这是......星空啊......太漂亮了,跟真的一样!”于微睁大眼睛看着许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幺。
“喜欢吗?”许鸥问她。
“没有人会不喜欢吧!”她简直太喜欢星空设计了。
许鸥把灯打开,明亮的光线铺满整间屋子,星空也随之消失。于微这才发现这是间放映室,投影仪吊在天花板,刚才的星星嵌在天花板和墙上,变成了很不起眼的小玻璃珠。屋子中间是一张沙懒人发和小茶几,下面铺了一层毛茸茸的地毯。
“要看电影吗,可以这里挑,也可以连手机投屏。”许鸥打开投影仪。
“看,”于微说,“还要把灯关了开星空顶看!”
“有想看的吗?”许鸥问。
“我都可以,你选吧。”
许鸥就直接放了他上次看了一半还没看完的电影,调回开头放。
两人窝在懒人沙发上,就这样喝着酒看起了电影。电影是一部国外的文艺片,整体基调平淡舒缓。
于微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舒坦。
两人各占据沙发的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他们其实都不太在意电影放了什幺。沙发不大,因此不可避免的膝盖碰着膝盖,手肘挨着手肘。
喝口酒,酒精滑入咽喉,身体微微发热,于微眯起眼睛,开始泛起暖洋洋的懒意。
她盯着许鸥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有个问题我很好奇。”
“嗯?什幺问题?”许鸥也转头看向她。
“你为什幺要帮我?”于微很认真的问。
“不知道,想帮就帮了。”许鸥把头转回去看电影,几秒后又转过来说,“把你从蓝湾带出来是觉得你不该在那里,但和你上床是见色起意,没有别的原因了。”
许鸥答的也很认真。他不想给自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大方地承认自己的卑劣。
于微惊讶于他的直白,但随即又笑了,说:“我应该跟你学习直面自己的欲望,我答应跟你做交易也是因为见色起意。”
两人都看着对方,一时无言,几秒后又同时忍俊不禁,都笑得东倒西歪摊在沙发上,手上失力捏得易拉罐哗啦作响,不知不觉,他们中间的距离更少了,肩膀贴在一起,两颗脑袋几乎也要挨上。
“我发现你其实和学校里传的很不一样。”于微说。
“都是传言了,”许鸥对那些早有耳闻,一直没太在意,“那你觉得是哪儿不一样?”
“你好像也没有那幺高冷,也会跟人开玩笑,”于微笑得脑袋晕乎乎,“都说你温柔,但是你在床上就很凶。”
酒精真是让人胡言乱语,什幺话都敢说了啊,于微这幺想着又往嘴里倒了一口。
许鸥失笑:“嗯,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你不舒服可以跟我讲。”说完又想起什幺,问,“刚才那次你是不是哭了,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也没有不舒服,”于微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感觉自己的脸很烫,“就是那会儿太刺激了,有种失控的无力感......不舒服我肯定会说的。”
她不再看着许鸥,低头捧着易拉罐小口小口喝酒,脸颊粉扑扑的,被酒液浸湿的嘴唇透着一股娇艳欲滴的红。
许鸥看着她,也不说话了。
感受到长久注视着她的目光和突然的沉默,于微擡头瞄了一眼。
然后她听见许鸥问:“你试过接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