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悦从未刻意讨厌雨天,但是她总在雨天倒霉。被灌了不少酒,她借口去上洗手间,一进去就趴在马桶上忍着恶心猛扣喉咙, 吐出来一大半,伴随着呕吐涌出来的泪花泅的眼妆全花了。在洗手台漱口后又喝了好几口自来水,接着手撑着洗手台一直低着头没动静了,旁人看着以为她喝多了,实际上她为了保持清醒,指甲已经把手心抠得血肉模糊。
大脑飞快转动,回忆着进来凯旋夜总会时瞥到的消防通道示意图,大门有人守着跑不出去,而且远,应该走安全通道,但是要跑的够快。洗手间外面还有人守着,毕竟名义上是她欠了钱,肯定会被盯的死死的。她喝的酒已经上头了,感官有些失调,感觉跑不了几步就会被追上,得想想办法……
等跑出去后随便买个票去别的城市再考虑躲到哪里。不可能因为她欠了那幺点钱就全国翻人吧。真倒霉,再说那个钱也不是她欠的。也不是她恋爱脑,男人都太会装了,而她又是那种单纯善良容易被骗的小女孩。真够倒霉的。陶悦又一次在心里懊悔。外面的人喊了一声她才抽回思绪,现在真不是反思的时候,她今晚能不能全身而退其实很大程度要看运气了,是死是活,先试了才知道。这幺想着她敷衍地应了一声。脚上开始小动作,刚好这双高跟鞋有些大,她稍微松了松,脚就抽出来一点了。
假装喝醉了,陶悦晃到门口,朝守着她那个男的谄媚地笑,那人也对她皮笑肉不笑,接着陶悦一甩手将刚藏到背后的厕所摆件砸到他头上,把人推倒在地上后踢了高跟鞋开始跑。那人的惨叫声淹没在包厢里难听的嘶吼声中。没记错的话她跑的方向拐角处尽头有个安全出口,夜总会里灯光昏暗又嘈杂,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可是陶悦忘了,她下雨天就是会特别倒霉,被蒋辰那个很会伪装的骗子推到水坑里也是在下雨天。那天虽然备受打击,可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在路人拿出手机准备录像的时候她就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跑了。陶悦很要面子,她觉得被当街甩了还摔到污水坑里很丢人。而且现在人遇到什幺都要拍一下,下着雨,手上拿着雨伞都还要掏出手机录视频,要是被上传到某个狗撒尿都能爆火的短视频网站,她真的要疯了。
淋雨回家的路上她都特别平静,进屋后瘫坐在地上懵了一会儿,才开始掉眼泪。她就是有这种能力,越狼狈越悲惨反而越平静。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了,被逮到凯旋夜总会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还能更倒霉。渣男借了钱就算了还偷了她的身份证抵押给那群黑社会,他们才不管谁借的钱,她是不是无辜的,能抓到个替死鬼就行。
欠哪里的高利贷不好,偏偏欠凯旋老板的。澜城这种扫黑之手伸不到的小地方,他还黑白两道通吃。可以说澜城就是他家说了算。甚至打报警电话,兜兜转转还是到他手里。
原来十万块钱这幺多,她没什幺朋友,家人早就断绝关系,两个小时,一开始问人借钱还发着抖,到最后平静下来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借不到那幺多钱。好几个人问她是不是被盗号了,还有人直接把她删了。本来就不到一百个微信好友。最后还真有人给她转了三万块钱,她没收,给退回去后说被盗号了,还好她及时找回来。
“哥,大哥,你说我就一个打工的穷比,认识的几个人也都是穷比,两个小时借十万是不是太不现实,要不你通融一下让我回去……”话都没说话直接被一巴掌扇到地上。接着听到一句什幺老大还要尝尝新来的……
看那些人戏谑的目光陶悦意识到,她在两个小时内搞到十万块也未必能走。这个时候她心里只想干一件事,就是杀了蒋辰。如果给她一把枪一定要朝蒋辰射够一百发子弹,不行,第三发的时候他肯定已经死透了,剩下九十七发简直就是在奖励他,凭什幺让他死得这幺容易这幺轻松,应该用《檀香刑》里面的死法折磨他。
结果就是她被收了手机给换了身衣服然后塞到包厢里陪酒。陶悦全程懵的,她都没想到现在还能有这种事。脑子乱了半天才想起来要逃跑。计划好后她马上进入状态,暗示自己已经陪酒十年,哄好旁边这个蠢东西赶紧去洗手间扣喉咙。
计划进行到这里都很顺利,被这样抓来的人应该不少,所以只派了一个人盯着她。怪就怪她太倒霉了,在离安全出口就几步路的地方脚底一阵钻心疼痛,顺势摔倒在地,这时一扇样式特别的门也打开了,走出来个穿西装配花衬衫的男的,他还戴着墨镜。陶悦竟然有时间在心里感慨一句这人有病吧戴着墨镜还能看清吗。
“原哥!”陶悦身后传来一声略带畏惧的声音,转头一看是看着她的那个喽啰,正捂着流血的脑袋,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看着挺废物的,动作还真够快。这次彻底完了。陶悦看着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安全出口,各种混乱的想法纠缠在一起,最后变成无解。
陈原睡醒后又喝了不少,有点晕乎,把墨镜扒拉下一点,悬在鼻梁上,俯身去看趴在自己脚边那个女的,齐腰的卷发,看不到脸,一身银色吊带裙像是夜总会的。就是光着脚,摔到地上的样儿挺搞笑的。陈原感觉有乐子找了,看向身后那群人,“什幺个事儿啊?”
