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七日后的正午出现在掖庭狱。
和粗鄙的陋室不同,伴随皇帝出现的是鲜艳的明黄缎子,连他踏着的鞋面都反射着明晃晃的日光。
与之相对的是被禁锢不见天日的夏慕。他的妃子被粗绳和铁链深锁吊挂,如同献给皇帝的礼物或者祭品般。他上下打量吊在刑架上的她,对门外候着的李四道:「今儿是谁布置罪人的?」
「回皇上,是典狱司。」
皇帝哼了哼,「倒懂得揣摩朕。」
她的双臂被固定在十字的两端,只有手腕和脚踝作为固定点。她吃力地迎向他的审视,皇帝哼了一声,「算他有胆子。」
他调整她的束缚,让麻绳稳稳嵌入她的手臂,逼迫她将身子挺起来。又在她脚下垫了一块木凳,她充满感激地踏上去。
「朕会讯问妳。」皇帝漠然说。「妳说不说都没关系,朕估计妳不会说。」他遗憾道:「能撬开妳嘴的手段朕暂且还不愿用。」
皇帝对她并非没有感情,睡了她这么多日子以来,他发现激情过去,有的是更多的温存。他太习惯身边带着她,以至于她被打入掖廷狱的这段时间总让他觉得有些空虚。虽然皇帝身边不乏人服侍,但每个人总是低眉顺眼或刻意讨他欢心,只有她能平静地满足他的一切需要。
皇帝不是没有过荒诞的举止,比方说采买从西域引进的郁金花博她一笑,或者将她压在紫宸殿的屏风后缠绵。在激情平复后,他通常会后给予她一些温情。其实这些月来,他已经很少借故欺负她,有也是情趣般的折腾,见好即收。
皇帝几乎以为,他其实可以好好地疼爱阿依慕。但阿依慕这次又欺骗了他。而她就是仗着他不会杀她而有恃无恐。但皇帝可以让她后悔一次,让这个女人浅尝一下深宫里的手段。
她被扣在刑架上的手指相当修长,指甲已经被洗去花色,仅剩下半透明的肉色。他挑了根比较细的银针,以不算大的力气刺进小指的指甲缝里。
「......!!」
他美丽的妃子一阵筋癴,但终究摇头咽下应该要有的痛呼。这大约是她长期被折腾下养出来的反应,皇帝有些感慨。
皇帝耐心等她平复下来,然后在下一只无名指扎下第二根银针。这回扎的比较深,他满意地听得铁链和刑架震得簌簌作响,带血的无名指在空中颤抖,又被他压住。
「跑了十天,正好有十根手指。」皇帝捏着她的手指,仔细将针尖一边旋转一边深入。「说吧,朕允许你会面萨迪克,你们背着朕约定了什么。」
从手指传来的痛觉毫无阻拦直深入骨髓,夏慕本就知道皇帝在事发后不可能轻易放过她。但就算是这样......她擡眼对上皇帝的视线,尔后逐渐失焦。
那是一个跟平常没两样的夜晚;皇帝与她缠绵方毕,正是倦怠满足的时候。她俯在皇帝身上轻声请求让她与维族进京来访的使者,也是她的老熟人萨迪克见面。
夏慕身处深宫数年,除了入宫那次外并没有见过任何一名维族使者;即便皇帝偶而携她进前殿侍候,也不许她在外男前露面。因此,维族人无从得知她在后宫里过得好不好。
皇帝顺口便答应了,而夏慕选的日子正是使者离京的前一天,也是皇帝祭五谷的日子。他犹豫了一下,抚着她的头发说:「可是朕,并不放心妳与别的男人独处,更何况是以前的故交。」
夏慕露出恰到好处的讶然,令皇帝觉得很有意思。
「看来朕的爱妃,从来没想过她的容貌会对男人造成什么影响。」
夏慕辩驳,「陛下,臣妾与萨迪克并不是那种关系。」
「朕也不是不愿意做通情达理之人。但规矩在那儿,后宫嫔妃单独会见外男本就没有前例。这样吧,」皇帝笑意盈盈拍了拍她的臀部,「妳去找他前,这里让鞭子抽......二十下,用牛皮的,抽坏了以后朕就相信他没有机会碰妳了。」
夏慕垂下头,「知道了,陛下不愿臣妾去。」
她站起来披上衣服,转身要走去为她收拾的耳房。皇帝却叫住她。
「回来。」皇帝叹息道,「妳就去吧。朕知道妳也很久没见家乡的人了。」
夏慕微微一笑。这是计划的第一步。
夏慕知道皇帝是嫉妒心很重的君主。即便他那般表现大度,实则还是心里很是顾忌。为了消除他的疑虑,她前一晚跪在皇帝面前,只求他别打得太过叫人瞧见端倪。她的主动请罚无疑大大取悦了皇帝。
