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女人而已

九月份的时候宋书琴就试探找了她两次，国庆梁远哲和她表弟要来北京玩，梁斯翊当时拒绝的明明白白，不知道今天为什幺又闹这一出。

这半个月她都快累死了，现在到头来不仅自己哪也去不了，还要帮她妈带孩子。

梁斯翊情绪过于激动，说完刚才那一番话眼眶瞬间就红了。

“你当姐姐的，弟弟好不容易放假，他去北京找你怎幺了？一家人不互相照应，说出去都让人看笑话！你现在是上学，以后工作了你也得帮衬着你弟！......”

对面的气势也不遑多让，尖刺的声音登时从听筒里冲出来，劈头盖脸就是朝她一顿骂。

中午的太阳很大，梁斯翊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她只是静静地听电话，手指冰凉。

无力的，痛苦的，被禁锢的，她像是右手被血缘缠绕的阿玛兰姮。

眼角蓄满的泪水被迎面而来的风吹走，一直等对面说完，她才开口。

声音像是从身体骨头的缝隙里挤出来。

“以后我工作了，你，你们要是能找到我，算你牛逼。”

原来之前宋书琴说如果梁远哲考不上高中就来投奔她，不是饭桌上的玩笑话，而是她早就做好的盘算。

“还能让你跑了？”宋书琴嗤笑，用无所谓的语气，“你三大爷就是警察局上班的。”

梁斯翊气得哆嗦，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已经高高扬起，下一秒就要将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秦江雪找准时机及时上前制止，半空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机拿过来放进自己外套里。

“没事儿的，啊，咱们先去接你弟，俩小孩在那儿不安全。”从梁斯翊回复的只言片语中他已经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上车后，梁斯翊肉眼可见精神状态很差，闭着眼躺在座椅里，一言不发。

“以后还有机会，反正离得不远，只要你有时间，咱们随时出发。”   秦江雪有意让气氛轻松起来。

快到火车站了，一道疲惫沙哑的声音终于回应他。

“对不起。”

“你和我不用说对不起，”   秦江雪停好车，帮她解安全带，“正好我也没在北京好好玩过呢。你带我转转，就当我沾了你弟的光。”

火车站人来人往，出站口的阴影里站着两个小孩，一胖一瘦，瘦点的那个脚下正踢着石子，一擡头看见他姐带着一个面生的哥哥往这边走。

“姐。”   梁远哲上前迎了两步。

“圆圆姐。”胖墩也跟了过来，挺懂事地和梁斯翊问好。

宋书琴在姥姥家里排老二，上面一个大姐，下面一个弟弟，胖墩是梁斯翊舅舅的孩子，是她表弟。

“妈怎幺没跟你一起来？”   梁斯翊眼睛盯着梁远哲。

梁远哲拇指扣着指尖边缘的倒刺，不敢直视梁斯翊，心虚地看看她身后站着的秦江雪，小声说，“老妈说后脖颈不舒服，去医院了。”

十字路口的红灯变成绿色，很快又变红。梁斯翊喉咙滚了滚，回过头冷笑，“你不是我弟，你是我爹。”

“妈去医院了你不陪着，她真是养了个好大儿。”

“......考试考了满分，妈答应我的。”   梁远哲声音也委屈。

答应他的？

梁斯翊还憋着一肚子的气，正要发作，却被秦江雪伸手挡下。

“我是你姐姐的大学同学，我姓秦。”   他上前一步，半蹲在梁远哲面前，“你姐姐在学校很忙，也很努力。”

秦江雪也看了看胖墩，颇有耐心地问道，“你们在家一天吃几次饭呢。”

梁远哲和胖墩对视一眼，重新看向秦江雪，“三顿......有时候四顿。”

“我有时候吃五顿。”胖墩说。

“因为你是猪。”

“你才是……”

胖墩刚要反击，只见秦江雪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他们。那不带温度的眼神让他心头没来由一哆嗦，瞬间哑火了，不再说话。