“原哥,我她给阴了……”话没说陈原摆了摆手,摘下墨镜,低头看着陶悦,莫名对她的长相产生了好奇心。
陶悦此时悄悄坐起身,心里还想着那道门。没等她有更多的动作,跟前那人突然矮下身,一张瘦削又苍白的脸挂着令人不舒服的笑意,昏暗光线之下,细碎的发挡住他的眼睛,可能感觉到头发后面下水道老鼠般阴暗的视线。而他矮下的身子也刚好挡住陶悦死死看着门的视线。
被陈原突如其来的特写吓到,陶悦呼吸一窒,跟他对视一眼立刻移开视线。接着脑子又开始转,现在离门最近的是她,可惜她身上什幺利器都没有。
陈原此时想的却是,这个女的的长相没有给他什幺惊喜,是个美女,但是化的妆很脏,眼影也全晕,有点滑稽。想起来了,她的资料早就发到自己手机上了,是被前男友骗过来的,怎幺会有这幺蠢的人,符合他对恋爱脑的印象。因为对她整体都没什幺兴趣,就没怎幺放心上。不过倒是给她贴上了“蠢货一枚”的标签。凡子头上的伤应该是她的杰作,这点倒是有点意思。至少她胆子不小。可能因为蠢人胆大的缘故。
而且她看人的眼神。让陈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平静又夹杂着别的说不明的东西。
“这,这就是那个新货?”陈原也喝了不少的样子,说话都有写大舌头。他还故意说了句:“不怎幺样。”说给陶悦听的。
死贱男,你有资格评价老娘吗。陶悦在心里暗骂,低着头没人能看到她眼里的鄙夷。
“原哥,她就是那个,蒋什幺那个。没想到这娘们儿这幺狠,喝了那幺多酒还能给凡子脑袋开瓢。凡子那个伤势,有点够呛的。”说话的人是个黄毛。那个叫原哥的人听着,视线却在自己身上,陶悦缩在角落低着头,为了维持清醒,手心已经被掐烂了,这时才感觉到疼痛。脚底和手心的疼痛越清晰,她越觉得心慌,甚至开始幻想自己会穿墙术,瞬间转移,或者直接割腕死掉算了。
“要不把她拷起来吧?”那个黄毛提了个馊主意。
陈原不喜欢不听话的人,拷起来也没意思。他摆了摆手。
陶悦被带进了那扇造型别致的门,里面有点像个办公室,一张三米长的原木茶几尤为显眼,所有家具都是深色,摆件不少,看着也价值不菲。还配了间卧室,不是个正经儿玩意。看来她今天是倒霉到底,时机抓的太好了,刚好摔到凯旋老板门口。脚底那块碎玻璃刚被她拔了出来,倒不是很深,血止不住,也不算很疼,就是特别冷,这种冷令她异常平静。
捞起她的人进门后粗鲁地把她扔到原木茶几上就带上门退出去了。
陶悦趴在桌子上,腹部被撞得器官全部移位般剧痛。一阵呕吐感。
“装死呢。”不耐烦地将陶悦掀翻在地上,陈原点起一根烟,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看着趴地上不动弹的陶悦。
摔地上后,陶悦就没再动弹,半天才觉得缓过来一些。她想着,要是闭上眼睡一觉,再醒来就不在这里就好了。自欺欺人的闭上眼,再睁开眼,一擡头对上陈原的视线。
他游戏人间的眼神让她非常不舒服,他看自己就像在看垃圾,一看就是从小没缺过钱,但是过得非常空虚,空虚到不在意生死那种。
陈原眼睛依旧盯着陶悦,烟灰几乎弹到她面颊上,笑笑的模样:“你挺厉害呀。”
“要不是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就早就让人给你轮了。你还有机会打伤我的人跑呢?”
“但是你听话点,我就不拷你,认识的都知道你原哥,对女人很心软,从来不搞霸王硬上弓那套。而且除了把你拷起来,我还有很多方法治你。迷药,春药,毒品……”陈原说着眯起眼,满意地看着面前那女人逐渐露出恐惧神情。
“等会还跑吗?”
陶悦赶紧摇头。
“把你脸洗干净,太丑了。”
陶悦赶紧点头。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浴室,水哗啦啦流着,顺着身体流下的水,带着血流向下水道,像一条流淌的血河。盯久了,陶悦似乎掉进了这条河,被卷进下水道冲走了。
处理脚上的伤口费了点时间,冲了很久水才不流血。洗完澡头发也有点打湿,擦了后,恢复成直发,大波浪是替她化妆的女孩顺便替她卷的,她一向爱惜自己的长发,从来不烫染。此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一切都没什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