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将近一盏茶的拉扯，青年终于搞清楚了状况。
迷情水加桃花妖幻觉的双重刺激，给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识海，应该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导致少女失去了部分记忆，且大概是把他和心上人搞混了。
青年一时有点为难。
如今小姑娘在他面前叽叽喳喳，誓要跟随他到天涯海角、九垓八埏。
虽然自己很感激对方帮忙除妖，还将他最需要的妖丹双手奉上。
但人家年纪轻轻，才筑基修为，自己已至元婴，还占小女孩便宜，是不是太不要脸？
而且他如今身份敏感、修为倒退。
再加上……
想到自己身上的一堆糟心事，青年挠挠后脑勺，想趁对方不注意开溜。
谁知还没离开那片桃花林，少女立马追了上来。
念涟踩着风，转眼间就来到了青年身旁，她问：“夫君，你怎幺跑这幺快？”
“莫不是又想要抛下我？”
哦对，自己修为如今连筑基小姑娘都比不过。
想到这里，青年就停了步。他转过身，面对着念涟仿佛装了星星、太阳和月亮的少女漫风格双眸，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少女顿时紧张起来。
“别唤我夫君，叫我的名字明鸣吧。”
眼下，自己是甩不掉这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小跟班。倒不如顺着她的意，将人放在身边照看，还稳妥一些。
而且自己能和她搭伙，何尝不是好事一桩？
少女眨眼，瞬间笑颜如花。
“好，明鸣！也唤我念涟吧！”
两人一路往山下走去，念涟主动挑起话题，明鸣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一时间，两人氛围和谐。
然而，这份和谐在来到村子后戛然而止。
残檐断壁，杂草丛生，原本漂亮的瓦房全都变成茅草堆积的地方，好几只小虫从里面钻出来，沿途经过大滩不知名的黑水。
村民几乎不知所踪，唯剩的几个皆五官扭曲、全身发黑，双目、双耳不停地流出黑水，他们的肢体全都畸变，甚至有人五个手指朝着天空不同方向扭曲，双腿一个朝内，一个朝外，就犹如被随意捏坏的粘土人，看得人心惊胆颤，胃中酸水直冒。
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哪还能见到昨日的宁静祥和？
念涟着急出去，却被明鸣拦下。
他摇摇头，示意她看。
很快那几个人全都倒下了，只余下一个老人仍苦苦支撑站立。念涟偷偷望向那个老人，心中却是一惊：老人有些微扭曲的眉眼竟和自己昨日遇到的幼童相似。
她不死心地继续观察，视线寸寸下移，直至掠过他手腕红色胎记，才终于确认。
就是那名幼童。
怎幺会变成这样？
似是察觉到少女目光，老人往念涟方向看去。见她安然无恙，他笑了笑，嘴巴上下开合，无声念道：“姐姐……”
随后他摔成一滩黑水，只余蛆虫和内脏碎片缓缓蠕动。
念涟久久回不过神。
“这桃花村，本就是那桃花妖的幻境。”
见念涟发愣，明鸣主动解释：“如今桃花妖身死，幻境便崩塌了。”
“而那些活在她幻境中的人，自然就得醒过来。”
念涟没回。半晌，她听到自己问。
“……他死了吗？”
“他本就是将死之人。是那桃花妖以自身修为辅助，才让他吊着一口气。”
明鸣见状，又多补充了几句：“这些人全都是被魔气污染的凡人，本该一生都深陷病痛与折磨之中，如今他们活在幻境中大半辈子，已经算是赚了。”
“你不必太挂心。”
念涟依旧没应，只走出林子，怔怔盯着那片黑水。
明鸣紧随其后。
天际泛起鱼肚白，朝阳的光芒打在二人身上。阳光温暖照得周遭明亮，仿佛黑黑血水都在闪光。
念涟忽然动了。
她跑到村庄入口，拿起那烂得蛀虫的牌匾，用剑将它修得四四方方。而后，她一笔一划地刻下这几个字：
桃花村众人之墓。
明鸣跟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刻字。
她将牌匾立在入口，土堆高高却只葬着几片桃花。做完这一切后，少女又不吭声了，她坐在那，凝视那连香火都没有的墓碑，双手发颤。
“我……是我杀了他们吗？”
话音刚落，眼前一片漆黑。是一双手覆了上来。
她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手掌略高的热度与粗糙质感。
“听着，这不是你的错。”明鸣叹道，热气挠得她耳尖发痒，“这些人被魔气污染，是魔族害死的。”
“桃花妖创造了一个幻境，供他们逃避现实苦难。可……”
“人总不能一辈子活在幻境当中。”
见手中身躯不再发抖，他放开了手，想着要不要再安慰几句。
然而，少女已自顾不暇。
此时，她全身红若煮熟的虾子，面颊红晕比桃花还艳。见对方似是神游天外，她忍不住悄悄摸上自己眼皮，回味那阵激动战栗。
太、太……！
简直太近了！
他怎幺可以这样！
少女脑中泛起粉红泡泡，周身都浸淫着恋爱的味道。
她偷偷瞥向明鸣，八百米厚的滤镜加持下，即使明鸣穿得破破烂烂，形似乞丐，她也只觉对方气宇轩昂、风流倜傥，比修仙界第一美男子还要帅个百八十倍。
见对方扭头望来，念涟连忙转移话题。
“明、明鸣知道得真详细呢。”
听见这话，青年身躯一抖，语气忽然多出几分心虚。
“我在这里潜伏了数日，自然看得出来。”
他不太敢说，自己因为修为倒退，所以一直藏在桃花妖的幻境中躲避敌人。
等身体好了些许，又听到爆炸声，于是赶忙向山顶那去捡漏。
结果，漏是捡着了，但却招了个恋爱脑小跟班。
经历太过离奇，以至于这要是别人的故事，他铁定笑出声。
可惜是自己的。
怕念涟多问，明鸣急着要走。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因为灵力空虚，而软倒在地。
少女见状，赶忙将他扶起，二话不说就往他嘴里塞了大把丹药。
明鸣：……
总之，怕明鸣这个病秧子再次瘫倒。念涟用自己只剩余一丢丢丢丢的灵力，将对方架在落花剑上飞往瑶城。
朝霞漫天，旭日东升。
念涟擡头望天，心中忽地生出了无限期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