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雀

“姬发...”

“姬发？”

“姬发哥哥！”

熟悉的女声好似隔着汪水，姬发下意识地想要循着声音找过去，本以为那人触手可及，可下一瞬，声音却又从另一方向传来。

殿下…

姬发不知为何，思绪也像浸在水中般混沌。

到了最后，只能听出那声音中明显的调笑，青年几次寻不到人，不免也有些急了，屏息听准了方向，如同只盯住了猎物的，闪身扑了去。

“嘶...”

并未看到想要见到的那张熟悉的脸，反倒是额上传来一阵闷痛。

姬发没忍住倒抽了口凉气，方才他竟是一下在榻上直起了上身，动作过大，直接将头磕到了床框。

原来，竟是个莫名其妙的梦吗…

天色还未放亮，屋内仍旧一片浓郁的黑。

姬发身子脱力一般，重重摔回榻上，却始终无法继续入睡。

只要合上眼，便忍不住忆起殷宓。

小姑娘掩唇轻笑时的眼波流转，与自己争吵时气鼓鼓的脸，前日夜里那隐约濡湿了的衣襟。

还有宫墙外，她主动送上的吻...

青年好看的眉头拧紧，睁着眼望着漆黑的棚顶发呆。

他怎幺能，一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心乱如麻，姬发企图回忆遥远的西岐，回忆和善的父兄，来阻止自己脱轨的瞎思。

但是往日在脑中被勾勒无数次的金色麦田，今天却始终被那日宫墙之外的树林侵蚀。

直到最后，姬发几乎是自暴自弃一般，开始想象，那日自己若是没有将小姑娘推开，现在又会是什幺光景。

半夜无眠。

等到拿了帕子去打水净面，还要死不死地与姜文焕打了个照面。

在整个质子营中，姬发开朗和善，除了崇应彪，与谁关系都不错。

等到姜文焕见到青年眼下浓厚的乌青，还忍不住凑过去撞了撞姬发的肩膀。

“姬发，几个晚上没睡啊？”

面对姜文焕的调侃，姬发却不太敢对上友人的目光。

他在心虚。

肖想与挚友两情相悦的姑娘，肖想他应该誓死守卫的殷商公主。

这是姬发极少有的情绪。

从那次突然的缠绵一吻后，他便再也无法将殷宓只看作那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妹妹。

“怎幺了？”

姜文焕见姬发不说话，脚步一转，绕回青年身前，探身去瞧他面色。

“我没事。”

姬发呼出口气，咧开嘴角，装作若无其事般朝着姜文焕笑了笑，企图将话题移开。

“我记得今日是你休沐，不需当值，怎幺起的还是这般早？”

姜文焕闻言，眼中不自觉淌出几分愉悦。

“是殿下。”

他说的是殷宓。

姬发在心中接道。

“殿下最近心情不好，我寻了些东西，想去带给她。”

“你也是有心。”

提起心上人，对面青年俊朗的面庞上是难以遮掩的幸福。

见到姜文焕神情，姬发对嘴角弧度的维系突然变得有几分困难。

脚步都好像带了几分落荒而逃，将手中帕子打湿，企图用脸上冰冷的湿润触感，来让自己烦躁的心冷静下来。

“那我先走了。”

姜文焕现在心思不在姬发身上，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带着自己的东西，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转身之后，姬发稍显落寞的神情。

他为殷宓寻的是一只极为漂亮的雀鸟。

玄鸟降而生殷商，而那雀儿虽没有华美的颜色，却是一身玄羽，阳光之下，流光溢彩，好看得紧。

只是那雀儿过于聪明，反倒多了几分倨傲，自从被他的手下捉到，便好几日未曾进食，到了前几日，才将将懒洋洋地每日啄食上几粒粟米。

殷商天谴，大王准备自焚，殷宓几日来都闷闷不乐。

只希望她见了这只漂亮雀儿，能够笑一笑，高兴些。

姜文焕手中提着鸟笼，已经走到了殷宓寝殿之外。

那雀儿不似寻常雀鸟叽叽喳喳，待在笼中，几乎像是一只精巧的木雕。

“文焕哥哥！”

殷宓原本跪坐在院中，看着比干为她留下的课业。

占卜祭祀之学，哪怕她颇有天赋，学起来，也是晦涩难懂，殷宓看了半卷，便忍不住瞧着院门愣神。

父王要自焚以消天谴，母亲又突然并非自己的生母，桩桩件件的事情堆在一处，殷宓实在无心钻研课业。

这下还不等姜文焕开口，她便率先瞧见了人。

“你怎幺这幺早便过来了，不需要当值？”

“大王最近兴建祭天台，我们几人轮流监工，今日没轮到我，正好休息一日。”

姜文焕此时并未佩戴铠甲，只穿着常服，跪坐到殷宓身旁，含笑朝着小姑娘解释。

又擡起手，将那笼子在殷宓面前晃了晃。

“我知你近几日心焦，特意为你寻了只鸟儿，看看？”

从前他便送过殷宓一只精巧的雀鸟木雕，见女人喜欢，这次便更是直接寻了有血有肉的伶俐鸟儿来。

殷宓视线移到笼上，正好与那只乌黑小鸟的豆豆眼对上。

那雀儿一改往日懒撒的呆愣模样，歪着小脑袋瓜，一直盯着殷宓，看了会儿，甚至凑到笼边，想用喙部去蹭小姑娘伸过来的手指。

瞧着它那憨态可掬的小模样，殷宓哪怕心中烦闷，此时也不免展露笑颜。

玄色小鸟见殷宓笑了，甚至张开它那张金贵的小嘴，啾啾叫了几声。

“它喜欢我！”

面对小动物的亲昵，殷宓往姜文焕胳膊上贴着蹭了蹭，声音中忍不住带上几分炫耀。

“稀奇。”

姜文焕望着小姑娘的侧脸，见殷宓高兴，他也跟着弯唇，桌案之下，伸手握住殷宓另一只手。

十指相扣，又忍不住摩挲着小姑娘的手背。

“这只雀儿平时高傲的不行，连个正眼都不给我们，倒是与你亲昵。”

金贵的小公主被奉承得更加高兴，像是只翘起尾巴的猫儿。

昔日殷启想要将殷宓许配给鄂顺，可现在殷启身死，姜文焕是王后本家，虽未言明，但驸马的身份应当也算是板上钉钉。

见两个年轻人贴在一处亲昵，周围侍从也极为自觉，不是默默垂眸，便是转而去做别的活计。

姜文焕视线就未从小姑娘面庞上移开过，喉结上下滚了滚，见四周已无杂人，忍不住扳着殷宓下巴，凑上去含住小姑娘的唇瓣。

柔软的唇瓣相贴，殷宓顺势蹭到姜文焕怀中，环住男人腰身。

“唔...”

等到长舌探入口腔之中，小姑娘忍不住嘤咛一声，主动迎合上去。

等到姜文焕松开捏在殷宓下巴上的手指，两人恋恋不舍分开之时，小姑娘双眼已然染上湿漉漉的水光。

男人气息粗重，却心头发软，与殷宓贴着脸蹭了蹭。

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抵着殷宓额头。

姜文焕声音微颤，但眸中却亮的惊人。

“大王宣四大伯候觐见，到时候，见见我的父亲吧。”

“我父亲最为宽厚温和，他一定会很喜欢你。”

眼下，没有一人去理会的雀儿好像察觉到了自己被冷落，扑扇着翅膀叫个不停。

殷宓却歪着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半晌，才含着笑开口。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