他也真的打了。
翌日,她拖着受伤的身子前往御花园,完美的仪态看上去十分自然,连落座时也没顿上一下。
随侍的宫人如皇帝所料被他们屏退的很远,只能看到容妃与维族使者在开阔的凉亭说话,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萨迪克是个即将步入中年的男子,一见到她立刻热络地叫喊,还好周围的人并不通维语。他欢喜道:「见到您恢复健康真是太好了!」
她微微一笑,并不多做说明。众人眼中的容妃如今穿着一席浅紫色的宫衫,搭配深色的齐胸裙裾。萨迪克忍不住多看两眼:「从来没见过您这个样子,不过非常好看。」
以一个被进献的妃子而言,夏慕应该要在萨迪克前表现出虚弱、委屈的样子,显示皇帝待她并不好,好激起他的责任心。但她在过往的熟人面前做不到。萨迪克习惯的是冷静、总是向他下达命令的她,不是养在汗帐篷里的嫔妃。
她试探地问道,「兄弟们都还好吗?......不,别回答,阿依慕是族中的罪人,已经没有立场问了。」
「您不能这么说!」萨迪克气愤道,「要不是您,部族的草原、额尔齐斯河谷,早被贪婪的汉人给占了!现在能有这样的日子已经比从前好了。只是我们居然还要将您送给狗皇帝......」
「比从前好过啊。」她苦笑道。「那,萨迪克,我族中的勇士啊,你还记得以前的承诺,愿意带我回去草原吗?并且除了我,其他女孩也要一起带走。」
萨迪克毫不犹豫立刻低垂目光,一手抚胸。那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皇帝记得,当他穿过御花园来找她的时候,早上还能得体微笑的妃子已经维持不住表象,汗涔涔地撑在石椅旁,连移动半步都十分困难。
他用鞭子抽的部位十分隐密,抱回去为她上药的时候也有些后悔——脚掌心、大腿内侧以及最要命的地方全都是血淋淋的鞭伤,碰一下她就瑟缩不已。
皇帝有些遗憾地问道:「爱妃今天和他说了些什么。」
阿依慕没好气的回答:「说你待我不好,要他带我逃走。」
皇帝笑了。「你不会。」
是的,她真的不会。维族的其他女人都被送走了。只有她,留了下来。
皇帝往她另一个指头又扎了一针,铁链簌簌哐动,她终于发出痛苦的哀鸣,顺着这股甜美的声音,他又往下深扎了一些。
他的女人,只能接受他赐予的痛苦。
皇帝注视苦苦熬刑的阿伊慕说,「可是朕不明白,怎就妳一个人回来了呢。」
在会面事件之后,夏慕向皇帝请求让她生日当天去光塔寺斋戒祈福。皇帝难得不向她索要任何代价,恩准了。
光塔寺是大周境内少有的敬拜维族天神信仰的建筑,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
夏慕——此时以容妃的身份向随行侍卫下旨,命他们严格守卫光塔寺的大门。而汉人不清楚的是,维族的礼拜堂总是有逃生用的密道,这是初代先知定下来的规矩。
光塔寺的密道通向碎叶川河岸,已离光塔寺有一段距离,并且中间有树林遮蔽,十分不易察觉。
夏慕拼着受罚也要与萨迪克约定的,正是要求他今日在河岸接人。碎叶川流速甚快,等到乘船顺流而下再换马车西行,混入商队中,皇帝短时间也不知上哪追捕他们。
萨迪克全心信服他们的公主,对于她坚持带上所有的维族侍女逃离皇宫一事没有异议。所以阿依慕忽然从即将驶离的船上跃回河岸时,他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对着她泅泳的背影喊:「阿......我的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抱歉,带走那些女孩吧,」她头也不回道,「我还有任务要完成,那些孩子只会拖累我。」
皇帝不可能如此简单就让她跑了,她心道。萨迪克不知道,她却十分清楚皇帝铺天盖地搜人的能耐。
她走上河岸,遥望离去的船道,「终有一天会回去的,但还不是现在。」
作者的话:猜猜萨迪克与阿依慕的关系~