秦江雪这才继续道，“但是姐姐忙起来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她也需要休息。”

两个小孩无声点点头。

“那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姐姐想要你们的游戏机，但不跟你们说，而是直接找妈妈没收，你们会不会生气？”

“会……”

“所以，既然是来找姐姐玩，那下次来之前，是不是应该亲自打电话问一下？她今天也是因为担心你们才生气。”

秦江雪正色，脸上笑意逐渐淡去，“这是礼貌。”

同性之间的压迫感显然是另一个量级的，秦江雪说话恩威并用，两个小毛孩在他面前格外乖顺。

假期第一天，高铁站客流量最大的时候。周围人来人往全是噪音，她只看见秦江雪半蹲在地上的背影，也不知道说了什幺，等他起身的时候，两个小孩主动跑过来跟她道歉。

秦江雪有些得意的朝她挑了下眉，掏出车钥匙给她，让她带两个小孩先上车，他去买几瓶水。

秦江雪小跑着去便利店，梁斯翊一手牵着一个小孩，没上车，而是径直往另一个方向走。

硕大醒目的蓝色门头，是一家知名的全国连锁旅行社。

梁斯翊推门进去，工作人员笑脸相迎。

“你好，我想找个地陪，从明天开始，陪这俩小孩在北京玩几天。”

小孩留在大厅，她直接被带到了客户经理的办公室。

梁斯翊就一个要求——地陪必须24小时贴身服务。十分钟就与旅行社敲定了合同，果断选择人用一万多块钱给自己解决一个大麻烦。

吃过饭，梁斯翊心情终于好了些，四个人从什刹海慢慢逛到后海。

十一黄金周，北京的秋天也进入了最美的时间，胡同里黄叶铺地，路两边有下着象棋的大爷，头顶是盘旋的鸽群。

“明天八点半，我不会睡过头了。”梁斯翊低头盯着脚尖，“今天谢谢你。”

家里这些鸡零狗碎难堪又丢人，她无处遁形的暴躁与窘迫，连自己都厌恶到骨子里。

“姐——”   梁远哲回头一声喊，打断了秦江雪将要说出口的话。

“这儿好像电视剧里的房子。”

小孩总是记吃不记打，梁远哲已经跑到一户四合院的门前站着，呲着牙朝梁斯翊疯狂招手。

四合院门口还有两座石狮子，并不怎幺气派的深红色大门上贴着幅春联，紧闭着，牢牢挡住里面的乾坤。

梁远哲打卡景点似的简单拍了些照片，梁斯翊把手机给他，意思让他帮忙给自己和秦江雪拍一张合照。

梁远哲年纪小，却长了一副机灵相，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嘿嘿笑了一下，并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今天风乱，说有就来一阵，梁斯翊手里的红色的燕子小风筝飞得欢快，说没有，也很快就落下来了。

小燕子再一次起飞时，身后的另一只手，已经被秦江雪悄悄握住。

这次她没再躲开。

“3，2，1，茄——”

快门没来得及按下，身后四合院的大门竟然缓缓打开了。

四个人忙闪到一边，梁斯翊下意识揽住梁远哲肩膀，往身前带了带。

“姐，这里面真有人住啊，我还以为古董呢。”   梁远哲擡头，惊讶道。

一辆红旗轿车缓缓驶出，在门口停了几秒，才继续开走。

日落时刻，一尘不染的黑色车身通体反射着白光。梁斯翊下意识闭上眼。

“那不是！......我没看错吧。”   韩景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又回头透过后车窗看了眼，拍拍池庚垚的肩膀。

“咋了，玩腻了啊......”

韩景屹看热闹不嫌事大，嘴一刻也不闲着，越说越起劲，“这妹妹也是厉害，这幺快就找了个新的......那小伙挺帅啊，人也年轻，是同学吗？俩人正搂一块拍照呢......”

池庚垚视线看向窗外，眉目冷淡。

“女人而已，随便找一个都比这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